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宓回督主府之時, 門房的小虎子見春梅扶著蘇宓下馬車, 趕忙樂呵呵地拎著一個布袋子就跑上了前來。
“夫人, 這是昨日蘇家的大爺送來的, 他見您不在,就吩咐小的轉給夫人!”
“大哥?”
春梅接過那袋子, 將之展開, 放到蘇宓的面前, 馮寶就立在一側, 順道借著機會看了兩眼。
“是桑果子吶, 小姐, 您統共就那麼幾個喜歡吃的,大爺都記得呢。”春梅驚喜地抬頭道。
“夫人喜歡吃桑果子?”馮寶有些好奇地開口詢道。
“我小時候吃, 后來便吃的了。”
蘇家做的是綢緞莊的生意,以前還未開起莊子時,常向一些桑農收, 他們便會送一些果子回來, 只是后來,蘇家綢緞莊做大了,承包了大片桑園自種,蘇宓反而不怎麼吃了。
這滿滿一袋的桑果子, 紫燦燦的泛著澤, 飽滿水潤, 一看就知是被挑選出來最好的。
“小姐, 以前在宅里奴婢倒也覺不出來, 現在看,大爺對您是真的好。”
蘇宓往院走去,春梅跟在蘇宓后頭,拎著袋子邊走邊說道。
“春梅,那這麼說來,大哥是不是已經到了京府了。”
“應該是的吧,小姐您上次不是說老爺夫人都來了麼,隔了這麼久,大爺也應該到了的。”
蘇宓點了點頭,其實以前未出嫁時,蘇琦便常帶這些吃食回來,只是那時,還以為是順帶而已,哪知現在還能每次都收到,那就當真是他的一片心意了。
不過,大抵是想起年前栗子糖的事,蘇宓還吩咐春梅將桑果子先放到了的房里,省的到時候督主看到又買一堆回來,果子放不住,可不能再浪費了...
原以為這桑果子已經送了來,蘇琦便不會來與見面,誰知過了幾日,門房傳來,說是蘇家大爺又來了。
蘇宓帶著春梅和馮寶走去前廳時,蘇琦正負手等在門口。
他的眉目清朗俊氣,似乎有些不茍言笑的冷然,但在看到蘇宓走過來時,神還是幾不可見地變得和了一些。
“大哥。”蘇宓輕聲地喊道。
這種稱呼,其實是有些不慣的。
因著趙姨娘,他們兒時玩在一起的機會就不多,后來稍大,被分到了角落的小院里,蘇琦又常去縣郊歷練,所以他們并不相。
“嗯。”
蘇琦看著眼前的妹妹,雖說綰了婦人的發髻,但態還像是個小姑娘一般,他冷淡慣了的雙眼覆上一層意。
忽然的,蘇琦很想像小時候那樣手去的腦袋,然而到一半,他只是順勢撣了撣袍。
“昨日的桑果子吃了麼。”
“嗯,很甜的,是縣城里的桑農送來的麼?”
蘇琦摺起袖,藏下手上被樹枝刮到的劃痕,“嗯,反正也吃不掉,就送來給你了。”
“謝謝大哥。”蘇宓一時無言,以往與蘇琦甚有聊天的時候,也不知這話題該如何行進下去。
沉默了一陣,蘇琦才又開口,
“嫻兒前幾日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事夫人該與你提了,不過你大概還不曉得,珍兒與虞知秋的婚事定在了下個月初十,你.....”
