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石室中,正在閉關的黑子子忽然一抖，下一刻，竟是七竅都開始流了,不一會兒便染紅了那張艷麗的臉,竟是多了一冷可怖。

“青云鎮的陣法……破了。”

喃喃自語,隨即猛然睜眼，眼中一片沉冷和殺氣。

“是誰,是誰破了的陣法？”

是裴姝嗎？

不可能，裴姝如今不過是個凡人,便是能夠殺了蘇禾，也不可能破了的陣法的。

那陣法里,可是加了變異的魔氣的！

而青云鎮便是的養陣之地。

之所以選在青云鎮，便是因為青云鎮其實是三界的界門所在地。所以雖然青云鎮雖偏僻，但卻是靈氣魔氣最活躍的地方。

因之前蘇禾之死，已經了反噬，所以便準備啟陣法，以青云鎮所有百姓的生命力來反哺自己,屆時的傷勢不但會好,修為甚至能更上一層。

這也是留下的后手。

屆時陣法啟，青云鎮的水源便會充滿了這些毒魔氣,那時，便是裴姝再強，也抵不過這劇毒！

沒有人能解了這魔氣的毒！

然而。

“噗……”

再次嘔出了一口，著加重的傷勢,只覺一極度的恨意自心底生起。

**

“咦,我不疼了？”

“我又有力氣了！”

“不痛了,不痛了……”

似乎只是一剎那的事,當金進他們的的那一刻，上的疲乏和疼痛一瞬間全沒了。不但如此，眾人甚至覺得里似乎充滿了力量。

“剛才那是什麼？”小孩兒想不到那麼多，發現自己不痛了之后，就興的跳了起來，好奇的指著那天上還未散去的點點金，問道，“大娘，那金是剛才那個道士哥哥變得嗎？那他現在去哪里了啊？”

“這……”被他詢問的婦人怔了怔，著天空，臉上也是一片的空茫，“大娘也不知道。”

“那是那金救了我們嗎？”

“……是吧。”

方才的那一幕實在是太過震撼，也發生的太快了，大家甚至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只怔怔的看著那些金。

“那金是那個道士哥哥變的，所以，是道士哥哥救了我們嗎？”小孩兒的問題總是那麼多，“大娘，我要去謝道士哥哥！”

“……不過，道士哥哥去哪兒了啊？”

小孩睜大了眼睛看著天上，可那里早已沒了那個穿著道袍的道士哥哥了。

正說著，旁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極其抑的泣音。

仿佛在克制著什麼，明明連聲音都啞了，可是生生了下去，只發出了極短的一聲低泣。

“娘，那個姐姐是在哭嗎？”小孩忍不住轉頭看去，不遠站著一個著的姑娘。上的服穿得整整齊齊，頭發也梳的很整齊。

看上去，明明該是很亮麗的。

可不知為甚，這一刻，小孩卻覺得這個姐姐像是在哭。

——哪怕，的臉上并沒有眼淚。

“姐姐，給你吃。”小孩跑到了姑娘的邊，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饅頭遞給道，“姐姐，吃饅頭吧。”

那饅頭上面還帶著余溫，表面黃黃的，還有零星的黑污，是他好不容易留下來的。

他本來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想著在死之前把饅頭吃掉，這樣可以像爺爺說的做個飽死鬼。

可昨晚，他吃到了超級好吃的包子，肚子填得飽飽的，所以這個饅頭就留下來了。而且，現在，他死不了了！

饅頭可以用來慶祝他大……什麼不死，但是……這個姐姐好像很傷心啊。

“姐姐，吃飽了，就不傷心了。”

小孩的聲音的，帶著孩子特有的稚。

陶初一低頭，看向遞到面前的那個饅頭。

然后，聽到了咽口水的聲音。

小孩的目直勾勾的看著那個饅頭，明顯帶著不舍，可即便如此，那只小手也沒有回去。

“為什麼給我？”問。

小孩的臉上明顯空白了一下，皺著眉頭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好該怎麼回答。

“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不過，謝謝你。”陶初一沒有接那個饅頭，轉便想離開這里，正這時，袖卻被人拽住了。

是一只有點臟臟的小手。

“我想到了！”小孩突然興的了起來，仰著頭看著陶初一，咧著小道，“姐姐，你是住在道觀里的吧？那你認識剛才天上的那個道士哥哥嗎？你知道他在哪里嗎？這個饅頭，我可以用來和你換。”

“……你要找那個道士哥哥？”

“是啊。”小孩點頭。

“為什麼？”

小孩一本正經的道：“當然是要謝道士哥哥救了我啊，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爺爺告訴過我，滴水之恩要……什麼泉相報。我想謝謝道士哥哥。”

說到這兒，他還沾著泥的小臉上有點不好意思，他著小手指道：“我現在沒有錢，可是我會去掙錢的，我可以做很多事的！”

