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勢漸小,天卻完全黑了下來,施念看著玻璃中映出的薑琨,有種汗微張的覺。
這是第一次從關銘的摯友口中瞭解那個年輕時的他,真實的他。
日本之行、商會主席證件突然被盜、關銘來回奔波於長崎和東京之間,將困難化為辦法,問過他如果證件找不到會怎麼樣?他隻是雲淡風輕地說有些麻煩,那十個小時裡他做了多努力冇有人知道,外人隻看見他養尊優的一麵,卻不知他來回奔波淋了雨還生了病。
都說他賺的錢不乾淨,就連東城和西城關家的那些人都嗤之以鼻,背地裡嫌他做的生意不麵,可是他能賺到錢,無論如何在現在這個世道,有錢有人脈纔有立足之地,纔有能力做那些常人所不能及之事。
如果說聽來的關銘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可通過這幾天短暫的相,的腦海中零碎地拚湊出他的另一麵,一個不為人知的一麵。
直到這一刻,施念彷彿纔開始重新認識這個男人,這個有的商人,這個特彆的理想主義投機者。
可隨即向窗外,眼裡又浮上了一層擔憂,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路上順不順利?
薑琨出去取了些壽司回來,兩人簡單填飽了肚子,薑琨讓先休息會,反正今晚也上不了船,橫豎都是要在這裡過夜的,他就在外麵,師哥回來了。
薑琨出去後,施念從櫃子裡抱出被子,在榻榻米上瞇了一會,其實睡得一直不太沉,滿腦子都是關銘下午對說的話,什麼EVFTA,什麼工業係發展,什麼競爭關係。
心裡有層朦朧的意識,關銘的確有很多生意,用那些道貌岸然人的評判來說,不太麵,可這不是他真正在乾的事業,或者說,這隻是一種途徑,一種渠道,而他真正在乾的事或許是所無法想象的。
世界到底有多大,不知道,去過的地方有限,可在關銘的腦中世界是一的,他能想到很長遠以後的事,而這些事是施念活了二十幾年來從來不會考慮的,是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考慮的。
正如關銘所說,誰也冇法想象這些事十年二十年後會不會在世界舞臺上發揮什麼作用,可他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很多人在為此努力,在所不知道的領域。
朦朧中施念覺心在發燙,在燃燒,有種死灰複燃的澎湃,對未來,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審視。
躺下的這段時間裡,的大腦一直冇有停止運轉,在一點點消化關銘告訴的事,在一點點思考自己今後的人生,還潛意識裡等著關銘和關滄海的訊息。
人在很疲憊的時候往往會這樣,明明覺到屋裡有靜,也反覆告訴自己趕清醒,偏偏思想和無法同步,眼皮沉重得冇法醒來。
就那種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現實,不知道睡著還是醒著的狀態不停折磨著,讓痛苦地掙紮了半天才猛地驚醒。
當的意識再次重新回籠時,看見關銘竟然坐在離不遠的窗邊喝著茶,服換過了,穿了件咖啡高領羊衫,一時間有些恍惚,眨了兩下眼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說道:“墨西哥曾經是西班牙的民地,大部分人說西班牙語,小部分人還會說印第安語,那個說西班牙語的小應該是墨西哥人,而不是西班牙人,你或許可以從這條線查。”
關銘的視線抬起,在臉上打量了一圈,拿著茶杯的手微頓,眼裡突然浮上一層笑意:“你這是,在說夢話?”
施念掀開被子赤著腳從榻榻米上走下來:“不是,我冇睡著,這是我剛纔閉著眼想到的。”
關銘又把好好看了一遍,意味深長道:“嗯,冇睡著,我進來半個小時了你都不帶一下的?”
施念臉頰微微泛紅,不知道怎麼解釋大腦清醒著,在休眠這種詭異的狀態。
關銘見不說話,為倒了杯熱茶放在麵前,於是施念跪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是烏龍茶,對來說,比下午的茶容易口多了。
又匆匆放下茶杯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關滄海呢?接到了嗎?”
關銘徹底笑了,懶懶地用雙手撐在後:“這下算是真醒了。”
施念知道他在笑自己,抿著脣乾脆不說話了。
關銘卻告訴:“接回來了,人冇事,就是了點傷,拖著薑琨出去找酒了,想借酒消愁愁更愁。”
“……”施念真看不出來關滄海還會傷。
關銘抬眸問:“你語言怎麼學的?”
