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汽車緩慢地行駛在林芝地區。前段時間這裡剛剛下過一場大雪,積雪尚未消融,走在縣城裡沒什麼覺,等一上了國道,所看到的便是一片片白皚皚的雪山了。
走到了這裡,司機稍微降低了車速。
顧淮越和嚴真都閉著眼睛在後排養神,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忽然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後座的兩人因著慣往前倒去,也恍惚地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嚴真被驚醒,心跳一時間有些不穩。
司機小劉不好意思地轉過頭來:「前面堵車了。」
果然,從車裡向前去,前面已經停了一長串車,路面上也站了不人,看樣子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顧淮越微蹙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小劉搖搖頭:「首長我下去看看,八是出什麼事故了。」
嚴真一聽「事故」兩個字,心也提了起來:「出事了?」
顧淮越下意識地攬住:「還不清楚,等小劉回來再說。」
嚴真點點頭,看著窗外連綿一片的雪山上那層厚厚的積雪,心裡忽然打了個突。猛地抓住顧淮越的手,正待說些什麼,小劉著氣從前面跑了回來:「首長,前面,前面發生了雪崩,有兩公里左右的路段被雪蓋住了,咱們過不去了!」
嚴真驀地睜大眼睛,抓著顧淮越的手也了。顧淮越察覺到的異樣,反手拍拍,又問小劉:「現場有人營救嗎?」
「地委派了一支救援隊,正在挖呢,據說雪崩發生時有個施工小隊正在作業,雪下來全被埋了!」
這樣說來,現在正是危急的時刻。顧淮越沉了片刻,打開了車門:「我過去看看,小劉你留在車上,照顧你——」
「我也去!」嚴真急匆匆地打斷他。
「不行。」顧淮越毫不猶豫地拒絕,「前面那是雪崩,有危險!」
「我知道。」嚴真匆匆披上一件大,跳下來拽住了他的胳膊,「可你這次必須帶上我。」
難得出這麼執拗的一面,顧淮越竟一時不知該怎麼拒絕。他知道想起了什麼,上次他去災區救災,拖著一條傷回來;這一次又是雪崩,是擔心他出意外,所以才這麼執意要跟他一起去。
顧淮越看著,沉默片刻,出一個無奈的苦笑:「強!」
嚴真淺淺一笑,握了他的手。
剛剛他們離得遠,還不清楚況如何,直到走近了,才發現比他們想象的要嚴重。
因為雪崩來得突然,又波及國道,即便司機及時采取了措施,也仍未能夠避免事故的發生。就嚴真所知,已有三輛大小車子發生了追尾事故,車的人均有不同程度的傷。另外就是,雪崩發生時還有一個施工小隊在此作業,有八十人左右,眼下都被困在了雪中。
林芝地委和通部門派出了救援人員,相關部隊接到通知也正在趕來的途中,救援工作正張有序地進行著。
顧淮越在警戒線外觀了一會兒,正要邁過警戒線的時候,被攔住了。顧淮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穿的是便裝,稍一思忖,將軍證拿了出來,遞給那人看:「我是軍人。」
那人看了一眼,對他出抱歉的笑:「那進來吧。」
顧淮越和嚴真徑直走到了一支救援隊伍那裡,他向為首的隊長出示了一下軍證:「算我一個。」
隊長看了他和嚴真一眼,說:「好!」
了大,戴上一副手套,顧淮越大步向積雪最厚的地方走去。
嚴真抱著他的大,原本也想跟過去,視線一轉,卻看見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小孩。
許是剛被救出來,小孩披了一雪站在一旁,上下肢幾乎到一起了。
嚴真心思一轉,走到孩的面前,看著被凍得發紅的鼻子和眼眶,蹲下,展開手中的大將包裹進來。
忽來的溫暖讓孩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睜著一雙紅紅的大眼睛,看著嚴真:「謝謝阿姨。」
嚴真笑了笑:「冷不冷?」
孩搖了搖頭。
嚴真又左右張了一下,對說:「我把你送到外面好不好,這裡危險。」
小孩又搖了搖頭,指著遠的厚達五六米的積雪說道:「我爸爸還在那裡面。」
小孩的父親是施工隊的,此刻被困在那厚厚的積雪當中,等待營救。而這個小孩因為離得稍遠,所以先被救了出來。
嚴真順著的目看去,看見了一個匆忙的高大影。回過頭,對孩微微一笑,又了大:「那好,咱們一起等他們出來。」
