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溫度猶在。

迎晨眼神一剎的迷惘, 似不相信，似在回味，緒百轉千回，讓忘了眨眼。

厲坤被一直這麼盯著, 也弄得渾不自在。男兒的勇氣退去大半，他微微別過頭, 輕咳兩聲作掩飾。

“你老看我干什麼？”

迎晨臉緋紅, 不說話，還看著。

厲坤對視, 覺得好笑，“哪有你這樣的，就一點也不害麼？”

迎晨這才低下頭, 角抿著，忍笑。

再抬起頭時, 問：“你是認真的麼？”

厲坤也笑，反問：“什麼才認真？什麼又是不認真？”

迎晨想了想，不確定道：“你想清楚了嗎？”

真的要在一起嗎。

問出這句話時，語氣弱了些, 又怕，又想知道。

厲坤忽然沉默。

他坐在床沿，背直了, 五看不出一起伏褶皺。

迎晨心驟然降了溫，揪被單，修整漂亮的指甲在上頭劃拉。有點委屈, 有點不甘心地低聲怨著：“……沒想清楚，就親我。”

厲坤聲音平靜，忽說：“這幾年，領導，同事，家里人給我介紹了很多孩。”

迎晨抬起眼睛，眉梢了。

“里面的確有很多條件不錯的，穩定的工作，姣好的相貌，活潑開朗的，文文靜靜的，見過一次面，吃過一次飯，之后也有主聯系我的。”

厲坤平鋪直敘，說這番話的時候，他一直是看著迎晨的眼睛的。

“我也嘗試過，去接，去接，告訴自己，我得向前看。”

到此，他暫停片刻。

迎晨問：“后來呢？”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是啞的。

“后來。”厲坤低低笑了聲，“統統失敗了。”

無論怎麼說服自己，努力忘記過去，他總無法集中神，去重新開始一段。他從小到大，都不是一個能夠將就、妥協的男人。

所以在母親出事的時候，他和迎晨之間，用了一種最決然的方式終止關系。不好看，不面，不漂亮。以至于分開后的那幾年，他每每想起往日點滴朝夕，心都跟剜了一塊似的。

一想，就疼。

不想，就能夠假裝不疼。

但那個豁口，始終在那啊。

漂亮的小迎晨。

大膽的小迎晨。

笑起來眉眼彎彎，潤了一層水似的迎晨。

騎在他上為非作歹，讓他罷不能的迎晨。

這姑娘，真實熱烈得跟初升的小太一般，憎分明的熾熱勁兒，從十八歲到現在，從未變過。

不是因為，初是最讓男人難忘的。

對厲坤來說，是因為那個人是迎晨，才讓他放不下過去，也放不過自己啊。

得了，認命吧，投降吧。

你逃也好，躲也罷，都抵不過見一眼時，狂熱涌、不控制的心跳啊。

人能說謊，但，心跳從不說謊。

厲坤深深看著，雖未說話，但眼底似有水翻涌。那一句自我剖析、坦白經歷的“統統都失敗了”，聽得迎晨眼眶全。

吸了吸鼻子，穩住緒，呵的一聲故作輕松的笑，“是們不夠好嗎？你一個都看不上。”

“不，們都很好。”厲坤語氣平平，“只是，都沒有你好。”

迎晨被哄笑了，歪著腦袋，眼神俏皮重現，“說實話，知道我被活埋了，是什麼？”

他眸漆黑，下意識地抿了些。

“坦白從寬，”迎晨看穿他的抗拒，出食指，指著唬他，“老實點，好好代心路歷程。”

讓這男人說出這麼多心里話，已經實屬難得。后知后覺，厲坤包住的手，一握，便將收攏于掌心。

“你很囂張啊，嗯？”

迎晨抬著下，“不囂張一點，能追得到你嗎？”

這話聽得厲坤無比愉悅舒坦。

迎晨究問底，“你還沒回答我呢，我要真死了，你會不會哭啊？”

厲坤皺眉，“哪有這樣說自己的。”

