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做都一樣!」席鋒揮手,不願意再跟他費口舌。
顧淮越失笑了:「您這個順水人做得輕松,轉就讓我五分之四的兵把我給比下去了。那也行,到時候他們回來,我卸了肩章了軍裝給他們接風!」
「你——」席鋒氣結,敢拿這個來威脅他?這小子是膽了不是?!
顧淮越斂起笑容:「席叔,我記得在西藏當兵的時候也遇到過一次強震,那時候團裡調了許多兵去救援,由您牽頭,出發前您在隊伍前說了一句話,您還記得是什麼嗎?」
席鋒瞪著他,顧淮越不不慢,一字一頓地說:「您說,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這句話他記到現在,幾乎是想也不想就口而出,「現在正是重危,我還不怕,您就怕了?」
席鋒被他說得沉默了幾秒,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啞著聲音道:「你去吧……」
「席叔。」
席鋒整了整他的肩章:「出發前,給你媽打個電話……」
顧淮越笑,敬了一個禮:「是!」
著他離去的背影,席鋒拿起聽筒撥了個電話出去,嘟聲響了兩下就接起,看來那頭的人是一直在等著。
「怎麼樣?」顧老太太焦急的問。
席鋒不知道怎麼說,不過這沉默就說明了一下,那頭歎了一口氣,掛了電話。
這小子!席鋒不苦笑。
**
一輛輛軍卡在場上集結待命,資發放基本已到位。
顧淮越將車子停在樓下,飛快地向裡面走去。通訊員小馬見他迎面走來,忙站住敬了個禮:「參謀長,上午家裡來過電話。」
他怔了下,點了點頭:「知道了。」
第二梯次的救援隊伍開拔在即,事非常多,而且那些家在災區卻沒有編救援名單的兵的緒需要照顧到。部隊裡在盡全力幫他們聯系家屬,但也有個別沒聯系到家人心急如焚的兵。
喬副師長已經率先遣部隊進到災區災較為嚴重的地區,第二梯次的兵將由他和劉向東親自帶領進震中。
不一會兒,小馬慌慌張張地從外面進來了,說是幾個留守的家在災區的兵喝了點兒酒,正在鬧事兒。
顧淮越忙中抬頭,皺了皺眉:「怎麼回事兒?」
小馬搖了搖頭:「我是聽說,在第二食堂,劉師長已經過去了。」
B市距離Q省較近,大災影響的天氣變化多端,此刻雖已是八月,溫度卻不高。再加上昨天夜裡剛下了一陣雨,今天早上起床便覺到冷冷的。
顧淮越大步向食堂走去,這會兒又開始飄雨了,可是第二食堂前面卻站了一排的兵。站在在前面的,是師長劉向東。這位線條獷的山東漢子原本看上去就容易讓人產生敬畏,此刻冷著臉抿著一句話也不說,更顯得兇煞了。
高翔站在他旁邊,看見顧淮越忙向他走過去。
「怎麼在這兒訓,范圍一擴大影響不好。」正是晚飯時間,來往的都是兵,看見這個奇怪的隊伍,也都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高政委說:「這是老劉故意的,說是以儆效尤。」說白了就是殺給猴看。
顧淮越抿抿,不再說話。
劉向東站在食堂路邊的臺階上,頭一抬,視線越過面前這排兵的頭頂。這群兵家都是Y縣的,可是全不在救援名單之列,歸心似箭又愁苦滿腹,喝了點兒酒也這樣了。
劉向東清了清嗓子,他最近是喊話已經喊了不下十次了,嗓子早已啞的不樣子,可以低聲音,說出來的話就多了幾分威嚴:「立正——」
他凝聚視線,看著面前這六個臉通紅的兵,他們臉上都有大片的水漬,不知是這雨還是眼淚。
「全都有,聽我命令——把軍裝給我了!」
此言一出,別說那六個兵,政委高翔都懵了:「這老劉是搞什麼?」
顧淮越心裡卻有譜:「沒事兒。」
六個鬧事兵被鎮住了,一時間忘記了執行命令。劉向東面無表地看著他們:「怎麼,聽不見我的命令?!」
穿的是夏常服,接幾個扣子就了,只剩下裡面的白背心。劉向東瞥一眼背心上拓印的一個紅圓圈裡的八一字樣,又說:「背心也。」
這回是毫無疑義地執行命令了。
雨水澆醒了被酒麻痺的神智,六個兵赤著上直地站著。
「站在這裡給你們醒醒酒。」劉向東說,「這軍裝暫且就先別穿了,等什麼時候像個軍人了再給我穿上!」
他站定,看著他們說:「沒讓你們去還委屈你們了?!看看你們這副熊樣!」
不是他們心狠,而是這是不得不考慮到的問題,這些兵現在意志比較薄弱,為防出事,他不敢貿然帶他們去。
劉向東厲聲道:「軍人之命,與國同殤!國家面臨重殤之際,你們就只是這副樣子嗎?還想去救國救民?扯淡!」
說完,一瞬間寂靜過後,這六個當中就有年紀小的兵扛不住他的質問,低頭嗚咽出聲:「我想家,想我爸媽,我當兵兩年沒回家,我想回家……」
一時間場面變得傷起來,劉向東放緩了聲音,用沙啞的聲音低低說:「要相信你們的戰友,只要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就算廢掉雙手也會把他們挖出來!明白嗎?」
問的是這六個人,回答他的卻是所有的人:「明白——」
劉向東凝視著他的兵,終於笑了笑,很快又斂起笑,命令道:「聽我命令,把服穿上!」
待得他們穿上服後,劉向東親手替他們整了整肩章。
顧淮越和高翔站在人群之外,高翔笑了笑:「不知道老劉啥時候這麼會做思想工作?」
顧淮越也笑了下,並未搭話。神思一轉,便忽然想起了遠在C市的某個人和某個小朋友,這種時刻,他竟然會忽然想起這兩個人。
他戴上帽子往回走,又看見小馬向他跑來,這小子今天是比他還忙,顧淮越蹙眉:「又有什麼事?」
明天一早就要出發,此刻他的神經已是高度張!
