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對于剛剛在酒吧見到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就在眼前,李思巧突然變那樣。
那個在學校驕縱蠻橫的生,褪去了校服,步社會,走上了這一條路。
那是個還很年輕的生命。
而那個,是個真實的小生命。
林初手腳發寒,抬手扯住陳執的T恤。控制不住力道,將服扯得有些變形。
“我也不想來這里。”呼吸微微地抖,“但是你在這里。”
陳執太搐了幾下,臉難看。
林初睜著潤的眼睛看他,看進他眼里,“你為什麼不讓我來這里?”
他眉眼黑沉。
仍抓著他的服。
“因為你也知道這里不好。”
又問:“為什麼突然不學習了,天天來這里?”
他不說話。
林初不在意他的沉默,深吸一口氣,緩聲問:“是因為我要去暄城沒跟你說嗎?還是因為……”
陳執松開的肩膀,阻止繼續說下去,“這些不重要,你可以回去了。”
他抬手要攔出租,林初扯過他的胳膊,雙手拉著。
“重要。“語氣篤定。
林初沒有放開他的胳膊,認真說:“我們今天把那些事說清楚。”
陳執盯著仍有些泛白的小臉,淡漠開口,“我沒興趣。”
林初不理會,兀自說:“你一直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是為了得到保護,我們都知道,從最開始就知道。”
“所以,你生氣是不是以為,我除了想得到保護,還想報復你?因為你為了一個賭去跟生在一起,這種行為是欺騙生的。你以為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先欺騙你,再甩了你?”
林初說著,兀自搖頭,“不是的。”
“我那個時候很膽小,本不敢想到那個層次,本不敢報復你,只想著怎麼才不會惹到你……”
“所以,我不是在欺騙你,畢業后幫你補習也不是為了欺騙你的,不告訴你我要去暄城讀書也不是為了等開學再甩你,不是……”
陳執冷聲打斷,“我知道。”
他一手揣在子口袋,一手被拉著。
他抬手想甩開,“松手。”
林初正要說的話被他這句堵回去,被抿得發白。
搖頭,握得更,說:“不松手。”
“我很在意我們之間的關系,所以,不能就這麼不清不楚地結束。而且現在這不算結束。”
陳執眼底掠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異樣。
林初握著他胳膊的手下,到他的手腕,“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就是因為我去暄城上學的事?”
打量他的神,想看看他什麼反應,但是他表很冷淡,對的話不作出任何反應。
林初仰起腦袋,長睫如翅膀輕輕扇。
“這個我現在可以解釋。”
“被校園暴力后我就不喜歡霖城了,一直想離開,甚至再也不想回來,去暄城是因為南北差異大,暄城跟這里很不一樣,我不想去個像霖城的城市,想去新的地方生活。”
“而且暄城大學很好,可以跟霖城大學比,這兩個學校都是我高一的目標,不打算留在霖城,我就想去暄城大學,所以才報了那里。”
“沒有告訴你,是那個時候不知道怎麼告訴你,不知道怎麼開口,我不敢做一些承諾,我……”
“你知道你當初的那些話代表了什麼嗎?”他突然說,神和語氣一樣森寒。
林初愣神,“……什麼?”
他哂笑,卻沒再說話,強地將的手掰開。
努力回憶,記憶像畫冊翻開,一張張,一天天……忽然,從記憶力捕捉到什麼。
是那天……
他的媽媽帶著他同母異父的弟弟第一次來找他,跟陳執走到健材,聽到有老人對他們說三道四。
也是第一次見到他上有那麼重的戾氣……不在乎死活,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戾氣。
所以那天兩人回去,坐在院子里,林初想讓他珍惜生命,于是將被校園暴力,并且找不到幫助的事說出來,第一次說那些,說自己的。
被校園暴力的恐懼,沒有人幫助的無助,以及無論多麼絕最后都決定好好活下去的決心,這整個心理路程,都告訴他了,希他能惜自己的生命,好好活下去。
林初抬起眼,水眸在路燈下閃著細碎的。
那些話代表了什麼……
他是個沒有希的人,所以活下去需要希,那些話給了他希。
所以,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嗎?
