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苒抬眼看向旁的自家小哥,不厚道地笑了。
景順四十七年,給越鎮這一帶的普通平民百姓留下了一個“多災多難”的記憶。從元宵節後連著大半個月的豔天,到隨後連著兩場大雪。這該死的倒春寒將地裡才種下的青秧苗凍死凍傷了大半。好不容易挨過了倒春寒,補種上秧苗,卻驚悚地發現連著幾個月除了那兩場春雪,竟然不曾下過一滴雨。
伴隨著頭頂的太一天比一天熾熱的,是河道水位的不斷下降,好些支流小溪澗甚至出現了斷流。路旁那些樹,葉片兒瞧著都是怏怏的,打著卷兒。
原本因為倒春寒,損失了不秧苗,甚至還有些錯過農時。即便再怎麼心照料地裡的莊稼,減產是必然的。現在若是再趕上旱災……
意識到了年景不妙,幾乎家家戶戶全家總員,挖渠的挖渠,挑水的挑水。可這一桶桶的水澆在已經開裂的地裡,不過是杯水車薪。更何況附近幾個村寨上千戶人家全指著這條水位不到原來一半的河流,供需矛盾可想而知。
為了自家村寨能多分到一滴水,是沖突就發生了好幾回,雖然沒有人因此喪命,可傷之人不在數。李家屯地理位置還算不錯,最起碼比起福庵村而言,至還有條大的支流流經村寨。
可當這條支流也漸漸幹涸,地裡的莊稼基本已經因為缺水幹枯死了。而村裡絕大多數人已經做好了舉家外出逃難的準備。
包子爹自然是早早知道了這一切。按著包子爹那心,自然是不忍心見著人,尤其那些族親逃難。這一天,包子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敲開了自家兒子李君楊的房門,試探地詢問了一句:“年兒啊,咱是不是將家裡儲備的糧食拿出一部分……”
包子爹雖說並不清楚莊園裡最初儲備了多糧食,可這段時間幾乎天天在莊園裡種稻穀,收稻穀,說也收獲上萬斤了。若是再加上玉米番薯土豆這些……最最主要。家裡還有滿滿一屋子的糧食……
正在溫習功課的李君楊放下了手中的書,抬眼看了自家親爹。
“就送點兒給你正吉叔……還,還有你裡正叔他們點……”在李君楊的凝視下,包子爹沒來由地有些心虛。
“送糧這事爹您就不用心了。我已經讓人將東西送過去了。”包子爹的話音才落下。後便傳來了李君苒的聲音。包子爹的板明顯僵了不。
“啥,啥時候的事兒?”
“就在前幾天,每家十斤米十斤番薯。這是各家收到後的簽字畫押。”李君苒將一本不大的小冊子遞給了包子爹,笑道,“聽娘說。最近爹認識了不字。”
東西並不多,可若是省著點,熬稀粥怎麼也能堅持個半個來月。這一次,也算是出了點,整個李家屯只要是李氏一族族親,都能領到這些東西。這裡頭當然也包括李家四房。只不過李家四房不曾分家,所以一大家子人也就這麼一份。不像李家五爺爺家,能領到四份之多。考慮到親疏有別,所送之質量上也是有區別的。最起碼正吉叔家跟李正祥家這兩份有明顯不一樣。
沒辦法,李君苒這小妮子。從來就是這麼算得一清二楚。
包子爹那點子心思真心不難猜,甚至有時候李君苒兄妹倆覺著,自家包子爹就是這麼個心的主,所謂易改本難移。倘若真有一天包子爹對李家四房尤其對“親爹”李平海翻臉無,自家阿李崔氏心裡未必舒服。畢竟隔著一層肚皮,不是親生的母子倆。所以有時候,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不知道。
“柳兒……”
“恩?”
“那啥……家裡米也存了不……是不是拿些出來,放你小叔那鋪子裡賣賣?”