迎晨出手心，住他的中指，晃啊晃的，“說嘛說嘛。”

厲坤不習慣這麼直接地袒，于是故意兇狀，“沒了就沒了唄，我再去相親就是了。”

迎晨始終傻乎乎地樂呵。

樂夠了，想想，有些事，的確沒必要刨問底。

兩人心有默契，安靜之后，對視一笑。

迎晨勾著他手指，問：“你能在這陪我多久？”

厲坤眉頭微挑，著一壞勁兒，“你想讓我陪多久？”

約的曖昧，最是勾人遐想。迎晨不說話，低下頭，眼神左右飄忽。

這一個時間段的沉默，有讓時倒流的效果。

估計兩人心往一想了，就連厲坤都渾不自在了。

不再逗，厲坤正了正心神，如實說：“我半小時后就要回部隊了。”

失頓時寫在迎晨臉上。

厲坤心覺抱歉，但軍紀如山，必須克己遵守。

“十二月是冬季集訓，得一個月后才能回來。”

迎晨點點頭，悶聲：“嗯。”

厲坤于心不忍，似安，“晚上允許打電話，一周兩次。”

迎晨這才抬起頭，無辜道：“我也沒說想跟你通電話啊。你去就是了，我也很忙的。”

厲坤愣了愣，忽又笑道：“你忙？你在這病床上忙啊？”

迎晨眼底像有星星，忍撲閃，到底沒敢把那句話說出口。

兩人又無聲對著，厲坤的眸在變沉。

迎晨心臟砰砰跳，無意識地咽了咽嚨。白皙的脖頸上，一道弧，微小，。

厲坤忽然坐過來了一些，挨著更近了。

然后側過頭，一點一點地靠近的臉。迎晨甚至閉上了眼睛，也微微抖。

但意料之中的吻，卻沒有如愿落下。

厲坤只是在耳朵邊烙了一句滾燙的話，“長大了，不敢說實話了？”

他角彎起，“是不是想說——忙著想我。嗯？”

迎晨不管了，摟住他的脖頸，把送上去。

兩個人啃咬得又兇又急，舌頭著了牙齒，疼，卻心甘愿。

難舍難分，還是得分。

厲坤用盡渾定力，拉開距離，著氣說：“真得走了，不然遲到，又得去老李那領罰。”

迎晨紅著臉，還沒從神混顛倒里回過神。

厲坤拍拍手背，“好好養傷。”

迎晨：“哦。”

厲坤：“不許吃東西。”

迎晨：“哦。”

不滿意，厲坤皺眉：“哦什麼哦？”

迎晨：“就是哦啊。”

厲坤了解的壞心思，義正言辭：“我剛才說的話，你重復一遍。”

“……”迎晨扛不過他的眼神，不不愿道：“我保證不吃魚了。”

厲坤心細，糾正：“不對。”

迎晨聳拉著腦袋，蔫兒了一樣：“我保證不吃辣椒了。”

這才滿意。

安靜片刻，厲坤說：“你早點把養好，回來之后，給你獎勵。”

迎晨瞬間恢復了神。

從小就是這樣，高興與不高興，都毫不掩藏的寫在臉上。

厲坤不由想笑。

人眼睛沖他眨了兩下，似是問，什麼獎勵啊？

真得離開了，厲坤站起，短夾克的角起了細小的褶皺，當時沒注意，這會子近看，迎晨才發現，他的外套連同里頭那件深打底，似乎都是新的喲。

他特意穿一新來見。

并且沉聲告訴，好好養的獎勵是——

“等回來，迎晨，跟我約會吧。”

———

厲坤即日歸隊，參加冬季特戰隊例行集訓。

他走的第二天，許偉城帶著幾個同事代表，親自來探迎晨。

迎晨的右，從后跟到大，都被石膏鋼板固定住，架勢十足瘆人。

“許董，這看著嚴重，其實已經復位了。”迎晨子樂呵，調氣氛，“因為我，所以醫生才把我捆得這麼扎實。”

