葉在上海忙完《八仙過海》的發布會, 趕晚上的飛機回去。
回去前,出了點時間去看爸媽。
到上海后, 一直沒出空去看他們。
葉父母的包子鋪距離地鐵口有五十米左右。
那是一條路的拐角, 拐角兩側有七八家鋪子,有水果鋪, 有煙酒鋪,還有賣麻辣燙的以及煎餅鋪。
鋪子很小,不過十平米。
因為沒有窗的緣故, 雖是白日,鋪子里也晦暗不明。
鋪子早上賣包子,中午和晚上還賣涼皮、涼面酸辣。
葉以前到上海出差,也會過來看他們,時間充裕的話, 還會跟著賣一會兒包子。
其實喜歡干力活的。
在X京待不下去的時候, 想過收拾鋪蓋卷, 到上海幫父母賣包子,終究覺得不像話,還是作罷了。
鋪子里擺了兩張折疊桌, 偶爾會遇到一、兩個在店里吃飯的人,但大多數人都是帶走。
父母很辛苦, 葉知道, 每次來看他們,都有點不忍心。多次打電話給葉寬,讓他過來幫忙。他一個青壯勞力, 不求能為包子鋪的主力,但是抬抬手減輕一下二老的負擔應該沒什麼問題。
葉寬說站一天太沒意思,不來。
葉每次都想他。
但凡父母的斗里有半分為,會心疼死,可他們不是為了,所以很多時候,不讓自己太心,只盡到做兒的義務就罷了。
葉來之前沒跟父母說,父母乍一見過來,還是歡喜的。
歡喜又局促,好像是個遠道而來的客人,而非兒。
雙方的寒暄也很客套。父母問工作怎麼樣,問爸媽生意怎麼樣,然后就沒話聊了。氣氛多有些尷尬,葉沒話找話,說了,讓父母給拌一碗涼皮吃。
等坐下來吃涼皮時,母親蔣志蓮也在對面坐下,看著吃了一會兒,才漸漸找到話說。
蔣志蓮說準備過年時,給葉寬定親,問覺得怎麼樣。
葉寬二十出頭時,蔣志蓮就想給他定。
蔣志蓮的想法是,結了婚,有了家,葉寬興許能上進一些。
但葉寬不愿意,葉也不愿意。
葉是覺得人沒有上進心,結了婚也不會突然就上進了,到時候再生了孩子,葉寬還當甩手掌柜,那力全都在父母上了。而且確實覺得二十歲的葉寬太小,什麼都不懂,建議讓葉寬大兩歲再說。如今四年過去了,葉寬還是老樣子,葉就看開了。人生百態,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向上的,有些人一輩子都在原地打轉,但那也是一種人生,隨他去吧。
蔣志蓮見無意見,又提到了的事。
葉不想因為這事跟母親鬧不愉快,所以只聽了開頭,就截住了,說自己有對象,正在。
蔣志蓮十分意外,忙問哪里人,多大了,家里怎麼樣。
葉說X京人,三十歲,家里不知道怎麼樣。
蔣志蓮怕糊弄,要看照片,葉就找了張虔的照片出來給他們瞧。
蔣志蓮和丈夫拿著手機來回看了幾圈,發現照片里的人比他們想象中的好太多,一時之間竟然都沒說出話來。
葉埋頭吃自己的涼皮。
蔣志蓮一直認為自己兒心高,找對象要找好看的,還要找有錢的,如今一看照片,發現的確長得排場,就坐實了自己的猜測,言又止一番,還是沒忍住:“過日子不能圖人長得好看,好看不能當飯吃。像你爸似的,就長了一張臉,沒一點腦子,做這個不,做那個不,一把年紀,只能讓我跟這兒起早貪黑的賣包子。”
葉看了一眼,道:“我沒圖人好看,恰巧長得好看罷了,難道我還能嫌棄嗎?”
蔣志蓮明顯不相信,諄諄教育道:“長得好的人上是非多,你爸夠老實了,不還是出事,沒那個金剛鉆別攬瓷活,將來苦的是你自己。”
葉父親年輕時的確犯過錯,類似出軌。對方是個年輕漂亮的,看上葉父親長得好,格敦厚,攛掇葉的父親離婚,跟結婚。葉的父親當時的確產生了離婚的念頭,只是當時已經有葉和葉寬,加上家里的人死活不同意,葉父母的婚才沒有離。雖沒離,但這事卻了蔣志蓮的一塊心病。蔣志蓮對婿的標準,是對著丈夫相反的方向去的。不要好看的,好看的都是草包,并且是非還多,
葉只道:“八字還沒一撇呢,想太多了沒用,順其自然吧。”
蔣志蓮見不當回事,有些不了:“你又不是剛畢業,快三十的人了,上點心吧,不能結婚,就別瞎談了,浪費時間。”
葉覺得母親又要開火,把筷子扣在塑料盒上,了一張紙了,道:“媽,我晚上還要趕飛機,不能久待,走了。”
“欸,欸,先別走。”蔣志蓮見要走,立刻轉移了話題,“今年過年回家嗎?”