現場的救援人員很多,陸陸續續有人被救出來,還有大大小小好幾輛鏟車在疏通道路,困人員很快安靜下來,能幫的就進去幫忙,不能進去的就貢獻給那些剛剛被解救出來凍得打哆嗦的人穿上。
嚴真和小孩等了一會兒,忽然看見一個滿是雪的人從裡面跑了出來,步伐踉蹌,直直地沖著們跑來。嚴真原想護著孩退後幾步,卻不想那人一下子癱倒在了們面前。
嚴真嚇了一跳,松開小孩的手走上前去查看,只見那人睜著大眼睛,重地息著,看見了嚴真,一把抓住的手厲聲喊道:「雪崩了,快跑!」
原來這個人被解救出來之後尚未反應過來,以為仍在雪崩當中,拼了命地往前跑,不想渾上下沒有力氣,沒跑多遠就癱在這兒了。
嚴真看臉蒼白,忙去一旁來了兩個人,一起把這個人抬出警戒線。
警戒線外有一個男人焦急地踱著步,看到他們抬的人,眼睛一亮,急忙向他們走過來,連掉在地上的大都顧不得撿,上前來地摟住這個人。嚴真怔了一怔,看清了這男人一臉的焦急之,便把人給了男人。
似是因為恐懼,人靠在悉的懷抱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男人便一邊給披上大一邊在額角親了又親一邊又哄:「沒事啊,沒事沒事。」
嚴真默默地在一旁看著兩人相依相偎的場景,忽然有些容。
好不容易安置好自己的人,男人跑過來握住嚴真的手,使勁地道謝:「謝謝你!謝謝你!多虧了你救了俺媳婦。」
嚴真的雙手都被他勒紅了,不過依舊笑了笑,還帶些不好意思:「別這麼說,只不過,這麼危險的地段,以後還是讓人過來比較好。」
男人撓撓頭,一臉後怕:「我們也沒想到會遭遇雪崩,那家伙,漫天飛雪……」
漫天飛雪。
似是覺到了那冷意,嚴真了脖子。正在這時,天忽然暗了下來,嚴真抬頭天,心忽然有種不好的預。只是還未來得及做些什麼,一陣風卷著雪粒子吹了過來,下意識地手去擋,卻被另一來勢洶洶的風吹得險些站不穩。伴隨著周圍人們此起彼伏的尖聲,才明白將要發生什麼。
「刮大風啦!快點撤離危險地帶!快點!快點!」
「刮這麼大風是不是要二次雪崩啦?趕往後退!往後退!」
二次雪崩。
嚴真聽到這個詞時擋風的作頓了一頓,撤下胳膊的時候看見不遠有救援人員在大聲地呼喊著撤離,圍在警戒線外的人群在向後退,準備撤離到安全地帶。男人看嚴真依舊在發愣,便拍了拍的肩膀,在大風中高聲喊道:「撤!撤!」
嚴真跟著往後退了幾步,卻忽然在嘈雜聲中聽到一陣孩子的哭聲。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過向積雪堆積的地方跑去。
「別往那兒跑了!哎!咳咳咳!」男人大聲喊著,卻不料一陣風溜進了他的口中,嗆得他說不出話來。
因是逆著風,嚴真行起來極為艱難。不時有卷著雪粒子的風迷住了的雙眼,捂住眼睛,快跑幾步又不小心與奔跑逃離雪崩現場的人相撞。
就在跌跌撞撞狂跑的時候,一只大手拽住了的胳膊把拉了過去。抬頭一看,是顧淮越。
風刮得他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看見在人群中毫無方向打轉的嚴真,見還要往前跑,他拽住,大聲地說:「你瘋了?趕退出去!」
厚厚的白雪再加上大風,是極易引起二次雪崩的!
嚴真卻搖了搖頭:「孩子!」
大風中,他只能看見張張合合,聽不清說的話,見執意還要往裡進,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沖喊道:「快點退出去,裡面危險不能進!」
「裡面有個孩子!」
沖他吼了一聲,趁他猶豫的工夫,掙了他的胳膊向裡面跑去。顧淮越看著跑遠,也明白過來的意思了,不由得握雙拳,咬牙原路返回。
在一片目所及皆是一個的皚皚白雪當中,要想找到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所幸嚴真給小孩披上了一件軍大,憑著那點綠,嚴真找到了小孩。可正待要上前的時候,最讓人擔心的事發生了。
因為大風,原本積了五六米的雪堆松了,加速往下墜落雪塊。一開始是小雪塊,幾秒過後,就變了大雪塊,毫不留地砸向了蜷在雪堆下面的小孩。
嚴真深吸一口氣,旋即沖上前。快速地抱起小孩,還未來得及站起,就聽見卡嚓一聲響,然後好幾個雪塊順勢砸了下來,借著重力的作用,直直地砸到了的脊梁骨上,嚴真登時倒了一口冷氣,雙一下子跪在地上,抱著小孩的手直發抖。
「阿姨。」小孩怯怯地躲進的懷裡。
嚴真了一口氣,忍著疼,了:「沒事,阿姨,阿姨帶你出去。」
抱著孩,想站起來,可快速下落的雪塊砸中了的肩膀,又砸的頭發,雪水融進裡面,汲走了上的溫度,一時間只能扶著膝蓋慢慢地站起來。