許偉城哎的一聲嘆息，“苦了。”

隨行的董事長書遞過問品，“這是公司的一點心意，還有，你部門的同事們都很掛念你，他們申請一塊來，但許董考慮你，怕人多，打擾你休息。”

許偉城道：“等你好些了，他們再過來看你。”

迎晨點點頭，問：“姜海他們呢？”

就是一起去四川的那幾位同事。

許偉城眼神憾，沉靜，“趙寅傷的太重，沒救回來。其他的，萬幸只是傷。”

病房里，陷沉默。

迎晨難過，輕輕別過頭。

“你放心，對于傷亡員工，公司一定會按正規流程理安置，并且加大恤金的額度，一定做好善后工作。”

許偉城告訴：“金礦負責人也被公安機關逮捕審訊，我們隨時跟進進展，一定要讓他們到法律嚴懲。”

書也嘆：“還想欺瞞不報，幸虧那個跑下山報警的孩子，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迎晨也覺得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后來才得知，幫忙報警的，就是那日下井前，自己好心給過對方一包糖的那個皮黝黑的小男孩兒。

———

唐其琛是在晚上過來的。

他帶了一捧百合，本已是氣質溫潤，一路走來，吸引不目。

迎晨回想一番，有點想笑。

“上次，是你肺炎住院，我去醫院看你。這次，是我住院，你來看我。真是禮尚往來，互不相欠呢。”

唐其琛作細心，正把百合玻璃花瓶。聞言，他手一頓，側過眼睛，似真似假地問了一句：“我沒欠你嗎？”

迎晨張合，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唐其琛目陡然變深，“本來這次四川之行，去的是我。”

因為肺炎住院，才由迎晨頂替。

他的語氣，似自責，似心疼，還有藏掖不住的愧疚。

迎晨平靜：“你別這麼想，天災人禍，你能躲開，就躲開。”

唐其琛無語凝視，片刻后，他轉過頭，繼續撥弄手里的百合。

花香淡淡，才這麼一會功夫，迎晨已經能嗅到。但氣氛，并沒有因為這寧心靜氣的味道，而變寬松。

從進門的那刻起，唐其琛渾就是繃的，抑的。

他有很多話想說，想問，想求證。

但，不敢。

一會后。

迎晨輕輕他：“其琛。”

不是老板，不是唐總，不是唐其琛。

男人徹底沉默下來。

迎晨坦白：“我和厲坤，和好了。”

七個字，蓋棺定論，斷了唐其琛的全部肖想和后路。

一室寂然。

半晌，迎晨平靜，繼續道：“我很喜歡他，從十八歲開始，一直那麼喜歡。”

“所以呢？”唐其琛擰過頭，審視的眼神，“你這是在告誡我什麼？你不喜歡我，你說過很多遍，我已經知道了。”

迎晨竟然無言以對。

唐其琛淡然：“或許是別的，你怕我來找麻煩，怕你男朋友不高興，對嗎？”

迎晨點醒：“你不要在我上浪費力了，行不行？”

本是一句口頭話，唐其琛卻較了真，兩個字：

“不行。”

“……”迎晨被嗆，也不舒坦了，著薄薄怒意，“你別這樣。”

“我哪樣？我喜歡一個人有錯嗎？”唐其琛問了個世上最無解的千年難題。

他眼神犀利，語氣鋒利，“我追求我喜歡的姑娘，有錯嗎？我就要爭一個先來后到的公平，有錯嗎？你和他沒結婚，沒領證，我明正大，坦坦——有錯嗎？”

一剎，唐其琛眼底緒濃烈，正是因為太濃了，被開一道口子，里頭全是失混落魄。

唐其琛啞聲：“迎晨，我倆共事四年，四年，你要是念我一分好，就別說這麼絕的話。”

這四年，迎晨步社會，走向工作。可以說，是唐其琛手把手帶出來的。他用富的經驗，教工作方法，商場世之道，加持了迎晨上的自信和魄力。

亦師，亦友，是有恩的。

唐其琛今晚，不打算給再開口的機會，撂話：“你欠著我吧。只要你沒嫁人，我就能公平競爭。”