葉搖搖頭:“有個項目過年的時候要上,估計回不去。”
蔣志蓮也沒跟再打啞迷,開門見山道:“你弟弟結婚,咱們家又得出去一筆錢,我跟你爸這幾年掙得錢全還債了,手頭的錢不多,你手里有嗎,有的話,借我們點,等緩過來這陣,我們再還你。”
葉一聽又是錢的事,臉立刻冷了下去:“他結婚,難道自己一分錢不用掏嗎,沒錢別結,拖累一家人。”
蔣志蓮喜歡葉寬多過葉,是不爭的事實。因為葉寬會說話,不管能不能做到,先吹了牛再說,哄得蔣志蓮非常高興。而葉說話前一定會考慮自己做到做不到,做不到絕不吭聲,所以即便葉寬沒出息,蔣志蓮也覺得他比葉強。見葉這麼說自己兒子,立刻維護道:“看你這話說的,難道讓他打一輩子?結了婚,我跟你爸就了了一樁心事,之后他過得怎麼樣,我們就不管了。”
葉并不相信自己母親這番話,但也不想揭穿,只道:“你們要多?”
蔣志蓮見松口,知道有希,語氣立刻起來:“這不是個小事,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你能給多?”
葉一聽,就知道的胃口是往大了去的,就道:“我每個月工資就那麼點,X京價又高,沒攢下錢。家里困難我知道,但我也困難。頂多把給他準備的份子錢預支給你們用,其他的,我沒有。”
蔣志蓮聽語氣如此,火兒一下躥上來:“你工作七、八年,就只有萬、八千塊錢?不想借就不借,別說沒錢。我和你爸就是累死,也不找你借。”
葉聽威脅自己,火也躥了上來:“工資就那麼點,本來就存不下來錢,存錢全靠年終獎。可我的年終獎都給你和我爸了,你們還想怎麼樣?還有,我再說一遍,如果是你和我爸要用錢,多我都給,但別想從我手里給葉寬摳出一分錢,我沒有。你們愿意為他累是你們的事,我沒這義務。”
蔣志蓮氣得渾發抖,指著的鼻子道:“別凈說好聽的,現在就是我跟你爸要用錢,你怎麼不給?”
葉覺得自己有些過激,緩了一下,道:“我說得是你們吃不了飯,沒地方睡,生病了,但凡是這幾項,我一定給。但給葉寬買房、結婚的事,我不管。”
蔣志蓮沖嚷道:“你們是姐弟,你幫他,他幫你,有必要分這麼清楚嗎。”
葉盡量平靜:“媽,我不指他幫我,我就指他顧好自己,別拖累你們就行了。”
蔣志蓮見說人話了,火稍微降了一點,半是哄,半是威脅:“把我和你爸累壞了,將來還是你們姐弟倆的事兒,不如現在多幫你弟弟一點,我和你爸好,是你們倆的福氣。”
葉頓了一下,道:“之前不是說要我拿仨月的工資給他隨份子麼,給他隨五萬還不夠?也別說他會給我隨回來,他能給我一千,我就燒高香了。”
蔣志蓮原以為說得是一萬,沒想到說得是五萬,張了張,沒再說出話來。
葉直接去了機場,候機時,想給張虔拍一個航班信息,但又作罷了,只在下飛機后,跟他說,忘了告訴他航班信息,現在人已經落地了,讓他不用來接了。
葉回到公司,才收到回復,只有一個字:“好。”
次日要發稿,還有新大號要投放,工作量大,而林天一又去跟邊紫約會去了,只能辛苦葉一個人盯著。
盯著組里的人把東西都弄好了,才拖著行李箱回家去。
回到家,洗了澡,到廚房下了點餃子,坐在飯廳吃飯時,想起自己的家事,又想到張虔,真覺得這倆世界風馬牛不相及。呆愣了一會兒,給他發了條微信:“想你。”
過了一會兒,他回了一條:“吻你。”
葉看著平平無奇的這倆字,想到他平時吻的覺,心里涌上一暖流,好像他真的在吻。
放下手機,繼續吃自己的餃子。
次日忙完發布會的事,葉給房東打了一個電話,跟他聊退租的事。
租房合同簽了一年,押一付三,房東說可以退多的房租,但不能退押金。
這事的確是自己違約,葉無話可說。
決定搬之前,葉約邊紫出來吃飯。
這位姐姐目前正于熱中,臉上帶著慈母一般的笑,吃飯過程中不斷看手機,還不就跟葉講林天一又干了什麼可的事,說了什麼可的話。
葉原以為邊紫這麼邊緣的人,應該喜歡深沉點的,教父似的人,沒想到這麼癡迷于正派單純的林天一。
十分奇怪,問喜歡林天一什麼。
邊紫就跟講,有次和林天一做地鐵,林天一跟幾個農民工侃了一路的事。
尋常來說,有點涵養的人都不會表現出對農民工的嫌棄,但在地鐵上看見,還是會躲開,更別說跟他們談,但林天一完全不介意這個。
邊紫覺得林天一赤子之心,甚是可。
葉一聽,就理解了。林天一的熱的確有種一視同仁,不因份地位的不同而有所改變,這點來說,非常難得的。這至能說明一點,人不勢力。
說完林天一,葉跟邊紫說自己要和張虔同居的事。原想邊紫給自己打打氣,結果邊紫直接潑了一盆冷水下來。道:“同居對所有人都是挑戰,抬頭不見低頭見,沒有想象空間,沒有張,期間伴隨著柴米油鹽,激會消失的很快。而你倆又剛復合,沒一點基礎,九年前的更像空中樓閣,如果新的建立不起來,我擔心結果不盡如人意。”補充道,“當然了,不是讓你悲觀,但得有心理準備,復合就是大冒險,而功的概率相當于中彩票”
葉嘆了口氣,笑:“你還是打電話天一過來吧,我現在需要一個樂觀主義給我信心。”
邊紫也笑了:“那你想我給你個建議嗎?”