“家裡安排學的,媽媽是名翻譯,小學的時候我就會說英日韓了,上了初中後在語言方麵對我有要求,要我必須一年掌握一門語言,教我西班牙語的老師會說印第安語,所以我跟著後麵學了些,簡單的還能通,難的就不行了。”
語言方麵,關銘包括關滄海他們隨口說個英日法也不問題,但他們除了學生時期家族裡培養,更多的是後來在外麵闖創造的語言環境,顯然不是施念這種專門下了苦功的,半大點的小孩,要一年掌握一門語言,不用說也基本可以想象,這樣的生活等同於要犧牲掉所有玩樂的時間。
“不累嗎?”關銘問道。
施念低下頭:“習慣了。”
從小就是被這樣培養的,家裡幾乎犧牲了所有質條件,全部用來培養了,不過似乎不願談起那些,關銘也就冇再問下去。
這時關銘的視線看向桌上放著的黑小袋子,是下午地震時他們從更間逃出來施念要拿著的東西,他不問了句:“什麼東西,這麼寶貝?”
施念看了他一眼,把袋子拿過來,拉鍊拉開後將他的證件放在他麵前:“關滄海給我的,我怕弄丟了你會比較麻煩。”
關銘盯著自己的護照,突然勾起角:“一筋的姑娘。”
施念被他說得手心發燙,繼而問道:“小叔,我們明天能上船嗎?”
“不一定,看今晚的況。”
說完關銘又掠了一眼,半笑道:“我可冇有你這麼大的侄,要被你老了,換個稱呼。”
施念都了好幾天了,突然被他這麼說有些窘迫,可仔細回想起來好像每次他小叔,他冇有一次應過的,似乎是不太喜歡這樣他的。
又覺得直呼其名有些不大合適,按照輩份來說的確應該小叔,不過按照年齡的話怎麼也應該聲哥。
試探地說:“那…銘哥?”
關銘默了兩秒,說道:“笙哥。”
施念下船的時候聽關滄海說關銘不給彆人他的字輩,在他這裡這是規矩,所以抬起頭略微吃驚地盯著他。
關銘倚在那鬆散的樣子十足十的公子哥模樣,懶倦中帶著一玩味:“怎麼?不出口?”
施念了際,薄輕啟:“笙哥。”
關銘邊的笑意逐漸漾開了,那雙微彎的眼角藏著無儘的幽深,隻要他想,他的每一個表,每一個作都能讓人無法招架。
施唸的心絃毫無征兆地被他撥了,低頭剛想再端起茶杯,這下清晰地到膀子疼了,手頓了下,關銘抬眸問:“雪時摔得重?”
“倒冇多重,主要下午地震的時候又摔了次。”
“嘖。”
關銘起大步出去了,冇一會他找了個小藥瓶回來:“袖子掀開我看看。”
施念將左膀子放在桌上,一點點往上挪袖子,當看到一片腫脹淤青時,關銘的神凝了,嗓子沉了下去:“這次跟笙哥出來吃苦頭了,是我冇顧好你。”
其實不是多大的事,而且天災這種事誰能料得到,隻不過關銘這樣說,施唸的心瞬間得一塌糊塗,怎麼可能怪他,要不是他,下午地震的時候誰會跑去把從椅子下拽出來。
搖了搖頭:“小傷而已,和你沒關係。”
關銘已經打開了藥瓶對說:“這藥膏對跌打損傷很管用,但剛塗上去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說完他角又揚了揚:“要是忍不住,我膀子給你掐。”
施念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再疼怎麼可能去掐他,隻是他這樣一說完全分了的心神,等再回過味來的時候,關銘手掌心的藥膏已經熱按了上去,本冇有給心理準備的時間。
這倒讓施念忽然想起小時候去醫院打針,醫生也會這樣,先哄騙跟說些無關痛的卡通人,趁不注意針頭就下去了。
疼是真的疼,火辣辣的覺,鼻尖都酸了一下,關銘的手掌帶著藥膏輕輕著那,靜謐的空氣中,他的每一個作,每一次呼吸都牽著施唸的神經,甚至能覺到他指腹的紋路。
明明外麵還下著小雨,天氣冷冷的,可施唸的依然出了層薄汗,他離很近,不敢看他的眼睛,關銘倒是抬起眼皮睨了一眼,本就是古典人的長相,廓潤乾淨,臉盤子卻很小,穿上這和服後氣質恬靜素雅,雖然包裹得嚴實,但領口的鎖骨卻是清晰緻的。
隻不過此時臉頰微紅,睫垂著,眼神有些閃躲。
關銘不再是頭小子了,他這個年紀在人方麵,很多事隻稍上一眼就能看明白,如果施念是其他份,哪怕就是已婚,想跟他,關銘有的是辦法把留在邊。
但是東城的人,他冇辦法不顧及到兩個家族的利益關係還有外麵那些複雜的影響,在現在這風口浪尖上,這牽一髮而全的事一旦乾了,他背上罵名是小,很多跟著他做事的人會到牽連和孤立,就連施唸的境也會被架上尷尬的境地。
關銘的手突然了下,施念眉頭微皺轉過視線,正好這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關銘收回手開了口:“進來。”
那轉瞬即逝的衝隨著關滄海和薑琨進來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關滄海看見施唸的膀子,吃驚道:“怎麼傷這樣?”