說到這，他自己可能也察覺出不恰當，失笑，“哪有什麼公平啊，算了，不公平，我也得著，誰我喜歡你呢。”

唐其琛起，沒多留，“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我看著。”

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

———

進十二月，天氣降溫愈發明顯厲害。

在醫院養了一周，迎晨出院，在家接絕對的臥床休養。雖幾年工作在外，但家里臥室，一直打掃得干凈整潔。在家，崔靜淑從不去叨擾，每天換著花樣地燉骨頭湯，不敢去送，便迎義章或是迎璟端過去。

迎晨難得閑下來，把以前念初中高中的課本啊日記本啊全給翻出來看。點滴都是回憶，其中一篇兒日記，是孟澤帶去打電游，結果被班干部抓包現場，老師氣得讓他倆在教室后頭罰站。

小迎晨臉皮兒薄，覺得沒面子，罰完站后，還哭哭啼啼地寫了一封“書”呢。

如今再看那封書，錯別字連天，迎晨樂呵直笑。

就這樣。

窗臺上的花兒，開了又落，在經歷這個冬季的第一次寒后，徹底禿了枝丫。

石膏打滿一個月，迎晨終于能去醫院復查。

從片子上來看，骨折的部位，長正了。

孟教授叮囑：“可以拄拐下地，短時多次地進行康復訓練。”

陪迎晨來的是孟澤，他不放心地問：“舅舅，這兒還沒好全呢，走路會不會壞事兒啊？”

“不練習才壞事呢。”孟教授說：“躺了太久，怕萎，按我的康復計劃，照著練吧。”

話是這麼說，可到了真場合，迎晨不干了。

不肯用拐杖，不肯下地。

為什麼？

因為疼啊。

“疼死我啦，我會摔跤啦，摔殘了就不能穿花子啦。”迎晨理由一百個，孟澤和迎璟十分無語。

孟澤：“你走一個，走一個哥給你買魚。”

迎璟：“不能吃魚，這魚長了，怎麼能吃。”

孟澤：“……”

迎璟：“姐，你下地吧，走一步，我送你一只電子狗，走兩步送兩只。”

迎晨嫌棄極了，“我又不傻，它會炸。”

當然，最后還是被說服了。

因為孟澤逗：“你要是萎，看厲坤還要不要你。”

迎晨終于為下地。

只是這勇氣雖可嘉，但現實很殘忍。

“我不敢走，我怕骨頭又折了。”

“哎呀，太久沒走了，都不知道怎麼邁了。”

“這個拐杖也太丑了吧，能不能換個藍妖姬圖案的？”

孟澤：“……”

迎璟：“……”

兩人站在醫院的園區草坪上，著五米遠的迎晨沉默。

迎晨真怕疼，所以故意耍賴拖延呢。

就在這時——

“哪有那麼多理由，嗯？”

溫厚的、悉的、久違的男音。

孟澤和迎璟齊齊回頭，一見到人，訝異、驚奇。

迎晨與他是對面的位置，就看著厲坤從草坪那頭走來，他今天穿的是一正兒八經的松綠軍裝，把人襯得眉眼正氣、俊朗。

迎晨懵了幾秒。

厲坤神清氣爽，臉上是淡淡的笑。

離只剩三四米的距離時，他腳步停住，等在原地。

厲坤著迎晨，眼底有，角揚起弧度。

然后他緩緩張開手，打開了懷抱，問：

“這里，來不來啊？”

他一說話，迎晨就像按燃了開關，瞬間也活了。眉眼彎彎，那高興勁兒，機靈人。

上午十點的初冬，正灑滿人間。

有藍天，有白云，有飛鳥從住院大樓的一角斜飛而過。

一切鮮活、溫暖，什麼都是剛剛好。

迎晨拄著拐杖，再也不害怕地朝他走去。

你的懷里。

我當然要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