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扣了門,不待多大一會兒就有著寬袍的婦人來開門。先是一個隙,待看清門外站著的兩人後才放心的把門敞開了,雍容端莊的臉上帶著笑容:“就猜是你小子!”
褚穆對婦人笑了笑:“您是從哪尋了這麽個地方,我可是費了不勁。”
江宜桐往後讓了讓示意倆人進來:“你呀你呀,要說這真是比江北辰那渾小子還厲害!進來,我看看,這是你媳婦?”說著目就往舒以安上打量了幾番。
褚穆了舒以安的手:“是,以安,小姑姑。”
雖然舒以安有點不著頭腦,但還是禮貌的衝著江宜桐鞠了一躬:“小姑姑。”
“哎。”江宜桐高高興興的應了一句,“快進來!”
褚穆帶著舒以安往裏走:“姑父不在?”
“上山采藥去了。你倆先坐,我熬著水呢馬上給你端出來。”
進了門這才知道這院子裏別有天,正了八經的四合院布局東廂西廂的屋子外麵一水兒的古式風格。院子裏全玻璃打造的暖房通亮堂,正中央麵對麵擺放了兩把太師椅,黃花梨木的桌子上擱置了一大塊石茶海,兩米高的架子上堆放了滿滿的線裝古書,周圍擱置的幾個大青瓷缸子裏養了些許荷花和錦鯉,這種排場,說是哪個前清孤也不為過。
舒以安站在院子中央看著周遭這些擺設,回頭看了一眼褚穆。趁著江宜桐去屋裏拿茶的功夫,褚穆站在耳邊小聲解釋:“江爺爺的小兒,北辰的姑姑。早年和家裏鬧翻就搬出來了,一直將養在外頭。”
舒以安睜著圓圓的眼睛十分驚奇:“難怪你要讓我小姑姑,我們今天來是看的?”
褚穆拉開椅子讓坐下:“是看你。”
“啊?”
正當這個時候,江宜桐恰好端了茶出來,雖然五十幾歲但還是風韻猶存,眉眼帶笑的端端正正坐到倆人旁邊,看著喝茶的舒以安忽然說道:“來,把子掀起來我看看。”
舒以安剛咽下的這口茶就這麽哽在嗓子中央,差點沒嗆的背過氣去。
矮矮的紅木腳凳上,江宜桐手了舒以安擱著的一雙小,斟酌著加大了一點力度。
舒以安頓時倒了一口冷氣,眼淚汪汪的看著江宜桐:“小姑姑,疼。”
江宜桐安地點點頭又換了個手勢敲了敲膝蓋周圍的地方,手法沉穩準。
褚穆一圈一圈的把玩著手裏的紫砂杯,目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江宜桐的臉。每沉默一分,他的心就跟著往下沉了一分。
江宜桐,江家江老爺子的兒,長到二十幾歲的年紀就違背父命毅然決然的離開江家和丈夫一起修醫學,如今在這行鑽研三十年,許多繁複難雜的病在這一看,用些個常人想不到的方子一準就好。但因為有些古怪,的號又十分難求,不人都知道江宜桐看病的本事深,曾經找的人傳言都排出了醫院的大門。
再後來,也厭倦了這樣日複一日的生活,幹脆就和丈夫搬到了這山上夫家老輩留下來的祖宅,甚下山。兩人說每天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也不為過。
直到江北辰給打電話說了舒以安的事兒,才答應重新出山。
“丫頭啊,你這病當年糟了不的罪吧。”江宜桐細細的了那塊微微凸起的膝蓋骨,長歎一口氣。
舒以安沒想到江宜桐會這麽問,但還是老老實實的答了:“複健的時候開始走路會難一點。”
江宜桐打量著舒以安白淨的小臉,悄悄慨了一句:哪裏是難一點呢?
手搭在舒以安的膝蓋上就能覺到,姑娘當初傷得絕對不輕。如今能像常人一樣,可見當初是下了大功夫的。尤其是這個年歲,提起那麽慘烈的事眉頭間竟然沒有一痛意躲避,反而這麽雲淡風輕的就把那段日子帶過去,這讓閱人無數嚐遍榮辱的江宜桐都忍不住讚一句好。
其實舒以安也想說,哪裏是艱難一點呢?那段日子對自己來說,生不如死也不為過。
在北京住院的第二天,舒以安的祖父就從遠在揚州的家裏趕了過來。年逾七十的老人看著小孫,心疼得不行。才十八歲的年紀就這麽躺在病床上,那眼睛裏沒了一點兒芒,好像隨時隨地就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一樣。
都說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是這世上最孤苦的事,但是在七十幾歲的祖父看來,失去了兒子兒媳,最痛苦的人應該是舒以安。
老人承著巨大的悲痛每天不斷的陪著舒以安聊天,並且打算把人接回揚州去療養。那段時間,老人辦了兒子兒媳的後事把夫婦倆也葬到了揚州,又托人聯係了好的複健中心幫助舒以安恢複行走能力。
舒以安日躺在外公的家裏,不說話不流淚也不去治療,隻是終日的看著外麵院子裏的柳樹池水發呆。
舒爺爺大概是終於看不下去了,擇了一日雨天來到舒以安的房間。
不過幾天的功夫,老人好像突然沒了之前的那種矍鑠,變的蒼老無力。他手了小孫的臉,慈但也嚴肅地說:“你是個子,孩兒最忌諱的就是自暴自棄,千磨萬擊還堅勁,任尓東西南北風。舒以安,你有骨氣一點。”
“人這一輩子會經曆很多很多的磨難,我都七十三歲了還經曆失去兒子的痛苦,你才十八歲,有什麽不住的!”
