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越過小轉門，沿著花壇走到健，聽到老人們閑聊的聲音，繼續往前，在一個路口拐彎，一直走到陳執家的單元樓下。

沒帶鑰匙，因為本來就不打算打擾到他，只是想看看他這個點在不在家，有沒有出去，去那些地方。

正打算繞去院子外面看看況，忽然聽到一樓樓道里傳出開門的聲音。

林初迅速反應，往旁邊車位停放的一輛車后面跑。大門打開的聲音沒一會響起，彎著腰過幾層車窗玻璃看到陳執。

他穿著黑T恤，黃發沒以前那麼飄，看著好像剛洗過頭，架子很懶散，拖拖拉拉地往前走。

他走過一段距離，林初才小心翼翼探出腦袋，這個姿勢讓看到他全，于是那條綁在他左胳膊上的白紗布不打招呼地跳眼中。

林初急忙往外走了兩小步，眼睛盯著那個白紗布。

沒看錯，就是醫用紗布。

擰眉，臉因為擔憂凝重起來。

又傷了，為什麼又傷了？

悄聲從車后面出去，打算悄悄跟著他。

陳執拐彎走上另一條路，林初徹底從車后面出來，剛走兩步遠，邊的聲音喊住。

“林初？”

林初剎住腳步，疑轉回頭。

秦警隊站在幾米外的陳執家門口。他應該是從小區正門進來的。

秦警隊走近，指指單元樓，“你是準備走了？阿執在家嗎？”

“啊？”林初徹底轉回子，面朝他，慢吞吞說：“他……不在家，剛剛我們出去吃飯，他有東西落在店里，就去拿了。”

秦警隊應了聲，猶豫問：“你是打算回家了？”

林初點點頭。

秦警隊表看起來很嚴肅，說話時聲音很正經，但語氣卻躊躇滿志。

“我今天來，其實是想跟阿執吃頓飯的，但他不在就算了……”

“你應該知道，阿執不愿意我和他媽媽私下跟你有來往。但是，我一直想跟你談談，你今天愿意騰出時間跟我聊聊嗎？”

林初估計這個時候陳執已經走出小區了，還想跟著他看他要去做什麼，沒多想搖搖頭拒絕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

秦警隊沒有放棄，繼續勸說。

“是關于陳執的一些事。我想跟你聊聊他小時候，還有他爸爸的事……”

林初聞言有點搖，想了解陳執小時候的事，想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想起陳執的話。

他很不喜歡他們，甚至不希跟他們說話。

“我真的有事……”

秦警隊隨即說：“那你要去哪？我開了車送你去，我們路上聊也可以。”

林初語結。

兩人僵持著。

這個時候再追出去，不一定能跟上陳執。

秦警隊炙熱的目一直盯著。

林初嘆了口氣，最后應下。

秦警隊沒帶去飯店。因為剛剛說跟陳執吃過了。

而林初知道他在等陳執還沒吃飯，想說兩人可以去隨便吃點，但擔心會暴自己沒吃過飯，剛剛是在撒謊的事。

最后他們去了咖啡店。

咖啡店里，兩人面對面坐在雙人位上。

秦警隊先開的口，聲音低沉，所帶出來的氛圍有些嚴肅。

“我先要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確定有辦法讓阿執復讀。”

林初聽出了他聲音里的誠懇，只是說：“讓他復讀也是我想做的事，他值得變得更好。”

秦警隊慢慢出笑容。

“他的確值得更好的……”他語氣放松些許，忽然惆悵，“他小時候，一直都很優秀，一直都很好。”

“他跟你說過他小時候的事嗎？”

林初很慢地搖了下頭，“他沒怎麼提過。”

秦警隊并不意外，“以他的格不會想提起以前的事，覺得過去的就過去了。但是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小時候優秀到所有老師，甚至是認識他的家長都喜歡他，不過他小時候話就比較。”

林初側耳聽著，想象被所有人喜歡的陳執。他穿著整潔的校服，走在中的校園，老師家長學生們都喜歡他，而他還是那樣話，但沒有沉的氣質。

“阿執小時候理科特別好，數學拿過全國質的冠軍，他家的書房里全是他獲得的榮譽證書，一直到初二，他都是年級第一，從來沒有被別的學生超越過……也是在初二，他爸爸因公殉職……”

林初攏眉，心微微被揪起。

秦警隊思緒被拉遠，回到過去。

“他爸爸去世得太突然了，我都接不了，更何況是他，他很崇拜他爸爸，他爸爸是個工作很認真很善良的人，他為工作和人民群眾付出了很多很多時間，以至于沒什麼時間陪阿執。”

