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扇門最終還是被打開了。

當然,這不是裴姝決定。對于玄悟的到來，雖沒有小豆芽反應那麼大，但也并不歡迎。

玄悟是個高僧,品德高潔,這毋庸置疑。但兩人之間卻在對于除人族以外的生靈的理上有著本質上的分歧。

道不同不相為謀,若無事，自然也不會與玄悟接近。

青云觀里可有著謝無藥和小豆芽一大一小兩只魔,在玄悟眼中，是必須除去的禍害,可在的眼中，無論是謝無藥,還是小豆芽都只是的朋友，而不是害人的魔。

卻是沒想到，玄悟竟然主找上了門。

雖說玄悟表明態度，他不是來降魔的，而是來借宿的。但青云觀里，無論是陶初一,還是小豆芽,都強烈反對他住進來。

他們是信不過這個和尚的！

在小豆芽的眼中，玄悟那就是個超級壞和尚,他躲著都來不及，一點兒也不想和他同在一個屋檐下。陶初一也差不多，如今謝無藥還未痊愈，只要一想到師兄會變這樣,那和尚也出了一份力,心中就又氣又怕。

至于裴姝,是青云觀的客人,自然沒有做主的道理。

而龍凜……為負債的人，他暫時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利。

倒是讓人沒想到，最后同意玄悟住下來的竟然是謝無藥。

“不行！”陶初一強烈反對，“師兄，那個和尚對你不懷好意，怎麼能讓他留在青云觀？”若是那和尚興致一來要降魔，那師兄豈不是非常危險？

“不行，反正我不同意！”

“初一。”謝無藥溫和的喚了喚的名字，比起陶初一的憤怒和害怕，他的面上倒是平靜，“沒事的，若是那位大師想要收了我，早便來了，也不會等到現在。我看他是誠心來借宿的，我們是道觀，遇上這種事，自然是不能把人趕走的。”

“況且，”謝無藥笑了笑，目看向了裴姝道，“有裴姑娘在，便是那和尚想收了我，也不容易，裴姑娘俠義之心，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你不信那和尚，難道還不信裴姝嗎？”

裴姝倒是沒說話，只站在一邊笑了笑，安著被壞和尚嚇到了的小豆芽。

陶初一還是不想同意，但是謝無藥堅持，看著師兄蒼白的面，終究沒有再反駁。

不過在玄悟進來之后，卻是提起了十分警惕，虎視眈眈的看著玄悟，提防著他的作。

青云觀雖然有些陳舊簡陋，但是卻很是整潔干凈，觀里種了不樹，那些樹大都有幾十上百年的歷史了，長得又又壯，雖然冬天里掉了不葉子，但依舊不減它們的高大。

玄悟靜靜地觀察著這里的一切，無疑，這是個清凈也讓人心生好的地方。

他本就喜靜，之前在劉府和薛府時，因為家中人口多，雖無人來打擾他，但到底還是嘈雜。玄悟修佛多年，雖然早已能在喧鬧的環境中修行，但如果可以選擇，他當然還是會選清靜之地的。

這青云觀，倒是個極好的地方。

寧靜、祥和，雖人，卻又不缺人氣。

“陶姑娘，你放心，貧僧說是來借宿，便只是借宿。”玄悟靈何其敏銳，況且陶初一做得也不算，他自然是察覺到了陶初一對他的關注和排斥。他頓了頓，才繼續道，“只要你師兄不害人，貧僧便不會手。”

而且。

玄悟的目落在一旁的謝無藥上——那魔還未完全變回人形，部還是木頭，因此只能坐在木椅上。雖然有擺擋住，但是他還是約看見了那木頭上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看上去極不協調。

他的視線在那殘缺上多停留了一瞬。

“那些傷是謝道長自己做的。”裴姝忽然開口，平日里話不多，此刻倒是多言了不，直接把謝無藥的事告訴了玄悟。

而一提起這些事，陶初一早就紅了眼眶，謝無藥無奈，只能輕拍著的背安：“別傷心了，都過去了，其實一點兒也不疼的。”

可怎麼可能不疼。

魔族也是生靈，他們就算比人族強大，可是了傷自然也會疼。親手用刀割下自己的，這更疼。

像是他們平日里手上不小心劃了一道口子都疼得厲害，更何況是割呢？！

陶初一泣了兩聲，還沒等說話，旁邊就已經傳來了一聲的吐槽：“不疼才怪，又不是死人，這是騙小孩兒呢。”

是窩在裴姝手心上的小豆芽。

因為有裴姝在邊，又見那壞和尚確實沒做什麼，他的膽子就慢慢大了起來，竟然敢了。

他一邊說，還一邊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他自己就丁點大一個，按照他自己的說話，其實也才沒幾歲，在場唯有他才是個真正的小孩兒呢。