“……”
“不,不為了賺銀子……就賣家裡的。”包子爹也意識到了什麼。趕忙補救道,“家裡那麼多糧食,堆在那裡也是堆著。年兒,柳兒。你們是沒瞧見外頭……”
“原來爹也知道外頭很啊。”李君楊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但笑意絕對沒有傳達到眼底,“爹,您……還是安心陪娘吧。”
包子爹一時語頓,心底頓時有種為老子,威信被自家不孝兒給挑戰的不悅。面對需要重點保護的李徐氏。包子爹沒辦法給臉。可對其他人,尤其自家那對不孝兒李君苒兄妹倆,沉著臉就不存在任何問題了。
偏偏李君苒兄妹倆也擰上了,該如何就如何,在書院沒聽課前天天早出晚歸,直到有一天晚上,一直冷眼旁觀的小叔李正遠終於按耐不住,抱著一壇酒一腳踹開了包子爹那房門。當然,踹門前,李正遠早早地就打聽好了自家大嫂李徐氏沒在屋裡休息。
“大哥,陪我喝酒。”
“喝酒?”包子爹本不會喝酒,饒是後來在李君苒的忽悠?下隔三差五來一杯,基本也就是一杯倒。至於李正遠,到底不曾年,平日裡七叔祖也不讓喝酒。包子爹原就覺著憋屈了那麼長的日子,那口氣一直不曾發泄出來,見自家小弟抱著酒壇子上門,哪有不樂意的。
於是這對兄弟倆,一碟花生米,一碟鹵,一壇子一斤裝的上等佳釀,在悶熱的前院,聽著耳邊時不時傳來的蟋蟀聲,有一口沒一口地小酌了起來。
兩杯黃漿水下了肚,小叔李正遠瞇著眼,指著包子爹道:“大哥,你是不是覺著自己憋屈的?柳兒跟年兒都沒把你當老子?啊?”
“憋屈?”包子爹苦笑道。
“大哥,你他媽有啥資格憋屈?今天雜貨鋪,雜貨鋪差點讓人搶了,你知道不?”
“啥?”醉眼迷離包子爹稍稍晃了下腦袋,“遠兒,你剛剛說啥?雜貨鋪咋了?”
“有件事兒,柳兒一直沒讓我告訴你,三月那會兒,程府那位大小姐終於手了……呃……”李正遠打了個酒嗝,“若不是早有防範……”
“小叔,你喝醉了。”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李君楊朝站在自己後的呂不使了個眼。呂不二話不說,直接上前一把將已經變醉貓一只的李正遠給抱了起來。
“爹,夜深了,洗洗睡吧。睡前記得喝碗醒酒湯。柳兒已經讓藍嬸子將醒酒湯熬好了。”
“站住!那個程府大小姐終於手是怎麼回事?!”包子爹的酒量到底比李正遠好一些,更何況從自家小弟那兒乍然聽到一個驚人消息,將包子爹那點酒醉一下子給嚇醒了。
“原不想告訴您的,既然您已經知道了,再瞞也沒什麼意思了。”李君楊三言兩語便將程府那位大小姐程語嫣對自家小妹所做之事告訴了包子爹知道。
顯然,包子爹並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消息,即便李君楊說的是事實,不曾任何藝加工過。
“這,這咋可能?,不是柳兒丫頭的師姐嗎?”
“沒什麼不可能的。那些人從來都覺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死個個把人,又算不的什麼。柳兒知道的太多了……”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李君楊也覺著憋屈的很。這會兒見話說開了,索對自家包子爹又多說了一些。包子爹年時雖說不曾上過私塾,可到底不是愚蠢到無可救藥。經過自家兒子這番點撥後,頓時有種茅塞頓開的覺。
因為想明白了一些事,包子爹生生嚇出了一冷汗。不僅僅因為之前自家唯一的閨柳兒險些被那個程府大小姐活活燒死這事,更因為自己想將家裡多餘的糧食放到雜貨鋪出售這事。
“剛才,你小叔說雜貨鋪……”
“雜貨鋪沒事。”李君楊一邊留意著自家包子爹的神變化,一邊解釋道,“元宵節後沒多久,小叔便將雜貨鋪裡所有的東西該轉移的轉移,該清倉的清倉,鋪子裡本就沒剩下多東西。今天之所以險些被搶,也是因為去年那些跟條鬧的。”
“那就好……”包子爹松了口氣。
“爹……有件事,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啥事?”
“家裡……我是說在李家屯的那個家……”
“咋了?”
“也沒什麼。就是進了賊……然後抓了個正著。”
“嚇?那人……認識?”
“恩。認識。”
包子爹猶豫了許久才試探地問了一句:“是不是……你四爺爺家的?”
“是。”
李君楊見包子爹的形明顯頓了一下,也慌了神,“爹,爹,你沒事吧。”
“他們……他們……年兒,你爹我沒事,沒事。”包子爹深吸了口氣。
“之前柳兒不是使人往李家屯每家每戶都送了些糧食嘛。前兩天,米花嬸子送來了飛鴿,說當天晚上家裡進了賊……若不是柳兒離開前,特意丟下兩條狗,當場抓了個現行,只怕……”
“柳兒知道這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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