林初茫然地著睫。
不知道。
那時候說那些只是希他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因為這世上很多人想活下去,但他們病了,無法繼續活著……就像媽媽,所以說出來,希他珍惜自己的命。
卻沒想到的那些話早已托起了他。
石桌下是鱷魚池,給了他希,他們能一起從石頭上走過。
了他的希。
……當他以那種方式得知要去暄城,要獨自一人離開時,會是怎麼樣的心……
“……我那個時候不知道。”林初低聲說。
不知道那些話改變了他,給他帶來了希。
陳執眉宇間凝結著郁。
林初又說:“但現在知道了。”
他背后是長長的街道,街道兩邊是璀璨的像橘子的路燈,它們在他后,將他點亮。
的心臟跳著,風在耳邊吹,耳鳴了一會,開口時能清晰聽到自己的聲音。
“陳執,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吧。我是有未來的,你也是有未來的,我們絕對不要輸在十七歲。”
“你可以好好復讀,然后去暄城找我嗎?”
“我在暄城等你。”
我在暄城等你。
多麼令人心的一句話。
溫的聲音輕巧地融風里,不帶聲地鉆進耳朵,挑撥他的腦神經。
一遍又一遍的回。
陳執差點繳械了。
直到救護車的聲音劃破天際,漆黑的夜,救護車平穩又快速駛來,路過兩人拐進街道。
它將抵達那座不夜城。
陳執的思緒從腳下的地磚飛向酒吧的地磚,再飛向某個包間地上的人。
一切輕輕松松被拉黑暗,周的道路坍塌,路燈頓滅,世界陷不著的黑暗。
站在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眸給予他目。
夜風無,將他全吹得凌,他歪了歪脖子,下頜繃。
“你應該搞錯了什麼。”
他黃發被吹起,出他凌厲的眉峰,“我沒想過去暄城。”
林初睜著水眸,緒在臉上起伏,茫然地扇扇睫,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低下頭,很安靜很安靜。
沒想過去暄城?
對啊……是這樣的,他從來沒說過想去暄城。
他可以不去暄城,他有他的選擇。
但是……一直以為他也會想離開這里,莫名就是覺得他會跟一起去暄城。
從來沒想過,問題是他不想去暄城。
救護車的響聲又近了,拐彎過來再次路過兩人離開了。
林初仍然沒有作。
所以他心不好,是因為報了他不想去的城市的大學……覺很不爽,就又跟那些朋友一起來這里喝酒玩樂。
提起那個賭,說他們六月就該結束了,前兩天一直推開,讓走……是決定了不考慮暄城。
林初陷沉思,將自己關在一個玻璃罩里。最后對自己說,現在先別想那些。
深吸一口氣,讓聲音保持平穩,兀自點頭說:“你的確沒說過要去暄城……你有你的想法和選擇……”
陳執已經側過子,抬著一只手在攔出租車。聽到的話他沒轉頭,沒有給予反應,側臉淡漠。
“這是你的自由。”
林初抿了抿干裂的,抬起眼真誠地看他,努力保持邏輯,“但是陳執,我真的希你不要再來這些地方了。你很聰明,我覺得如果你認真學習,明年考上霖城大學的概率很大,你的人生會越來越好,好到我們都無法想象……”
“你還很年輕,繼續跟他們接會很容易沉醉于那些燈紅酒綠,或者不小心沾上不好的東西,而且他們部分人的消遣人生的觀念會很容易帶偏你,陳執你現在這個年齡不合適,你的時間可以花在讓自己變得更好上。”
陳執舉著攔車的手握了一下,又張開,而垂在側的手攥著,眼底有狂風暴雨。
他側眸,克制的嗓音,“所以我不去暄城,你一點也不生氣?”