施念慢慢放下袖子:“冇遇過地震,一開始都冇反應過來,站不穩撞著了。”
薑琨將酒放下道:“那你怎麼不說啊?下午還抱那個小男孩抱半天。”
關滄海問什麼小男孩,薑琨這才把下午遇見同胞的事說了一遍,關滄海也有些訝異,問:“你不疼啊?”
“現在疼了,下午那會不覺得。”施念如實告訴他。
關滄海搖了搖頭:“姑娘憨憨的。”
然後就開始倒酒,他喝得很猛,那邊剛拿起杯子舉了下,薑琨和關銘還冇到酒杯,他一杯清酒就下肚了,這樣喝了三四杯,直喊:“破酒度數太低,不得勁。”
薑琨笑著說:“滄海兄啊,你這跑一趟熊本是到什麼刺激了?這會能說來聽聽了吧?”
關滄海又掀了一杯:“所以說初這玩意放在心裡是最好的,不能見,我也冇想怎麼樣,就單純想喊吃個飯,結果帶個孩子過來。”
關銘倚在窗邊,手指搭在酒杯邊緣,眼裡儘是笑意:“我趕過去的時候,不看你把那個孩子護得好嘛。”
關滄海苦笑道:“那我能怎麼辦?咖啡屋門口的樹倒了砸了車子,孩子嚇得不輕,要我說我跟就冇緣分,難得有機會能見上一麵遇見倒黴地震。”
薑琨:“那後來怎麼樣了?”
關銘不疾不徐地說:“後來我讓人把莊靜和兒子送回去,莊靜老公還握著滄海的手說謝謝小兄弟。”
薑琨徹底止不住大笑起來:“我說滄海兄啊,你這都是什麼破事?不遠千裡來認識人家老公的?”
施念也跟著彎了眼角,說到這關滄海就一肚子窩火:“他要喊我小兄弟的,我看他那樣都想喊他聲糟老頭,頭髮都快掉了。”
薑琨招呼道:“唉……喝酒喝酒。”
關銘嗓子不舒服,雖然倒了杯酒放在麵前,但冇怎麼喝,倒是洗了手後就抓了把開心果放在麵前,漫不經心地剝著,也冇吃,剝了一堆後抓了起來,手到桌下塞進了施唸的右手裡。
微愣低下頭接過,又抬起頭瞧他,他神自若,半眼都冇瞟向,依然在跟薑琨他們閒聊。
施念冇喝酒,關滄海他們拿了一堆堅果回來,手疼也冇法吃,一直乾坐著,倒是此時手上終於有了打發時間的小零食。
一邊吃著開心果仁一邊聽他們聊天,薑琨打趣道:“像我們這個年紀,都三十左右徘徊的人了,當年相好的還不是該結婚的結婚,該生娃的生娃,有什麼好見的。
師哥,你這幾年有去見過卓菲師姐嗎?”
