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話, 于好一個若有所思的眼神瞟過去, 斜著眼睛打量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
陸懷征反應更快, 直起, 不自在了鼻尖,“沒吃過豬,總見過豬跑吧。”然后就著后的凳子一屁坐下去,低著頭撓撓眉, 人坐正,清了清嗓子,又看過去,說:“看來這麼些年, 還沒談過男朋友?”
幽暗的餐廳里, 昏黃的燈微微弱弱, 似是因為這話,連燈都亮了些,窗外夜景已致, 樹木靜悄聳立, 全為這夜平添一抹安然。
于好表微哂, 挑眉反問:“你看上去很有經驗?”
陸懷征又咳了聲, 立馬解釋:“沒有。”又覺得自己解釋太快,落了下風,靠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又補了一句,“主要還是沒時間。”
于好角微微上揚,表示可以理解。
這諱莫如深的表, 也沒回答到底談過沒談過,這讓陸懷征有點焦躁不安,星離雨散這十二年,往日分早已高岸深谷,不見西東。
他年時第一次發現對眼前這姑娘上了心,是在運會之后,那會兒天天放了學幫他們班出板報,他有時候打完球回來發現還在,教室里沒一個人,連他們班的宣委都跑沒影了,他就坐在桌子上靜靜陪畫完。
有時候就盯著畫,有時候是盯著人,看久了甚至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看畫還是看人……
長此以往,漸漸的,發展,明明自己旁邊就有個廁所偏偏故意繞遠跑去五班那邊上,其名曰多活活筋骨……課間出的時候,眼神總忍不住往五班那邊瞟……打球的時候,只要看見經過場,連上籃的作都更比平時跟更強勢,結果人都不往這邊看一眼。
手機上打了無數遍的我喜歡你,打到后來,他只要輸一個我字,后面就自地跟個連嬰似的跳出喜歡你三個字。
暗是種什麼緒呢?
嗯,反正就是輸法都比要善解人意。
小的時候,父親是警衛員,常年不著家,一年里見不著幾回,他就發脾氣,想見爸爸,哭鬧不休,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舉高高,騎馬馬,只有他沒有。
次數鬧多了,母親只能無奈嘆氣,但陸老爺子是個很講究家風的人。
陸永康正值古稀,早年當過文藝兵,腰桿直,這把年紀了風骨猶在,陸懷征五歲之前都跟老爺子學中國歷史世界地理以及各種百科知識,直到兒子兒媳去世,老爺子痛心泣,沒回過神,這才把陸懷征給了他姑姑帶。
老爺子算是通讀中國歷史,在國學的研究上也有一定的造詣。
最常說的一句話是——
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即使天塌下來也不要畏懼,面對自然界的災異也不要害怕,不能盲目效法祖宗留下的制度,應當革新除異,所謂的流言蜚語更不需理會。
這話老爺子一直拿來教育他,不管他以后在哪行哪業,當兵也好,不當兵也罷,即使在普通的行業上班,這是男人的涵養。然后再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包括,再長大一些,有了喜歡的姑娘,要深沉,不是索取,輕浮。
后來他當了兵,老爺子纏綿病榻些許時日,姑姑一直瞞著他,直到老爺子去世,他才收到消息,那會兒還在南非出任務,等他出完任務回去,老爺子都已經下殯了,只留了一封信給他。
寥寥數字。
北疆有個很的地方,喀納斯,云海佛,年輕的時候在那邊下連表演過,很憾,回來便再沒機會去,有時間替我去走一趟,小時候常罵你說你不如幾個哥哥像陸家的孩子,其實你最像年輕時的我。
我不喜歡自己年輕的時候,太傲氣,不知道低頭,錯過太多。
其余沒了,希你一切都好。
保家國,敢為先,你輩自當強。巍巍大任,芬芳萬載。盡忠職守,生死于斯,無憾。
陸懷征其實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他覺得自己小時候一定干了什麼壞事,繼父親犧牲后,親人就接二連三地離開他,姥姥跟姥爺不待見他,除了跟著姥爺練過半年的字兒,之后連面兒都沒見上幾次,母親那邊的親戚說他掃把的,他也覺得自己掃把的,小時候的子其實沒那麼,說起來還有點自卑。
姑姑二嫁后,現任姑父改變他很多,姑父是個人,手里管著幾百號人,一眼就看穿他高中那會兒到底怎麼回事兒,夜里經常進他房間,語重心長地給他進行青春期的教育,說教育其實是點撥。
“有喜歡的孩兒了?”