“你是我舒家最後一個脈了,以安啊,爺爺老了,你總得給爺爺留個念想不是?要是這麽消沉下去,你讓我將來死的那一天有什麽臉麵去見你的爸媽啊……”
祖父的話一字一句的敲在舒以安的上,好幾天不曾說過話的孩兒忽然抱著老人嚎啕大哭。
第二天,舒以安就坐著椅去了複健中心。整整兩個月,每次痛得跌坐在地上的時候就會想起祖父對說的話,強迫著自己站起來,強迫著自己行走,害怕故去的爸爸媽媽為擔心不得安寧,更害怕年歲已大的祖父承更大的失。
看著複健中心那些同樣殘缺的病人,舒以安第一次產生了那麽強烈的生存下去的勇氣。雙腳被磨的滿是水泡,晚上睡覺躺在床上的時候腰像是折了一樣的酸疼……
這些通通都在無數個難眠的夜裏,被舒以安歸結為長的代價。
不想到這些過去,舒以安心裏有些酸。
江宜桐不再多問,直接對褚穆代了病癥:“想要恢複正常是不可能的了,畢竟損害程度還是很嚴重的。可以用藥先敷著,補補底子,盡量讓緩解疼痛能進行輕微的運吧。”
褚穆看著越來越瘦的舒以安,走過去幫放下掀起來的:“,您說怎麽辦都行。”
隻要能好一點,就行。
舒以安本沒想到褚穆帶自己來這裏是為了看膝蓋上的傷,見到他彎幫自己整理服的樣子,心裏滿滿的全都是。
江宜桐拿著幾包牛皮紙包好的藥材遞給褚穆:“方子在裏麵,藥沒了去市裏的中藥房就能抓得到。深紙裏麵的蒸了搗好了敷在膝蓋上,淺的煮好了喝,都是每天晚飯之後。有一個月就能看到起。”
褚穆接過來對江宜桐道了謝,起要走:“那我倆就先回去了。上回您在國那邊看中的那個紫玉罐子等送到了我讓北辰給您拿過來。”
江宜桐半帶著寵溺的拍了拍褚穆:“你小子啊,比江不吝那個貨得我喜歡!”轉頭看了眼正在青瓷邊上看花的舒以安,順手把褚穆拉到一邊小聲囑咐,“你們四個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算是這幾個裏有腦子子又穩的,好好對你媳婦,吃的苦可是不。”
褚穆順著江宜桐的目看過去,那個纖細的背影得不像話。
他對江宜桐笑了笑:“您放心吧。”
江宜桐沒好氣的哼哼了兩聲:“反正我話說到了,別回頭弄的像江北辰似的媳婦懷孕了才悔青腸子。”
兩人告別江宜桐,一起下山。
舒以安彎著眼睛笑瞇瞇地看著褚穆。
褚穆習慣的順了順的:“笑什麽?說你好不了了還笑,缺心眼兒啊。”
舒以安扯著褚穆的手好心的掰他的手指玩兒:。“那我好不了了你還要我當老婆嗎?”
褚穆好像真的認真低頭想了想:“要。”
“要是二婚被你分走一半的財產我多劃不來。”
“喂!”舒小姐奓炸了,“要是想二婚,我就不是分走你一半財產!是全部!全部!”
褚穆好脾氣的笑,舒以安說不過他,仰著小腦袋憋了半天才訥訥的說了一句話,而那句話,讓褚穆在之後很久很久的日子之後想起來才真正意識到舒以安在這場婚姻裏究竟把自己放到了多麽低的位置。
“就是你不要我了我也不會要你一分錢的,褚穆……我膝蓋有問題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如果你知道了,也許……”
唔……”
褚穆一把拉過,低頭強行吻住了接下來妄自菲薄的話。
他知道要說什麽。
舒以安沒有任何抗拒的被他著後腦勺默默承著他突如其來的親吻。褚穆甚至能覺到小心翼翼的回應。
褚穆不舍,呼吸重:“是我當初沒問清楚,我不知道你也在那次車禍裏,但是不管你什麽樣子,我都養你一輩子。”
當初既然讓你嫁給我,就不會讓你承擔這樁婚姻裏一一毫的風險。
舒以安紅著臉了褚穆的肩膀:“行吧,先信你一回。”
兩人去了市中心的藥房買好了藥,回家煮開,藥湯在砂鍋裏噗噗作響翻著泡泡,褚穆從一樓浴室出來,赤著上拿著條幹巾正站在門口頭發,瞧見舒以安一直在廚房裏不做聲的背影有點奇怪
“怎麽不喝?”