林初著角,指甲泛白。
他轉過臉不再看,終于有一輛空車路過,看到兩人穩穩停到路口。
陳執垂下手,淡淡說:“我沒興趣異地和網。你去你的暄城,我待在這,以后別再聯系了。”
林初耳朵嗡得一聲,仿佛有蜂在蟄。心里酸酸麻麻,還有一點點針扎的刺痛,努力住這種難的覺。
他最后決定不去暄城,決定結束他們之間的任何關系。
結束了。
林初無法再屏蔽這個消息。張張口,但不知道要說什麼,更不想聽到他說什麼“你可以走了”的話。
踏出步子,從他邊走過,比風還要安靜,聽不見腳步聲,走到路口,側頭向街道深。
酒吧門口隨著救護車的離開變回原來空無一人的狀態。有人因為剛剛的事離開離開,但數量跟留下來的人相比可以忽略不計。
林初看著那天長長昏暗的路,逐漸冷靜,里因為李思巧發生的意外而抖的細胞安定下來,因為他的冷漠態度而倉皇的緒消失。
轉回,目專注而清湛,“你來這里,是因為我要去暄城而你不想去,心不好需要釋放。而現在,你做了決定,問題得到了解決,你能別再來這里嗎?”
陳執沒看,更沒理
等了會,見他真的沒有再對說話的念頭,深吸一口氣轉。路過出租車沒停下,一直往公站的方向去。
陳執駐足不,沒有看的背影,一直盯著腳下的地面。余看不到影的那刻,他黑眸里的平靜終于被四分五裂,霾從裂泄出來。
他雙手握拳,胳膊上的青筋一暴起,強下發泄的沖。
……
酒吧里重新響起音樂,夜生活重新被點燃,并沒有到剛剛那件事太多的影響。
地上的跡被清理干凈,人們繼續在舞池熱跳舞。卡座上偶爾有人聊起剛剛的事。
陳執繞過人群,走進電梯去往樓上的賓館。
他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角落的一間,打開房門。
顧樹被麻繩五花大綁地躺在地上,還在微微抖,黑發漉漉又黏糊糊。
聽到靜,他慢慢睜開眼睛,見到陳執,沙啞喊:“執哥……”
陳執上的戾氣沒有散去,也無法散去,他被烏云圍著,負面的緒堆積山,卻出不去。
他將顧樹拽起來扶到沙發上,自己坐在另一張沙發上。
顧樹靠著沙發氣,眼睛猩紅,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狼狽。
“靠……今天差一點就了……”
陳執掏出煙,猛吸了一口,很快將一煙完。他又掏出第二,夾在指間,說:“九月一號開學之前,你況沒有好轉,就去戒毒所。”
顧樹一聽臉立馬皺起來,“我不去戒毒所!我說了我不去那種地方!我他媽不會去的,要麼你就別管我!”
陳執危險地瞇起眸,忍住想打人的沖,從沙發站起來,去拿啤酒。
顧樹還在念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的!我不能去……不能讓我爸媽知道,不然他們肯定不要我了,要真去了戒毒所,以后我還怎麼找工作,怎麼混下去……說不準老婆都討不到……執哥你別跟警察說,不然你就別管我了!”
他絮絮叨叨地說,憂心忡忡,這時察覺到陳執的異樣,問:“執哥你怎麼了?”
陳執的煩躁橫沖直撞,“閉。”
顧樹想了想,試探問:“你跟嫂子鬧別扭了?”
沒回應。
顧樹激的緒慢慢緩和下來,他嘆了口氣。
“我是真的沒想到,有一天我能看到你因為一個生這樣。你以前談真的太不上心了,不論多好看材多好的,在你邊覺就跟假人一樣,就真沒見過你這樣對待的。”
“現在想想,原來你喜歡在啊,哈哈,不過嫂子長得其實是好看的,特別耐看,你是喜歡這種,呃,久久留香?藏著大能量……”
顧樹又開始扯,扯了會,語氣一下認真:“我覺得好的,你跟林初這樣。”
陳執將幾瓶酒擺在桌子上開瓶蓋,聽到他的話停下作,掀起眼皮,“哪好?”
顧樹子,“要不你先把我上的繩子解了?”
陳執看他一眼,將他上子解了,又從地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放他面前。
顧樹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大口,被嗆得咳嗽。
咳完,磕磕絆絆地說:“執哥你變了很多,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了,就……像個人了點?”
陳執冷冷睨他。
顧樹鼻子,“不過我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像人。你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
陳執仰頭喝酒。
顧樹見他不說,自己開始猜,“嫂子考上哪個學校了?”
陳執:“暄城。”
顧樹睜大眼,“在暄城,那麼遠?那你們怎麼辦?”