他斟酌了一下,“你就別去了,虞知秋雖說發了請帖過來,不過我會替你把賀禮帶到,省的見那些無謂人。”
蘇琦看向蘇宓的臉,生怕這事惹的不高興,當初蘇宓被退婚兩次,他是氣的很,但也不能將虞家小子打一頓,現在倒好,還是了他的妹夫。
蘇宓點了點頭,“娘給我的信里提過這事,我也與說了我不去。”
蘇嫻生產的事,知道,不過因為李修源,和蘇嫻已然不可能回到從前。
至于蘇珍的婚事,對虞知秋沒什麼印象,對蘇珍更沒什麼好。最重要的是,答應過秦衍,不再見虞知秋的,才不會白白惹秦衍生氣。
蘇琦以為蘇宓是想起退婚的事不高興,也就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蘇家的綢緞莊在永安街開張了,不過,你以后不要再求督主做這些事,蘇家有我在,不要管爹跟你說的什麼。”
蘇宓聞言,看向蘇琦,的心里驀地升起一暖意,蘇琦大概以為是跟秦衍求來的,所以才怕日后被看輕,眼前的人明明不是自己嫡親的哥哥,卻比許多人想的還要周到。
“哥哥,你...午膳要不要留在這一起用?”
蘇琦聽蘇宓這麼說,臉上現出一抹笑容,道,“不了,我就是來看看你,現在就走了。”
他說完看了蘇宓側的馮寶一眼,聲音又大上幾分,“總要讓督主曉得,你娘家還有一個大哥在呢。”
...
馮寶去東廠送食盒之時,將蘇琦來的事,正好轉告給了秦衍。
原本以為秦衍會生氣,誰知他執著筆,只是笑笑,
“蘇家,倒也不是一無是。”
***
皇宮的苑里,朱景煜正在林徑小道散步,賞賞春花。
他時不時向后瞥那暗的影,試著往前走兩步,那影就跟著走兩步,他一停下,那影也隨之停下。
自那日秦衍走之后,陵安便被安排在了他邊,每日盯著他,雖說他之前那次是有些尋死的意味,但也是應了景,平日無端端的,他也不會自己拿了把劍便了結的啊。
呂德海跟在其后,陵安沒有刻意遮掩形,他也能猜出秦衍的心思,其實他是沒什麼意見,多了一個本領高強的人守著,可不是更安心麼。
“咳——”
一陣暖風吹過,朱景煜口一,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這是今日的第三次了。
呂德海忙上前扶著,“陛下,要不要回去歇息?”
如今春暖宜人,不似秋冬,本該是不咳的。不過朱景煜前兩日遭逢了刺客,皮傷,也是傷,他那子骨哪里的起任何磋磨。
“朕沒事。”
朱景煜推開呂德海的手,余突然瞥見下頭一只絨絨的小東西,正攀著他的袍擺抓玩,那杏黃的長絨下出圓滾滾的小肚子,不是春狩那日的小貍,還能是哪個。
朱景煜在看到小貍貓時,不期然的,腦海里突然撞進了一雙無辜的杏眼。
是第一個看到他失態的子,不知道心里會怎麼想他,會覺得奇怪,還是厭惡呢。
蛋心見朱景煜沒立刻抱他,隔著料又撓了他幾下,然后轉頭撲騰撲騰地往道上走去,小屁.顛顛的,還時不時回頭他兩眼,一副等朱景煜的模樣。
朱景煜心下暗笑,不由自主得就跟上了它,最后抬頭時,竟是到了儲秀宮的門口。
呂德海跟在后頭一直未出聲,此時看了看門口的匾額,他自覺的與皇上也算是生死之,親近了幾分,提醒道:“陛下,這如今還是白日...”
朱景煜掩咳了一聲,“不是,我是跟著它——”
他的話說到一半,可哪里還有小貍貓的影,他抬頭問向呂德海,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張月兒,是住的哪里?”