舒以安出食指在碗沿兒邊畫啊畫的,遲遲不。
褚穆把有些的巾往舒以安腦袋上一搭,褚穆從背後摟著的腰也探出頭去看砂鍋裏的藥。這一看,他也納悶了:“綠?”
舒以安哀戚戚地的點點頭,微微向後仰了仰。一張小臉兒上滿是祈求之:。“真的要喝嗎?”
被祈求的某人垂下眼想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你出去吧。”
舒以安明顯鬆了一口氣樂不顛的往客廳跑,以為褚穆是同意了。十分狗的應:“嗯嗯,我去給你切點水果。”
褚穆撿起擱在一旁的勺子,悠悠地的補了一句:“一直這麽看著你該更不想喝了,沙發上等著我,弄好了給你端出去。”
“……”
舒小姐僵著表把原本拿在手裏的蘋果頓時又扔回了果籃子裏。
看著舒以安窩在沙發上挫敗的小樣子,褚穆微微上揚的角不自覺的帶著一淺笑。
為了犒勞,從山上下來褚穆特地繞了一圈帶去了江南寺吃飯。正是晚飯的時間,酒店門前停了不的車。經理一早聽說褚穆來了特地騰出了二樓的一個包廂。
四周都是竹子圈起來的空間,偶爾還聽得到景觀溪流嘩嘩的聲音,太久沒來過了,舒以安手指過菜譜上那幾道惦記了好久的菜,躍躍試。褚穆瞅了一眼瞄著的那幾道菜,從手裏出菜譜遞給侍者,簡單的代了幾個清淡溫胃的菜。
“就這些,你先去吧。”
侍者拿著菜譜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氣鼓鼓的舒以安,點頭應:“好的,您稍等。”
“喂!你喂兔子嗎?”舒以安拿著筷子了印青花的瓷盤表示自己的強烈不滿。但是舒小姐在和褚穆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沒什麽人權的。
褚穆低頭仔細地卷起袖口,神自若:。“兔子可比你好養活多了,兔子會在洗機裏藏巧克力薯片和餅幹嗎?”
舒以安在褚穆平靜有迫力的注視下,悄悄的把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在胃穿孔之後,褚穆就沒收了全部的零食,藏在冰箱裏的,櫥櫃裏的,床頭櫃的,等舒以安出院之後統統都找不到了。
等褚穆一走,舒以安懶散的本就又都回來了。有一次下班,去超市買了一大堆能吃不能吃的,並且在家裏繞了好幾圈,才發現一樓洗機裏這麽個絕的藏之。
舒以安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的,隻好心虛的對著剛剛出的單子點頭做肯定狀:。“我覺得青筍也好吃的,嗯,粥也很好,特別容易消化,對沒錯,你點的我都喜歡。”
“那正好。”褚穆拿過剛剛端上來的整整一瓷蠱香菇粥,“都喝了吧,免得晚上喝藥的時候胃疼。”
所以舒以安直到回家的時候,還覺肚子在和自己囂著說太寡淡了,現在,又要在某人強烈注視下幹掉一大碗墨綠藥湯,真的非常難。
舒以安深吸一口氣從褚穆手裏搶過那隻碗鼻子喝下去,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酸,那味道中有獨特的清香還有淡淡綿延的苦意,舒以安皺眉看了褚穆一會兒,褚穆也被看得有點張。
“怎麽了?不舒服?”
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赤著上沒穿服,勁的腰間鬆鬆套了條長,燈下原本俊朗的臉上竟帶著糾結的張。舒以安一個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騙你的,沒那麽苦。”
晚上七八點鍾的景,小區裏家家點了燈,正是一天裏最溫馨的時候。屋子裏的藥罐噗噗作響蒸汽不斷上湧,客廳裏高高的吊燈泛著明亮的暖,背景裏有電視新聞的聲音。沙發旁站著的兩人都沒來由的對這難得的氣氛格外珍惜。
真是符合江宜桐的風格,就連給舒以安外敷的藥都是綠的。
舒以安仔細了膝蓋上那兩塊溫熱的藥布,心底裏有關爸爸媽媽那些最不能提起的往事都變得清晰溫起來。褚穆窩在沙發裏漫不經心地看著新聞,舒以安就躺在他的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陪著他看,因為需要出來敷藥,舒以安特地換了一件看起來特別低齡的卡通衫。褚穆微微低頭,就能清楚的看到致的鎖骨和前的一片。
電視裏正在講哪一國的大使出訪,舒以安盯著電視看了一會兒忽然出手去褚穆的頭頂。
褚穆挑了挑眉,並未阻止:“幹什麽?”
舒以安略呆萌的指了指電視裏正在相互握手的兩個國家外大使:“像你們這種腦力工作者,是不是都禿頂啊?”
褚穆低氣的看了一會兒指著的人,一把捉住在頭上的小爪子惻惻的問:“你是在質疑我嗎?”
舒以安沒聽他的話自腦補了一下褚穆禿頂,腆著大肚子一西裝和別人握手的樣子。傻乎乎地樂了半晌才仰起臉問:“這個不都是傳嗎?萬一將來有了寶寶和你一樣怎麽……”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舒以安猛地住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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