謝無藥尷尬的扯了扯角，倒是沒再繼續說什麼不疼的話了。

玄悟微微怔愣了一會兒，看著院中的這一幕，卻是一陣無言。

那只有殘缺的魔像是一個真正的兄長一般，溫又耐心的安著自己的妹妹，而那只比蝴蝶還小的小魔囂張的在人類手上打滾，一切那麼奇怪，卻又是那麼和諧。

“哼，壞和尚，這話可是你自己說得哦。你們人族不是有句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嗎？”小豆芽仗著有裴姝撐腰，飛起來大聲道，“所以你不能言而無信！我聽說你們出家人是不能打誑語的！否則，你就是破戒了。”

玄悟轉頭，看向了他。

小豆芽立刻回了裴姝的懷里，警惕的用屁對著他，慫兮兮的，與剛才那囂張的小模樣完全不一樣。

那是個魔族，可也是個孩子。

而現在，那個孩子在怕他。

青和尚的面上閃過了一及不可見的茫然，眉頭不自地皺了起來。

“貧僧既然說了，自然會做到。”他看著小豆芽，頓了頓，才又繼續道，“豆芽小公子大可放心。貧僧既然是客，哪有客人傷主人的道理？”

“……你我什麼？”

小豆芽完全沒注意到玄悟的后半句話，只聽到了那個……豆芽小公子？哎呀，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喚他呢。

小公子，小公子……

小豆芽忍不住咧開笑了起來，看這壞和尚也順眼了不，他哼了一聲道：“那本公子，就姑且信你一次吧。”

這話說得，仿佛他的信任是恩賜一般。

那臭屁的小模樣著實有點欠，卻又好笑。

眾人沒忍住，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被嘲笑了的小豆芽表示很生氣，不過，經過這麼一出，本來僵冷的氣氛倒是緩和了不。

玄悟在青云觀借宿一事，也便這麼定了下來。

因為玄悟的意外到來，雖然他下了承諾，但是陶初一還是不怎麼放得下心，因此是要守在謝無藥邊。

本來已經打算好了，等師兄痊愈了，便離開青云鎮，找一個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為了能夠不為師兄的拖累，所以陶初一便想趁著這些日子跟著裴姝多學一點。

不過，如今玄悟來了，陶初一擔心謝無藥，便只好先把練劍這事兒放一放了。

嚴格說起來，才是裴姝要教的學生。

龍凜只是被小豆芽加進來的。

如今，正式學生都不在了，裴姝這課自然是可以先不上的。

然而……

某個旁聽生卻是被激起了斗志，怎麼著也不愿意下課。

小豆芽早就跑出去玩了。

他已經徹底放棄龍凜這個劍廢材了，他甚至想著，指他，還不如指自己。等他長大了，肯定比這個笨蛋強百倍！

反正他現在是看一次氣一次，甚至生出了要把這個仆人退貨的想法，索眼不見為凈，便溜出去了。

玄悟在屋里念佛經，陶初一守在謝無藥邊。

只有裴姝被留了下來。

本來也是想走的，可惜，剛抬起腳，前方的路便被擋住。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龍凜總是在要走的時候，擋在了的面前。他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面淡淡，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看著院中，那白青年別別扭扭的劍招，裴姝沒忍住嘆了口氣。

這嘆氣聲雖輕，但申屠凜又不是真正的普通人，相反他耳力好得很，自然聽得是清清楚楚，握著劍的手就是微微一僵。

下一瞬，劍招更了，一個不妨，手中劍竟劃到了自己的手臂，頓時拉開了一道口子。

“……其實，我還會幾套掌法。”

看著青年手臂上那細長的傷口以及劍上淡淡的跡，裴姝如此道。

所以，其實不必如此苛待自己的。

裴姝倒不是嘲笑龍凜，見過劍上的絕世天才，也見過天賦奇差的。人終究不是十全十的，有擅長的，自然也有不擅的。

龍凜在劍上的表現雖讓有些驚訝，卻不至于嘲笑。

可院中，那俊麗的青年面卻是黑了黑，抿著，一瞬間，子僵的像是一座石雕。

“我知道了。”

半晌，青年才開了口，不知怎的，總覺得那平日里清冽的聲音里多了似抑。

“辛苦裴姑娘了。”

他收起了劍，轉便要走，只是剛走了兩步，袖卻是被人拉住了。

“生氣了？”耳畔傳來子清亮的聲音，帶著無奈，申屠凜背脊微微僵了僵。他張，正要開口說自己才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他還沒有這麼小氣，哼！

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手臂便傳來了一陣冰涼，帶起了淡淡的刺疼。

是方才他被劍劃傷的傷口。

申屠凜站在原地，忽地一也不敢了。

“我看過了，你的骨骼天賦很好，若是想要習武，在武道上的就未來并不會低于我。”一邊給他上藥，一邊不疾不徐地說著，“這世間，有的人擅長劍，也有的人擅長刀，還有的人拳法好，但卻幾乎沒有人樣樣皆完的。”

