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吃煎蛋, 左然作也依然是優雅且賞心悅目的。他放下筷子走進廚房, 拿了兩副刀叉, 將黑襯的袖口向上挽了一折, 將煎蛋從中間輕輕劃開, 粘稠的流心蛋黃緩緩地流出。左然又將蛋白切幾份, 不不慢地用叉子叉起其中一塊, 蘸了一點蛋黃送進口中。他的薄張開的高度似乎都是心計算過的, 與破舊的房子格格不。
何修懿不知道左然是耍帥, 還是當真每次都這麼吃。想來大約是后者吧, 和自己……沒必要耍帥。他拿著左然之前遞來的刀叉,雙手頓在空中猶豫許久,幾次想切下去, 但卻都停住了, 最后終于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將刀叉放下了,左手端起盤子放在邊, 右手重新拿起筷子, 把煎蛋拉出來一點, “吭哧”一口咬掉三分之一。
左然旁若無人, 自從那個“哦”字之后再也沒有用正眼瞧過何修懿。
何修懿吃了煎蛋, 將盤子放回到桌子:“左然, 昨天謝謝你了。”
左然直到這時才起眼皮看了何修懿一眼。
何修懿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牛,又出舌頭將上白的牛干凈了:“幸虧有你, 否則我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左然表依然沒有波瀾, 他移開了視線,將手中盤子放在了一邊:“沒事。圈子太小,你是新人,別鬧翻了。”
“嗯。”從前參演的兩部戲年代已經太久遠了,左然說他是個新人倒是也沒講錯什麼。
左然并沒有那幾片看起來干的面包,端著杯子喝完牛,便起去廚房洗口洗手,打算出發去片場了。何修懿的杯子樣式都很稚,上面畫著各種各種的小。
同樣吃完了早餐的何修懿則是走進臥室換服。他很簡單地穿了一件白的T恤,又在T恤外套了一件藍格子的襯,牛仔,他長相顯年輕,別人也看不出他已經快30了。
當他再回到外邊時,發現左然正在低頭看他之前隨手放在走廊架子上的婚紗攝影相冊封面。何修懿笑了笑:“我最近的一個兼職是給朋友開的婚紗攝影當模特拍攝宣傳照。”
“嗯。”左然聲音一向微涼,好像某種金屬。
“你可以拿起來看的。”
何修懿本來以為左然不會興趣,誰知左然沉默片刻之后竟真的拿起來,面無表,一頁頁翻。照片有好幾套。第一套中,何修懿穿著白的襯、黑的外套、同款的子,打著領結。那新郎服非常修,將人襯得腰細長。第二套中,他則是著傳統的中式禮服。深紅的囍袍上盤繡著瑞,金當中似乎還流溢著其他彩。而后是第三套……灰民國風的長衫。每一張照片中,何修懿都笑得一臉幸福,溫地注視著他邊的“新娘”好像那真的是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天。左然翻得很慢,有些淺的眼珠盯著何修懿的樣子,不知在想什麼。
何修懿挪到左然的邊:“怎麼樣?拍得是不是還不錯?”
左然合上相冊,放回到架子上:“太普通了。”
“真的?”何修懿說,“我覺得很好了。”朋友那個影樓已經十分高檔,據說顧客全是高收的人群。
左然搖了搖頭。
“不普通的是什麼樣?”
左然偏過了頭,眼神鎖住了何修懿,幽深的視線似乎能直達心底。何修懿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覺得好像有一無形的力量傾瀉而下,即將將他徹底淹沒。幾秒之后,左然才說:“走吧。”
“去哪?”
“片場。不然你以為是去哪?”
“……哦。”
……
片場,李朝導演早已經到了。諸多工作人員在布景、布、拉線、鋪軌。凱文低頭擺弄著他的攝影機,并且隨便拉了兩人站在燈底下,他一遍一遍地試以及調整。
李朝說:“快去準備。”
左然說:“嗯。”
李朝又補了一句:“今天是第三天。今天收工之后何修懿的戲份就過去大半了。都高興吧?”一般演員都會認為拍攝激戲是最累的——太燈離得近,每次都跟洗了個熱水澡似的,一個姿勢半天,而且還不能抖,又要保持住夸張的面部表。
左然似乎被提醒了什麼,十分莫名地重復了一遍:“過去……大半了?”