“所以姐姐，你告訴我道士哥哥在哪兒吧，我可以去給他干活的！我……我力氣很大的！”

邊說，他邊起了自己破爛的袖，出了自己手臂，咬牙用力的想要出來。

可只是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一頓飽一頓的，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哪里能養出什麼好來？

那小手臂又黑又瘦，比筷子也不了多。

“……我雖然瘦，但我真的很厲害的，我能吃苦的……”小孩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況，小腦袋不由自主的垂了下來，說到最后聲音已經越來越低了。

“好。”

正是小孩沮喪的時候，頭上忽然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好，他忙抬起頭，卻看見剛才還紅著眼睛的姐姐竟然笑了。

“你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我狗蛋。”小孩撓撓頭，“爺爺說賤名好養活。我命不好，名字得越賤越好。”

“狗蛋，你想謝道士哥哥對嗎？”陶初一蹲下子，與他平視。

狗蛋猛點著頭道：“對，我要謝謝道士哥哥救了我！我可以干活報答的，真的……”

“那你愿意在青云觀掃地嗎？”

“咦？”

陶初一看著小孩茫然的小臉，那一刻，滿腔的不甘怨恨在這一瞬間忽然就散了。恍然想起了昨夜，知道師兄已經下了決定，改變不了他。

也不能改變他。

可為什麼？

那些人因為師兄是魔族，所以便不顧往日的舊，要趕他們走。可明明青云鎮是他們的家鄉，青云觀是他們的家，他們為什麼要離開自己的家？

憤怒，不甘，無法接！

“師兄……”

昨夜，好不容易開了口，終是忍不住想要挽留。

然而，不等說完，謝無藥便打斷了的話。

他輕輕的了的頭，就像是小時候一樣，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最最最悉的笑容，他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溫。

“初一，你長大了啊。”

長大了，所以，他要走了。

長大了，即便沒有他，一個人也能活下去。

“這里是我們的家。”他這般說著，聲音里帶著懷念，“初一，我想好好守著我們的家。”

可那些人都要趕他走了，哪里還算是家？

然而謝無藥心意已決，便是再不甘愿，也無濟于事。只能帶著悲憤，眼睜睜的看著的師兄就這樣離開了。

他想守著他們的家，可沒了爹爹，沒了他，還有家嗎？

想不通。

無法接，所以本一點兒也不想看見這些人。

那一刻，陶初一甚至是恨的。

可現在。

看著面前的小孩，心頭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了一般。出手，像師兄曾經對做的，也輕輕了小孩的頭，沉聲道：“狗蛋，那個道士哥哥是我的師兄，而我是青云觀的觀主。現在，我以觀主的名義，聘你來青云觀做工，你愿意嗎？”

“傻蛋，答應啊！”

這一次，狗蛋聽懂了。

他睜大了黑溜溜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旁邊傳來一個著急的小音。

狗蛋轉頭，便看見了一個又白又，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風一般的跑了過來，然后一拳頭就敲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傻愣著干嘛？還不快說好！”

小男孩兇的，那拳頭看似重，其實一點兒也不疼。

他長得可真好看。

又白又胖！

狗蛋羨慕的看著小男孩藕節似的白胖手臂，心里想著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長他這樣，可真有福氣。

“你長得真好看。”他不自地嘆。

“那當然！”

然而，還沒等小豆芽高興多久，便又聽狗蛋道，“可真胖啊。”

在狗蛋看來，胖是一種夸獎。

他做夢都想長個大胖子呢，但對于小豆芽來說，那就是晴天霹靂了！

他頓時氣了河豚，鼓著乎乎的腮幫子道：“胖胖胖，你才胖呢！你以后絕對會長一個超級超級大胖子！”

“真的嗎？”狗蛋一聽，可開心了，“如果能長大胖子，那該多好啊。”

小豆芽：“……”

傻蛋！

小豆芽再一次覺得自己和這傻子沒法通了，哎也是，這世上像他這麼聰明的小孩可不多了。

他哼了一聲，果斷的停止了這個話題，哼道：“我看你這輩子就只能在青云觀掃掃地了。”

“掃地也很好啊。”狗蛋卻很滿足，他也終于想起來了，自己還沒有回姐姐呢，忙轉頭看向陶初一，非常認真的道，“姐姐，我愿意的。我一定會認真掃地的！”

說著，他眼尖的瞄到了一旁立著的掃帚，便一溜煙兒的跑了過去拿起掃帚就要開始掃。

他人小小的一個，站起來還沒有掃帚一半高。

但他掃得很認真，一點點的清理著地上的落葉，眼見著一塊地干凈了，便忍不住抬頭笑了起來，“姐姐，你看，我會掃地的！我掃得干凈嗎？”