“我記得很清楚的一次，是阿執八歲生日，當時正好有個急案，全組人加班，他爸爸努力做完手頭的事，想趕在十二點前回家給阿執過生日，但最后還是晚了。我當時一起跟過去的，阿執當時還小，趴在餐桌上等他爸爸等睡著了。他媽媽說他不肯吃也不肯睡一定要等爸爸回來，醒來后他一點也沒鬧，還跟我問好，懂事得不行。”

不知為何，林初眼前浮現陳執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的影。

秦警隊的聲音里充滿了憾。

“其實他小時候的事我只記得那麼幾件，因為他爸爸很回家，我偶爾去他家才能見到一次陳執，但我知道他是個好孩子……后來，他爸爸去世了，他的子一下子就靜了，從原來的話變了沉默寡言，不愿意說話時甚至可以一天不說話。”

“再后來，他媽媽遇到個男人，那個男人對他媽媽很好，但是唯獨不能接陳執的存在，勉勉強強住了半年，陳執自己決定搬出去，住到了他們曾經的家。就是他現在住的地方。”

服務員端來兩杯咖啡，打斷了秦警隊的話。

林初拿起勺子不自覺地攪拌杯里的咖啡，只是聞到味道就覺得苦。

秦警隊繼續剛剛當然話題。

“他一個人搬出去的時候，我正好在查一個大案，回來已經是兩個月后，我第一時間就去看他，然后已經完全認不出他了。他的沉默變了冷漠，眉眼沉沉的，渾散發著戾氣，我說的每一個字他都不耐煩。”

“后來我發現他還跟人打架，跟混混在一起玩，逃課去網吧通宵，我當時不敢想象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變了這樣。我努力阻止過，然而我工作實在忙，有許多案子需要我破，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我不能一直在他邊看著他，而那個時候母親在準備生孩子……”

“后來況越來越糟糕，他大概認為世界上沒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放棄他了，所以也放棄了自己。幾次因為打架被關進管所，夜不歸宿煙喝酒，我怎麼勸都沒用，只是讓他更加我行我素，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別人的生命……”

秦警隊的聲音逐漸沙啞，滿臉寫著痛心，他扶著額頭，太附近青筋凸起。

“我真沒想到，會這樣，我這輩子虧欠最多的就是他爸爸……”

林初捧著咖啡杯，心里很難，像有麻麻的小針在。

能想象出那些畫面。他還是個小孩子，坐在餐桌前等爸爸回來，能想象到他從不會打架到會打架經歷了什麼，能想象到他那個年紀一個人在空房間度過的日日夜夜……

秦警隊喝了口咖啡，整理緒。

“再說那些已經無濟于事了……我說要照顧他，但跟他爸爸一樣……他就那樣變壞了。”

他深吸一口氣。

“關于他復讀的事，我跟他媽媽商量過好幾次了，那天是準備好所有說辭才去的，可我們沒想到你在他家。”

“當時看到課桌上的那疊復習資料和試卷時，心真的很復雜，也很……”

“林初，你對于阿執來說，肯定是個特別的存在。早很不合適，但是對于你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就真心地希，以后無論發生什麼，你都盡可能的不要傷害到他。”

林初眼底的緒波了幾下。

“阿執不想看到我跟他媽媽，我們也不想刺激到他讓他更叛逆……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跟這個年紀的孩子相，但我不希他長大了以后為我最知道怎麼逮捕的一類人。”

“我不希給你很大的負擔，甚至讓你覺得我在給你發布任務，但是，我還是要麻煩你，如果察覺到他不對勁，盡量幫幫他，別讓他走上不歸路，如果你無能為力，解決不了，那我希你能來找我。”

他抿，“他不喜歡警察，因為他爸爸的原因，當初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討厭……更準確地來說，是不屑所有的警察。”

“之前不論是打別人還是被打，他在管所從來不會配合警察。所以如果他遇到什麼事，肯定不會告訴警察，這種時候，如果你知道一些況，我希你能來告訴我。”

林初表沒有變化，但是心很復雜。

應該將陳執最近沒有學習，并且又跟那些人聚在一起的事說出來。

但最后還是沒開口。

覺得這個時候就告訴他，太早了，不合適。又或者，跟陳執一樣，不喜歡警察，早對警察失去信任。

秦警隊沒有調查過。知道高中經歷的事，他一定不會對說這些。

手機鈴聲有節奏地從口袋里流淌而出。

是林初的手機。

林初掏出來，看到“爸爸”兩個字，朝秦警隊頷首致意，劃了接聽。

林趨的聲音被餛飩店的各種靜堆簇著。

“小初你那邊下雨嗎？”

林初看向窗外，之前下了一點點小雨。

“剛剛有一點，現在停了。”

林趨試探說：“我聽你姑姑說你沒背書包就出門了，今天是跟倩去哪了？”