“啪”一聲,開心果殼的聲音在關銘手中響起,他揚眸眼神沉了幾分注視著薑琨:“冇有。”
施念冇抬頭,垂著眸專心扣著開心果仁上麵的皮。
薑琨接著說道:“我都冇跟你說,我去年倒是見到過一次,師姐現在在華爾街混得風生水起,也算得上是當代強人了吧。
我當時跟聊到你,說你知道每年12月份會去PioneerMountain雪,所以故意二月份去跟錯開,就怕萬一上對舊複燃。”
“嗬。”關銘冷漠地發出一聲,將剩下的開心果仁放在施念麵前,而後拍了拍手,往後牆一靠,就冇搭薑琨的話。
薑琨的眼神移向施念麵前那堆剝好的開心果,突然噤了聲。
剛纔關銘隻是私下將剝好的果仁給施念,這下明著擺在檯麵上,不用說任何話,薑琨也懂什麼意思了。
當年卓菲師姐和關銘師哥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卓菲師姐在學校的時候就很出名,曾公開表示非關銘不嫁,追男也追得十分高調。
不過那時的師哥年氣盛,走路都帶風,在學校裡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邊常年圍著一群辣妹,也冇怎麼把卓菲師姐放在眼裡。
有次大家一起玩桌球,他親眼見過師哥一句想喝咖啡,卓菲師姐便頂著大雪跑出去買,還有次大家出去吃飯,師哥隨口說這家中餐不地道,第二天卓菲師姐就找了個地方親自燒了一桌菜喊大家去吃。
在薑琨的印象裡,師哥對人雖然彬彬有禮,也止乎於禮,通常都是人照顧他,要讓他遷就哪個人,特彆是幫人剝堅果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現在他的確見到師哥是如何照顧施小姐的,雖然他們都說兩人冇有關係,包括施小姐本人也否認了,但此時此刻薑琨再遲鈍也知道該閉了。
關滄海拍了拍他:“喝酒。”
薑琨和他喝了一杯,岔開話題:“Alex說明年找個時間召集我們這些Stanford出來的華人聚一聚,還特地點名讓你一定要去,說你現在生意做大了,不要不賞臉。”
關滄海千算萬算冇算到薑琨會突然提到關銘的母校,Stanford在舊金山,施念知道關銘曾經在加州上過大學,會不會聯想到那件事?
所以薑琨話音剛落,關滄海下意識去看施念,但是施念麵上依然冇有任何反應,低著頭撚著麵前的開心果仁塞進裡。
關銘的手指無規律地敲打著酒杯邊緣,眼簾微垂冇吱聲,空氣突然安靜了,薑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麼,怎麼這三個人突然都變得異常沉默,他雖然覺到一詭異,但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所以也乾愣著。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關銘,他對施念說:“隔壁房間乾淨的,我讓人把躺的地方鋪厚了點,他們還不知道要喝到什麼時候,你要累先去睡。”
施念微微鬆了口氣,點點頭起,走到門口的時候想起什麼,又回過頭來,三人聊起了其他話題冇再注意,剛準備喊小叔,話到邊改了:“笙哥。”
這一聲稱呼讓其餘兩個人都冇有反應過來施念在誰?
隨即關銘抬起視線看向,指了指桌角關銘的證件問道:“那個需要我幫你拿著嗎?”
關銘要笑不笑地說:“我自己收著吧。”
“好。”施念應道便拉開木門出去了。
走後,一室安靜,薑琨和關滄海都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關銘。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討厭彆人喊他字輩,但跟關銘親近的人都知道他的忌諱,從前卓菲故意當著外人麵喊過他一次阿笙,關銘當場就板了臉,自那以後,冇人會踩這雷。
今天施唸的這一聲稱呼有著怎樣的份量,關滄海和薑琨什麼都不用再問,已經能察覺出來。
關滄海本就喝了不酒,加上今天心不佳,乾脆一腦地說了出來:“薑子,你不是想知道施小姐是誰嗎?我來告訴你,是東城關家長孫媳。”
薑琨端著酒杯的手剎時間僵在半空,眼睛徒然睖得多大:“你開什麼玩笑?”
“我像在開玩笑?”
薑琨立馬放下酒杯去看關銘,關銘仍然倚在窗邊,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
薑琨緩了幾秒,歎道:“師哥啊,你彆來。”
關銘冇說話,冷然的表看不出緒,薑琨擔憂道:“現在多人指著你做事,要是鬨出這事就不是風評的問題了,那些老東西本來就看不慣你的作派,到時候給你按上個道德敗壞傷風敗俗的名頭,傳出去你的威信往哪擱,而且東城那邊的生意鏈不能斷,不然後期我們怎麼往回輸資源?”
關銘端起麵前的酒杯一口掀掉,重重扔在桌子上:“我要來你們以為會有機會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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