“很干凈，你做得很好。”

陶初一頓了頓，輕聲回道。

“傻蛋。”

小豆芽嘖了一聲，極其嫌棄的看了狗蛋一眼，見他搖搖晃晃的，差點被掃帚絆倒，不耐的搖了搖頭，幾步跑了過去，然后一把搶過掃帚道，“看著，掃地要這麼掃！”

他本是想要讓狗蛋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掃地！

結果，話音未落，便聽撲通一聲，小豆芽一個沒注意，便被掃帚絆倒了。

他本就站得圓乎乎的，像個小團子一般，倒在地上甚至還滾了兩圈。狗蛋想去接住他，卻忘了自己也還是個小孩子，不但沒接住，兩人還摔了一團。

好在地上有不積雪和落葉，摔得并不疼。

兩個小孩抱在一起滾了一圈一圈，也不知什麼時候，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一起笑了出來。

不一會兒，大堂里的其他小孩子以為他們在玩什麼游戲，也跑了出來，加了進來。

沒多久，一群小孩子便玩做一團，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

寒涼安靜的冬日里，小孩的笑聲像是一把火，把那漫天的寒意燒得個干干凈凈。

“師兄，這就是你想要守護的家嗎？”

陶初一站在那里，看著那已經團一團的小孩們，聽著他們的笑鬧聲，仰著頭，忽地也跟著笑了。

只是眼底忍許久的淚，也終于緩緩落了下來，落在雪地上，了無痕跡。

“阿彌陀佛。”

不遠，青和尚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半晌，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天空已經恢復了平靜，那些金也已然散去了。

然后又開始飄起了小雪。

“大師，現在，你的慈悲是什麼？”

不知何時，一青的子走到了他邊，然后，又一次問了這樣的問題。

玄悟轉頭看去，目忽然一凝，凝神問道：“裴姑娘，你傷了？”他聞到了一淡淡的腥味兒從裴姝的上傳來。

那青上似乎也沾染著一點污漬。

“無礙，只是遇到了一點小麻煩罷了。”裴姝攤手，手心里放著三塊灰的小石頭。別看石頭不起眼，但是玄悟卻一眼看到了石頭上還殘留著的淡淡魔氣。

“這是什麼？”玄悟臉微變。

裴姝回道：“這是陣石。”

若不是謝無藥獻祭了自，凈化了這些劇毒的魔氣，也難以發現這竟然其實是個陣法。

說起來，裴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無論是，還是小豆芽、謝無藥，甚至是份不明的龍凜，為何都是落在了青云鎮？

青云鎮有什麼特別之嗎？

這一點，裴姝只想到了一個理由，便是界門。

三界之間皆有界門，若無意外，一般進某一界時，落地的位置都是界門。裴姝之前并未過人間，一時便未想到這點。

可如今，看到了這陣法，卻是明了。

“有人想要吸取青云鎮全鎮百姓的生命力。”臉冰寒，明顯這事兒已經到了的底線，“若不是謝道長，怕是一日過后，青云鎮將無一個活口！”

“好歹毒的心思！”

玄悟臉也變了，目一閃，“難道布陣的人，便是……”

“蘇禾背后的主人。”裴姝看著手中的陣石，冷聲道。

也是修仙界之人。

“如今陣法已破，那背后之人定也遭到了反噬。”裴姝道，“只是這反噬怕是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非但如此，按照那人的歹毒心思，怕是會更加喪心病狂。

玄悟也明白這個道理，沉思片刻道：“貧僧會向師門傳信說明這件事。”

他的師門便是人間界最出名的佛寺——靈山寺。

裴姝笑了笑，隨手收起了手中的石頭。

“大師，你說，人與魔有什麼不同？”

說著，便又出了手，掌心朝上，接住了那些輕輕飄落的雪花。雪花很輕很薄，遇上溫熱的掌心，很快便融化了，了幾滴冰涼的水。

“就像是這雪和水，又有什麼不同？”

“裴姑娘說得是，雪會化水，而水也能為雪。”須臾，俊俏的小和尚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微微的沙啞，“有人能殺人，也有魔能救人。他們……并無不同。”

“謝道長是魔也是人。是貧僧狹隘了。”

“慈悲是什麼？”

青和尚閉上眼再次念了一聲佛，“貧僧為謝道長念一場往生經。”

說著，他便當即席地而坐，開始念起了經文來。

裴姝輕輕半握住手，那些雪花化的水便慢慢的流了出來，滴在地上，沒多久便慢慢的又化為了冰。

問玄悟慈悲是什麼，可又是否清楚自己的路在哪里？

“哎呀，快干！”冰涼的手上忽然被一張小手帕包住，一雙小小的手魯的著上面的冰水，邊念叨著，“你是不是傻呀，這麼冷的天，你接雪干什麼？手都凍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