李朝很奇怪地道:“當然。”
左然垂眸,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事。”
“那快去化妝吧。”
在這場戲當中,李朝導演又給他們倆安排了一種全新的姿勢——兩人相對而戰。兩人又用裹住關鍵部位,再用黃膠帶纏繞幾圈,而后互相抱在一起,靜靜地等待著拍攝。
何修懿覺得,這個李導……花樣還真多。
“Action”后,兩人依然是從接吻開始。
左然將何修懿摟在懷里,輕上對方的,何修懿到了和彈。左然探出舌尖,強勢、霸道地裹住了何修懿的舌頭,在他翻轉、掃,一次次地吮吸。
何修懿睜開眼,發現左然并未將眼完全闔上。他可以看見對方長長的睫下一點淺瞳孔,還有那高的鼻梁。像被蟄了一樣,麻麻的,著,還帶著一點痛。何修懿總覺得,這個吻與之前兩天不大一樣,帶著不舍。那種不舍被抑得很深,夾雜在好不容易才沖破閘門奔騰而出的肆意當中,他要用力地看,才能從重重霧氣中發現它的影子。
他再一次佩服于左然的演技。劇進行到這里時,沈炎已經決定要出發去北平。他參加了一個什麼學社,要和“大家”一起。宋至希沈炎能留下來,沈炎卻教了他一句秋瑾的話“危局如斯、敢惜?”兩人需要暫時告別,沈炎的確應有“不舍”。
何修懿也回吻對方。左然的吻有魔力,糖果般甜甜的,又有一些酸,如同一個巨大漩渦,能將人的靈魂全部拉進其中。何修懿被左然帶著,也完全進了角,將自己給了對方。
對于影片中的宋至來說,他再一次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心系所在,永遠不會更改。飄的魂靈終于是有了歸,找回了些牽腸掛肚似的溫。自己可以很輕松地、什麼都不想地,跟在沈炎的后走,飄飄地去這世界的哪里都好。
在劇本中,這次過后,宋至便決定要隨著沈炎去北平了。
“好,卡!”李朝說,“準備準備,接下一鏡。”
“李導,”一旁凱文突然開口說道,“軌道好像出了一點問題。”等下會有個將鏡頭推過去的作,可早上試拍時,每次到了中間,攝影機都會卡一下,十分影響畫面。
李朝導演說:“……那你研究下吧。”
何修懿披上劇組的浴袍,轉悠了一會兒,決定找個地方涼快一下。
“沈家大屋”一共兩層,片場有一個類似樓梯間的東西,何修懿決定去那“放放風”。
不過,還沒等推開大門呢,他便聽見里面傳出人聲,同時,還有一些煙味鉆出,令何修懿到有一些嗆。
兩個人聲,一個是李朝的,一個是……周麟的。
何修懿本來想轉離開門口,卻依稀聽見了他自己的名字。
“周大制啊,”李朝道,“之前徐總一直著第二筆款,怎麼今早突然就給打過來了?”
周麟語氣平靜地說:“這難道不是個好事?徐總也跟我保證不會撤資了。”
“怎麼回事?昨晚的事我聽說了,你讓何修懿去陪酒,你,哎,你也真干得出。我不同意柳揚庭去,你就拉上何修懿了?”
周麟好像發出了聲嘲諷的笑。
李朝似乎有一點怒:“最后到底是怎麼解決的?何修懿沒喝酒,你又帶誰去了?一個團隊的人,你就這麼糟蹋?”
沒想,總制片人周麟由平靜轉為嘲諷的口氣突然演變了一場發。
他的聲音好像金屬互相一般:“我帶誰去?我他媽的能帶誰去?!人撤資怎麼辦?沒錢能拍電影嗎?能嗎?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你、柳揚庭、左然、何修懿,都不愿意犧牲一下!我一個人在這兒干著急!陪陪酒而已,至于嗎?他要我親我幾下就能解決問題我做夢都能笑醒了,但他看不上我這個長相!”周麟四十多歲,外表十分普通,角兩旁還有兩道很深的紋。
周麟繼續說了下去:“怎麼解決的?我現在告訴你我怎麼解決的!我他媽的,陪著姓徐的在那酒窖旁邊的品酒室里,點頭哈腰地給他倒酒,最后三瓶,我倒完了,一邊把杯子遞給他,一邊唱那幾把《三杯酒敬親人》,唱完一句喝上一口,最后我裝著跪下了,仰著腦袋跟他舉杯,膝蓋離地面五厘米,就差真給撂在地上了!”
李朝沒說話。
“柳揚庭、何修懿陪著喝點就行,但他們不愿意,那我就自己上,可我上就他媽的得加上下跪了!幸虧下跪好使!我一邊跪還一邊擔心呢!”
“……”
“你滿意了?”
“……”
“之前為了拉個演員,我在人家小區外邊天天堵著,求接這本子,當時是三九天,風犯了整宿整宿疼得睡不著覺,第二天晚上我繼續過去堵人!一連堵了一個半月才愿意聽我說話!”
“……”
“你們一個個靠理想,我求爺爺告的……”
“……”李朝沉默了半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周大制,我終于知道你前幾年的片子為什麼變得那麼……了,導演這種充滿了幻想的職位,的的確確是已經不適合你了。”又是幾秒之后,“理念不同,我也不說什麼了……我是不會讓我的演員去參加飯局的。”李朝知道誰也說服不了誰,這是他們第一次合作,大概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