葉立刻兩眼放:“你說。”
邊紫道:“先別做|。”
葉愣了。
邊紫喝了一口啤酒,慢慢解釋道:“同居最開始是有新鮮的,點親接可以將新鮮保持的久一點,在這個時間里抓時間培養新,到位再做,不然激沒了,只能一拍兩散。”又補充道,“我看他像有經歷的人,應該懂,除非他只想要激,不考慮后果。”
回去的路上,葉一直在琢磨邊紫的那幾句話,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甚至都有些后悔當初那麼隨便跟他做了。但是當初真沒想到會走到同居這一步,只想速戰速決而已。
進了小區,拐到住的那棟樓前,上了門前的臺階,正要摁碼,外套里的手機震了起來,拿出來看,見是張虔,就接了電話。
張虔言簡意賅道:“轉。”
葉有些詫異,在轉的過程中想到他可能過來了,心臟忽然突突起來。目下意識的去尋,約瞧見樓前綠化帶的觀景亭里站著一個人。那人舉著手機正在打電話,屏幕出一點亮,像星似的。葉還沒來得及確認,那人的聲音就過手機聽筒傳到耳中:“看見了嗎?”
葉心中怦然一大。掛了電話,穿過走道,走向觀景亭。
觀景亭下三層寬臺階,他站在第二階上,葉甫一走近,就聞到了煙味,皺了皺鼻子,問:“你怎麼來了?”
張虔沒答,而是問:“真是忘了嗎?”
葉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問住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問從上海回來沒讓他來接這事,就笑了,但不準備回答,而是挎住他的胳膊:“我們出去走一走吧,我還喜歡這里的。”
不想說,張虔也沒再追問,而是住的胳膊,將從左邊拽到右邊,讓重新挎上來。葉挎住后,問:“等多久了,怎麼不打電話,萬一我十點多才回來,你豈不是還要再等一個多小時。
張虔淡淡道:“那也沒辦法。”
葉心中又是一,笑:“我還以為像你這樣事業有的年輕男人,談會跟工作一樣,只講究效率,不講究浪漫,沒想到這麼有耐心。”
張虔直接道:“那是你對事業有的年輕男人有偏見。”
葉也笑:“這不是讓你給糾正過來了嗎?”
張虔又問:“退租的事談好了嗎,什麼時候搬?”
“談好了。”葉又問,“你最近有出差安排嗎?”
張虔想了想:“下周三周四去趟香港。”
葉點點頭:“那我就請周三的假,搬。”
張虔頓住步子問:“為什麼?”
葉解釋道:“不想你幫我搬,也不想你看著我一點點搬進去,想趁你不在的時候悄悄搬進去,等你回來的時候,發現家里多了一個人,肯定會很驚喜。”
張虔有些費解:“想法是好的,但你想給我驚喜,是不是不應該告訴我這個計劃?”
葉笑了:“我倒是想徹底給你一個驚喜,但我沒你們家地址,也沒你們家的碼,也不知道你的行程,完全辦不到。不過就算效果差點,也比你幫我搬,或者看著我搬進去效果要好得多。”
其實的話音落地,就已經產生效果了,因為張虔不由自主的就開始想,在他家里進進出出的樣子,甚至開始期待下周四的到來。他從香港回來,打開家門,看到這樣一幅畫。
已是深夜,客廳沒開燈,電視顯示是唯一的源,約約照出客廳的廓,而窩在沙發里,像只貓一樣,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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