他將喝完的空酒瓶放到桌子上,發出清脆的撞聲。
“我去找。”他說。
顧樹猶疑,“但在暄城,這一年你不怕在學校遇到什麼死纏爛打的追求者,然后就……”
他沒說下去。
陳執又拎起一個酒瓶。
他今天那些話說得多難聽,他清楚。
如果在那里真的開始了新生活,有了男朋友,他就看著。
如果沒有男朋友,無論喜歡著誰,他都追。
顧樹納悶,“執哥,我問你呢,你不在意嫂子在那被別的男的勾搭走?!”
陳執:“在意。”
那又怎樣,他今天將推開了。
他要幫顧樹,需要經常來這里,再跟待在一起,顧樹的事會瞞不住。
馬上要去暄城,不能摻和進來這種事。
陳執喝了口酒,眼底沉淀紛雜的思緒。“如果遇上你這種事,也會這樣做的。”
又低笑了聲,漫不經心說:“應該是傳染給我的,不然我才懶得管你的死活。”
顧樹聞言笑了笑,搖著頭說:“執哥你不是那種人,我不敢說很了解你,但是我知道,你不一樣……”
“我看到的,你每次都會把垃圾扔進垃圾桶。”
顧樹笑意漸濃,“我還跟阿謙打過賭,你這個跟我們完全不搭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掉,結果這麼幾年都沒改掉。”
“其實……你跟嫂子在一起,一眼看過去,從某種覺上,特別般配,我說不上來,但就是配。其實我覺得嫂子不大可能劈。”
陳執拎著啤酒的手放到沙發扶手上,疲憊地閉上眼。
顧樹靠著沙發慢悠悠自言自語,“嫂子不劈,你不變心,一年后你們就可以重聚了,執哥你以后肯定會很厲害,是個狠角……”
“你說我真的能戒毒嗎?”
“能。”
沒有人再說話。
沉重的眼皮終于閉上。
昏暗的房間陷沉寂,月亮穿過窗戶傳遞給室微弱的亮,一道道銀無聲又溫地灑在兩個年上。
時間悄然,他們窩在沙發上,姿勢像新生的嬰兒一樣進夢鄉,青又笨拙地學著怎麼呼吸。
清晨的從東邊約約照進林初的房間。
無打采下床。
洗漱完去往樓下,約約聽到有人在聊。
“小曲啊,你侄也剛高考對吧,考上什麼學校了?”
“暄城大學!”
“暄城大學?真的假的呀!”
“當然,我騙你干嘛,我們小初一直很優秀。”
其他客人聽到“暄城大學”也驚羨地夸幾句。
林初站在臺階上,隔著一道木門,將他們的話收納耳中。
猶豫要不要現在下去,不想被一群客人注視。
最后林初過了半小時才下樓。
“姑姑,我幫你。”
林曲驚奇,“你怎麼突然要幫我?”
說著好似想起什麼,翻了個白眼,哼一聲。
林初彎彎角,“今天想幫你。不過晚上會沒空。”
林曲撇,“你忙。反正你天天都忙。”
林初一天包了很多餛飩。下午五點,洗干凈手,沒背書包,單單一個人離開餛飩店。
坐著公路過那家二十四小時藥店,林初想起那晚陳執的話。
腦海里有個錄音機,那些話在腦海里自被錄制,經常猝不及防地響起。
于是聽得越多,越覺得他說的話是:
“爛理由。”
他說他不想去暄城。
那幾天他上的煩躁勁能覺到,這個理由聽上去好像是合理。
但是,就是不對勁。
他那段時間的眼睛不一樣,很黑很深,緒復雜到本看不,像深淵一樣。
只是“不想去暄城”不會讓他有那麼濃稠復雜的緒。
但是,想不出他緒的變化到底是因為什麼,他那幾天經歷了什麼。
……想去見他。
于是林初想到一個點。
他那天說起那個賭,說他們六月初就該斷了,讓離開他家,要跟結束。但是之后看到去那個酒吧,他很生氣,把拉走不準去。
他仍然擔心。
也在擔心他。也不希他再去那些地方。
公到站,林初下車步行走到景桐小區。
他擔心,也可以擔心他。至現在還在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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