小馬表是驚訝的,連帶著說話也不利索了:「剛剛門崗打過來一個電話,說是有人要見您,可是沒有證件,門崗不給進,會不會,會不會是……」
話未說完,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小馬生生將後頭的「嫂子」兩個字給吞了進去。
他想用百米沖刺的速度到門口,可是來來往往都是忙碌的兵,顧淮越只好克制自己放緩速度,直到他看見那道靜靜執傘等在電子門外的影,才全然不顧地走了過去。
可是依舊有沒眼力界兒的,剛調來沒多久就站崗的勤務營小兵還不認得面前這男人是誰,不過一看這軍銜首長準沒錯。
「首長,這位沒證件的士想見參謀長,是不是給參謀長要個電話過來接人?」
「不用了。」他啞著聲音說著,視線牢牢地定在的上。
而嚴真也看見了他,握著傘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抖。
士兵有些不解,而顧淮越用一個作消除了他的不解。
他大步走過去,手將拉進自己的懷裡,用力抱住——以一種快要碎的力度。
不知道抱了多久,也不知道被注目了多久,直到嚴真推了推他,說了聲疼之後,顧淮越松開了。
有幾個月沒見了,拉遠了看,除了神有些疲倦之外,還是跟之前一樣漂亮。他順了順被風吹的長發,「怎麼忽然來了?」
嚴真低著頭,悶了片刻,抬起頭,努力撐出笑容:「就是想來看看你。」
可是無論怎麼笑,那雙有些紅腫的眼睛卻是瞞不了人。
顧淮越只覺心像是被針扎了,疼不厲害,卻很尖銳。他接過的傘,握住的手:「走吧。」
「去哪兒?」
「回家。」
回的是那棟小紅樓的家。
這邊房子很空,因為他有家屬偶爾來部隊,便一直留著這一套。前不久剛收拾過一回,現在簡單打掃一下就行了。
顧淮越收拾完畢,見嚴真仍在門口,不由得皺眉走過去:「怎麼還站在門口,趕進來。」
嚴真似是剛回神,踱步進來。
他握了握的手,很涼。
沉了片刻,顧淮越走到衛生間開花灑試了試溫度,水很涼,好在部隊一直有供水,過了一會兒就慢慢熱了起來。
「冷不冷,洗個熱水澡暖暖。」
確實很冷,九月初的天氣,掩不住陣陣涼意。嚴真點了點頭,向衛生間走去。只是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顧淮越住了,顧淮越無奈地笑了笑,遞給一件他放在這裡的軍襯:「沒別的換洗,洗完澡套上這個。」只穿了一個薄薄的線衫。
嚴真接過來,沖他微微一笑,走了進去。
門一關上,嚴真仿似才回過神來。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試圖咧出一個笑來,可是那樣的笑容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剛剛給他看的,就是這樣的笑嗎?
苦笑,打開花灑慢慢地沖著。
上午老太太給席司令打的電話,聽席鋒在那頭有些遲疑的語氣,就知道,他是必去無疑了。
他是個軍人,知道,他一定會去,所以沒等老太太掛了電話,就直接奔赴飛機場了。
洗完澡,套上穿在上顯大的軍襯向外走去。而小馬已經從食堂打開了飯菜過來,這趟來得急,家裡什麼東西都沒備。
小馬沖著憨笑:「這是炊事班班長開小灶做的,專門給嫂子的!」
說完,就被顧淮越轟走。
「不?」
搖頭。
「那累不累,去休息一會兒?」
依舊是搖頭。嚴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目淡淡的,眼睛的。
這種眼神讓他有些無法承,明明什麼也沒說,可是其實什麼都說了,他走上前,抱住:「嚴真,別這樣……」
靠近他的懷裡,終於了,反手抱住了他,聲音啞啞地說:「我沒事兒,我來得太急,還沒想好要跟你說什麼飛機就到了,我剛剛洗了一個澡,想好了。」
仰頭看著他:「我不是來挽留你的,真的,我只是想來送送你,行嗎?」
行嗎?
這麼問他,他還能拒絕嗎?
他低頭凝視著,沒有開口。這短暫的沉默讓有些窒息,了,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被他打橫抱起。嚴真驚嚇一聲攬住了他的脖頸,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任由他將自己抱到床上——然後,重重的吻下來。
像是一只擇時而噬的豹子,他的吻來的很突然也很急切。輕咬了下的下,迫微張開口,溫熱的舌順勢而,似要占有的一切。
嚴真被他奪取了所有的神智,是剩下雙手無意識地攬著他,承接著他的吻。不知過了多久,他帶著翻了個,終於放開了,嚴真子癱下來,無力地想下去。顧淮越連忙用手控住的腰,將帶了上來。
就這樣,趴在他的上,與他這樣對視。
「嚴真……」他喊著的名字。
「淮越。」枕在他的肩頭。
「嗯?」
「我在家等你,和珈銘一起。」
他怔了下,仿佛有洶湧的暖流從他心頭流過,噎得他說不出話,半晌,他才聲音沙啞地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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