張月兒.....不就是上次的那個答應。
“奴婢記得,記得。”儲秀宮有份位的妃嬪,他哪個不記得,那張月兒的位置更是好記,在最西南的角落,父親不過是個縣城的縣,也沒錢疏通,最后便只得了一個西曬的小院。
“走吧,朕想去看看。”
儲秀宮是秀被選上之后,最初呆的住所,若是得了皇上的寵信,如沈若柳,再封其他宮殿也有可能,但大多在這住著便是一生。
宮飾著蘇式彩畫的梁枋,另有東西配殿,三室六館,也就只有明順帝后宮不充裕,先帝在世時,這儲秀宮是裝的滿滿當當的。
朱景煜經過庭院里兩棵蒼勁的古柏,再穿過一個堂廊,走過幾道隔扇門,行了一陣才到了最西南的小院。
西南角的院子原本是一個小的浣坊,后來因儲秀宮的秀,室監便減了人手,這院子空置了好久,最后給張月兒住時也沒經過什麼大的修整,雜間堆著好些舊的竹架,院里帶著兩口老井。
朱景煜進小院門檻時,張月兒還爬在樹上沒下來。
雙福背對著門口,看向樹上,自然也沒留意到后頭的朱景煜。
“主子,奴婢看您還是下來吧,蛋心不在里頭。”雙福嘆了口氣,養了一只小貍跟個祖宗似的,一上午又不見了。他是天生不會爬樹,沒想到張月兒爬起來還快,攔都沒來得及攔,已經竄了上去。
“它還能跑哪去,我看就躲在這樹里頭,前兩日還看它爬上去的。”
初夏已至,老樹上出了新芽,別的秀常笑他們這個院子日頭太烈,反而覺得極好,只要躲過了最毒的那幾個時辰,尋常的時辰都還是不錯的嘛。
張月兒撥開了幾叢綠的葉子,細細地查看,蛋心的子小,一躲進去不細瞧,影都看不見。
果然,撥了一會兒,聽到了蛋心的聲。
“瞄~”
張月兒咦了一聲,可這聲,怎麼似乎是從下頭傳上來的。
雙福也聽到了,他低頭四下一找,黃燦燦的一團不就窩在他的腳邊麼,搖著小尾,一副討食的樣子。
“主子,您下來吧,蛋心跑回來了,奴婢看以后不要尋它,到了飯點,它自己就回來了。”
“哈哈哈。”
張月兒看著底下的黃團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兩顆小梨渦掛在邊,明眸皓齒,煞是人。
笑了一陣,恍然到一視線,揚起頭,就看到朱景煜站在院門口,正盯著這個方向,也不知道是看蛋心,還是在看。
“皇,皇上。”張月兒不可置信地低聲開口。
雙福正在低頭逗著貍,“主子,您就別想了,都被半夜趕出來了,皇上怎麼還會理您啊。”
張月兒馬上從樹上爬了下來,一邊經過雙福了他。
“臣妾參見陛下。”
雙福轉過,來不及目瞪口呆,趕跪了下來,“奴婢參見陛下。”
“嗯,都起來吧。”
朱景煜看著上帶著土灰的張月兒,淡的羅上白一塊,黑一塊,發梢還著一支綠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全然沒有后宮子該有的端莊溫嫻。
可方才笑起來的樣子,卻明的教他嫉妒,怎麼會有人,哪怕住這樣一個破敗的地方,還是這麼高興,而且這個人還是前幾日半夜被他趕出去的嬪妃。
大概是覺得張月兒反正見過他最真實的樣子,朱景煜對著,不自覺的沒有再擺出那一派溫和,而是有些冷淡。
他并沒有看著張月兒很久,眼神便對上匍匐在腳邊的小貍,其實他很想再抱一抱,他喜歡它上溫熱的,小小的,卻充滿了生機,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手里,它似乎沒有很想要掙,或許,它也喜歡他的。
張月兒看著皇上的眼神,他是喜歡蛋心吧,發現他只有喜歡一樣東西時,那眼神才是真的溫,比曾經見過的那張不變的溫和表,要好看的多。
蹲下抱起蛋心,試著靠近朱景煜,然而手時,朱景煜卻皺眉警覺地退了一步。
張月兒笑了笑,遞給他的時候,小心地不到他的手,“皇上,您抱吧,不怕,臣妾不到你的。”
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衫,“臣妾上也有些臟。”
朱景煜聞言愣了幾息,緩緩接過來的時候,低低說了一句,“不是你臟。”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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