“我觀你更適合掌法。”輕聲道，“我在這上面不算出彩，不過也會幾套掌法，若是你有興趣，不如學學這個？”

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想必以你的天資和努力，定會很快超過我這個師傅的。”

是在安他。

那個清冷矜貴的萬靈仙子竟然會安人？

申屠凜微微有些發愣。

他雖與裴姝接不多，但裴姝是修仙界的名人，他自是聽過的不傳聞。皆說，萬靈仙子雖是世間有的人，但子卻是清冷淡漠的，從來都是只能遠觀，而有人敢靠近的。

后來，仙魔大戰上，因為，打得他措手不及。

眼看著魔界便要大勝，大好的局面卻因為這一個人，徹底變了。

對此，萬靈仙子的名字也響徹了魔界。

關于的傳聞更是傳得越來越多，其中有真有假，但總而言之，萬靈仙子子淡漠、不易接近，卻是真的。

在萬魔窟時，也確實是這樣的子。

雖然救下了草葉和萬容，但是與他們卻不親近，平日里那張絕艷的臉上也無甚表，眉目清淡，無論是外表還是氣質，看上去都是個清清冷冷、高高在上的仙子。

可在人間界……

不但會安人，而且還會笑，并且幾乎每日都能聽見的笑聲。

申屠凜不由自主的轉面向了裴姝。

他看不到的笑臉，卻能看到那團金似乎正散發著一陣陣的暖，與他記憶中的那個萬靈仙子迥然不同。

“你……”他張了張，忽然想問，你為何還能笑得出來？

明明只有短短幾十年的壽命了，明明被得連命都差點沒了，明明遇到了那麼多不好的事，為什麼還能笑出來？

你真的開心嗎？

然而，半晌，這話他終究是沒有問出來。

倒是裴姝見他面有異，聲音更是和了不道：“不用著急，你想好了再告訴我也可以的。”

明明長了一張冰雪容，卻說著如此寬容溫的話。

申屠凜忽然覺得，或許自己從沒有真正的認識過這個子。

“好了，藥上好了。”裴姝輕輕拍了拍手，輕笑道，“記得這兩日傷口不要沾水。時辰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說完，便越過他朝青云觀門口走了。

“……你去哪兒？”

申屠凜忍不住問道。

算著時辰，沒多久太便要落山了，天已經慢慢暗了下來。所以，裴姝這是要去哪兒？

比大腦反應得更快，在申屠凜反應過來前，他已經跟在了裴姝的后。

“去薛府看看。”裴姝倒是沒有賣關子，直接道，“薛家那事太過巧合了，玄悟大師確實長得好看，可為什麼那小丫鬟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不會不知道被發現后會有什麼后果。”

所以這事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似的，就是為了讓玄悟快點離開。

“……你覺得那和尚好看？”

“嗯？”裴姝挑眉，“自然，玄悟大師雖是個和尚，但確實是一表人才的。”

便是在修真界，這般的容姿也是上等的。

裴姝客觀的評價道。

申屠凜抿了抿，沉聲道：“我與你一起去。”

說完之后，他便有些后悔了，但話一出口，也不可能收回。因此，裴姝便只見那容姿絕秀的青年直直的站在面前，仿佛不同意便不走了似的。

眉頭微揚，沉默了片刻，才應了一聲：“好，不過抓了。”

話音未落，申屠凜便只覺腰上忽然一，意識到那是裴姝的手，他怔了一瞬，待反應過來時，已經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一溫暖的，鼻間嗅到了一極淡的馨香。

他的頓時一僵。

他本以為裴姝會拒絕他的。

畢竟他如今表現出來的就是個手無縛之力的普通人，帶上他，無疑是累贅。依著裴姝謹慎的子，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卻沒想到……

的舉實在是太出其不意了，以至于申屠凜第一時間竟是忘了反抗。而是任由帶著自己，在山林中快速地穿梭。

恰時，頭上傳來了一聲極淡的輕笑，在吹起的寒風中，極輕極輕，不過短短一瞬，便消散了。

“怕嗎？”

問。

申屠凜怎麼可能會怕？！

他可是魔尊，他自己還飛到更高的地方，怎麼可能怕？這問題都是對他的辱！

然而，他卻是沒有發現，他的手早已本能地抓了手邊的服。

那修長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大，指節微微泛白。

從未有人帶著他飛過。

他不是怕，他只是……只是瞎了，看不見罷了。

對，只是因為他如今看不見而已。

看著他的反應，裴姝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笑意。垂眸，目落在抓了前服的那只手上——那手瑩白如玉，若不是因為過大，甚至還像是子的手，一只從未過苦、習過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