林初停頓，不聲瞟了對面人一眼，“去圖書館了，沒背書包是因為今天用不上。我正準備回家呢，收拾一下就走。”

秦警隊喝咖啡的手停在半空，看著自如地說謊話，他的目很快復雜，染上探究和審視。

林趨：“那我去接你。”

林初：“不用了，沒下雨，我自己可以回去。”

林趨也沒有強求，囑咐：“手機一定要時刻保持暢通，路上注意安全。”

林初：“嗯。”

掛了電話，將手機放回口袋，“秦警隊，我該回家了。”

秦警隊看看外面的天，“那要不要我送你？”

禮貌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謝謝。”

秦警隊沒堅持，兩人在咖啡店門口分開。

林初回到家時晚上七點多，餛飩店還有客人在吃飯。林趨則在廚房幫林曲。

林初越過一張張餐桌，走進后廚，林趨正好看見，立馬放下手里的活，“回來了，不？”

林初晚上只喝了一杯咖啡。

“了。”

林趨笑起來，笑得臉上皺紋都出來了，“行，爸爸給你做飯。”

林初彎，“嗯。”

有客人離開了，桌子上的碗筷還沒收拾。林初拿著抹布出去。

“等等——”林趨見到立馬制止，“你上樓休息，這里有我們。等我做好飯了你。”

林初：“沒事，我就收拾一下。”

林趨態度堅定，“不需要你小孩來，上樓去吧。”

林初被綁架的事發生之后，林趨每每看到手腕上的疤，都會泄心疼和悔恨的緒。

他在家不會讓林初幫餛飩店的忙，也不會讓做重活，甚至連吃飯時裝著湯的碗也不讓端，怕一個不小心，湯灑在手腕的傷疤上。

不想因為這件事爭執太多，將抹布放回去，“好，那我先上樓了。”

……

晚上吃完飯，林初獨自在房間里，安靜的氛圍能讓很好的思考。

但是想來想去，解決辦法就是跟蹤陳執，看看他去那到底是在做什麼。

因為問他他不會說，問別人也不知道還能問誰。

第二天傍晚，林初又去到陳執家。在他家門口徘徊了一會，最后晃悠到院子外。

窗戶窗簾都開著，落日足以照亮屋，也足以讓看清沙發上的他。

林初躲在院子外，過欄桿的間隙悄悄看他。

有些擔心他胳膊上的傷。但只能擔心，總不可能溜進去幫他理，或許剛爬上欄桿，他聽到靜就起來了。

時間已經過了陳執昨天出門的點，他依舊躺在沙發上。

天只一下就黑了。

林初蹲在外面，小小一只，腳邊躺著院子里飄出來的花瓣，淡淡的紫。

掏出手機開始背英語單詞。

直到覺得眼睛酸了，眨眨眼著遠方放松。

后的屋子許久沒傳來靜，他幾個小時都躺在沙發上沒。

林初從六點多一直等到九點多。

他今天還會出去嗎？

但是去那些地方不都是晚上去？

林初站起來，踮起一只腳尖，轉腳踝放松。

覺得這個方法有些折騰人。

還有什麼辦法能確定一個人去某個地方的原因？

問當事人。

問常去那個地方的其他人。

跟蹤。

林初聯想到那些破案的警察。

他們遇到類似況的時候，也會等。等在某觀察嫌疑人的靜，等嫌疑人出現再悄悄跟蹤。

他們都要等多久呢。

可能一個小時，可能十個小時，可能一天，幾天……

陳執的爸爸是刑警，那個秦警隊也是。

那些無法陪伴陳執的時間，那些無法照顧陳執的日子，有多是花在這種事上。

林初蹙眉，蹲到地上，用下蹭了蹭膝蓋。

大概又蹲了半個小時，開始惦記放在他家的蚊子拍，因為已經被咬了好幾口。

忽然聽到后開關門的聲音，倏地轉回頭。

陳執不知什麼時候去了臥室，正從臥室出來，手上拿著換洗服。

要洗澡了……

看來今天不出去了。

是不是在來之前就出去了？

林初嘆了口氣。

手里的手機一震，開始叮咚作響。

林初立馬蹲下往一邊躲。

屋里陳執瞇了下眸，轉回頭看向院外。

什麼人都沒有，手機的聲音也已經遠了。

大概是路人。

他攥手里的服又松開，踩著拖鞋往浴室走。

林初走遠了才直起腰，一邊接通林趨打來的電話。

林趨擔憂的聲音傳過來，“小初你在哪呢？怎麼還沒回來，別學習了，今天都多晚了。”

林初回頭看看陳執的屋子，上應著，“正在回去的路上呢。”

“要不要我去接你？”

“沒事，十幾分鐘就能到家了。”

“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掛斷電話，林初正好走到健。走過，繞出小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