站穩後,嚴真了雙,一陣鑽心的疼痛讓差點掉下來眼淚。孩子也看出來了的不對勁,小聲問道:「阿姨,你怎麼了?」
嚴真搖搖頭,彎腰躬將護在了自己的下:「沒事。」順了順孩子的頭發,低聲安著:「你能嗎?」
「能。」
「那好,阿姨把你放下來,咱們一起走出去好不好?」
「好。」
小孩聲答道。
只是嚴真剛剛把放了下來,一道雪特有的可怕聲響在耳邊炸響,一聲高過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們這個方向湧來。孩子睜大眼睛看著嚴真,雙手地抓住了的角。
嚴真也驚恐地看著前方。
往日靜靜地覆蓋在山上的白雪此刻便化作了一洪流沿著山脊向下滾,嚴真目睹著這一切,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小孩轉過扣進了懷裡。
孩子被這巨大的聲響嚇哭了,嚴真想安,可剛說出「沒事的」三個字,大雪就猶如洪水般向們滾來,頭頂上方大大小小的雪塊往下砸,砸得嚴真耳邊一陣轟鳴,腦中一片空白。
疼極了,可大雪並未停歇,抓分分秒秒向襲來,鑽進的,沒過的頭頂。
就在痛得發,覺得自己力氣全無,抱住小孩的那只手也將要松開的時候,忽然被一大力地抱住,接踵而至的暖意讓的意識清明了片刻。
慢慢地抬起頭,轉過,看見了一個人。
而後,關於這場天崩地裂的最後一點印象,就是被他只擋住的大片風雪和頭頂上方那雙悉的黑潤的眼睛。
恍惚中,嚴真仿似做了一場夢。
夢裡面的林芝,正值三月。桃花正開得如火如荼,如醉霞緋雲般連綿一片,得讓人連呼吸都靜止了。
可轉瞬間這樣的景被一場大雪覆蓋。雪崩。一片白向湧來,想逃,卻發現自己彈不得。被雪卡住了,蜷在一個厚厚的軍大裡,雪花融進裡,溫暖中摻進了一寒冷。聽著傳來的奪命奔跑的聲音,竟一點也不張。
忽然有一道噎著的稚□音問:「你不覺得冷嗎?怎麼還笑呢?」
費勁地低頭,發現自己的大下面竟然還護著一個小孩。嚴真凝視著,輕聲說道:「不冷。」小孩似是不解,看著,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
「因為啊,我想起了曾經有個人對我說過的話。」
「他告訴我,一個擁有很多過去的人,陷回憶之中便會到久違的溫暖。」嚴真說著,思緒漸漸走遠。
他說,他在西藏當了幾年兵之後就進了特種兵大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遇到危險的任務,九死一生的時刻也經歷過。
他說,他曾經為了一個目標潛伏在雪堆裡兩天,凍得手腳都失去了知覺,可還得端著槍。然後他的大隊長就告訴他,別時刻都繃得跟一弦似的,放輕松點,想想高興的事。他就尋思著,想什麼呢,於是就開始想,再後來,就忘記了冷。
現在,也被困在雪裡瑟瑟發抖,於是也開始尋思,想點什麼好呢?
閉上眼,開始回想。
有好多好多回憶。
那些回憶就猶如一場一場的夢,像走馬燈似的從的腦海中一一閃過,隨便拎出來一個都夠回味半天的。
想起了,想起了小朋友,想起了親生父親,那個在雪崩中逝世的年輕軍人。最後,又想起了他。
想著想著,仿佛就真的看見了他。
他向走來,只一人,為擋住了滾滾而來的大雪。蜷在那一方天地之中,竟覺得十分溫暖。可這溫暖並未貪許久他便不見了,只剩下一道白,格外刺眼地向來。
「淮越!」
嚴真著他的名字,掙扎著睜開眼睛。
雪崩帶來的那份迫尚未消卻,心髒跳得很劇烈。稍稍緩了一會兒,嚴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竟忽然有些茫然。
沒有小孩,沒有大雪,也沒有他,有的只是一室令到害怕的寂靜。
怎麼回事?著自己的心口,眨眨眼睛,迷茫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忽然「吱呀」一聲響,房間的門開了。轉過頭,看見一個人從門口走來。
人看見先是一愣,旋即微笑:「喲!你醒啦?」
嚴真看著,啞著嗓子問道:「這是在哪兒?」
人看了眼自己上的病號服,答道:「這是醫院呀!」
醫院?怎麼會在醫院?
嚴真愣怔怔地想了一會兒,扶著床沿想起來。可剛撐起上半,忽如其來的疼痛就讓了一口氣,險些又跌回床上。人要手扶,卻被攔住了:「我沒事,我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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