陸懷征一開始還犟,說沒有,被姑父幾個意味深長地眼神就婁得給全代了。
姑父倒沒說太多,聽到最后說了句讓他別影響學習,轉念一想,算了你那學習也影響不到哪里去,又勸他,年紀還小,別太出格。
本來倒沒多想,出格兩字讓他做了一晚上大汗淋漓的夢。
……
這頓飯前半程吃得有點尷尬,沒了劍拔弩張,多了小心翼翼和笨拙。
陌生,又想靠近,又怕太過倉促,就演變了下面的這些畫面。
餐廳的服務也是相當周到的,上來的餐都是配套的,杯子拼在一起都是心的形狀,于好還新奇地拎起來看了看,陸懷征則就跟看他侄子吃飯時用的玩碗差不多,掀掀眼皮,倒也沒什麼新奇的。
陸懷征雖然自己不挑食,但在部隊忌蠻多,比如辣,豆類,芹菜類。這些在飛行前都是不能吃的,陸懷征明天有飛行任務,今晚的飲食其實應該回空勤灶吃,但他要不把人約出來,下次又不定什麼時候了。
于好今晚點的菜都偏辣,陸懷征夾沒幾口,就專注于面前那碗白水煮青菜了。
于好吃到一半,也注意到了,抬頭看他,“怎麼,點得不合你胃口?”
陸懷征想了想,還是解釋一下,“明天有任務,有些東西不能吃。”
于好里咬著片青菜,呆呆盯著他:“那你不早說?”
陸懷征撇撇,人往后靠,“沒事,本來就不。”
于好撂下筷子,去拿一旁的菜單,“我再點幾個吧。”
陸懷征靠在椅子上,看著撲哧低頭笑了,“真不用,我發現你怎麼還跟以前似的,勁兒勁兒的。”
于好聽見這話,驀然轉頭看過去,兩人此刻坐在窗邊,窗外的世界已全然黑沉,華燈初上,霓虹燈火閃閃爍爍,偶能聽見汽車鳴笛,那影在他臉上忽明忽滅,襯得他五清冷,整個餐廳優雅而靜謐,人間喁喁私語,還伴著悠揚而綿長的琴聲。
興許是氛圍使然,于好覺得對面男人的眼神在某一刻變得曖昧不明,飽含深。
那一瞬間,有些恍惚,幾乎要以為,此刻坐在對面的,就是曾經那個飛揚跳的年,頂著一頭茸茸的栗頭發,像一只柴犬似的窩到邊討好似的讓頭。
其實于好不是冷漠,只是不善于理人際關系,更不知該怎麼回應別人對的熱,給不出反應,又不想讓自己看起來狼狽倉皇無措,便裝出一副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比如,從進門開始,陸懷征對服務員笑了三次;隔壁桌的瞄了陸懷征十次,大概是視線太過灼熱,陸懷征也回敬了一次,不過眼神里了點不耐煩。
于好在與他對視三秒后,忽然開口他,“陸懷征。”
“嗯。”
他應得很快,低沉卻充滿力,似乎還有些期待。
“打擾二位了。”
服務員忽然冒出來,手里還端著盤牛舌,就著昏暗的燭笑瞇瞇且溫地看著于好和陸懷征,說:“今晚免費提供的牛舌,二位需要嗎?”
于好掃了眼,直白地說:“免費的放下就行。”
陸懷征側著頭,角不可抑制地揚了揚,真的還是跟以前一樣對邊的事一點都不敏。
在服務員要開口解釋之前,陸懷征靠在椅子上,轉過頭,直接跟服務員說:“拿走吧,我們不需要。”
于好:“免費的干嘛不要。”
陸懷征:“你不會喜歡的。”
“我喜歡吃牛舌的。”
于好是真的有點想吃,剛才就在門口聞見這味兒有點忍不住。
陸懷征定睛看了兩秒,微微側著轉頭問服務員,“我買吧,你按原價算在訂單上。”
服務員為難的一笑,搔搔頭,“這我得問下老板娘。”
陸懷征點頭,“去問吧。”
“等會兒。”于好把人喊住,“有免費的你還花錢買?”
“你不是想吃麼?”
“我想吃免費的。”
陸懷征看了眼服務員,咳了聲,不聲轉開眼,“免費的你吃不了。”
……
于好在門口等陸懷征結賬出來的時候,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麼吃不了了,因為服務員把剛才那盤牛舌又端給了隔壁桌那位盯著陸懷征看了十次的,低頭在兩人耳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大大方方站起來忽然抱住對面西裝筆的男士親了起來。
然后那盤牛舌就歸他們了……
……
……
……
陸懷征結完賬出來,把錢包踹進兜里,抬頭就看見于好正目不轉睛牢牢地盯著某個方向看,他順勢朝著的視線瞥過去,那兩人親得那一個嘬嘬直響,陸懷征撇過頭,幾步過去,走到于好邊,直接圈住于好的眼睛,擋住,拽著的手臂直接拖走。
“你是閑的麼?這也看?”
于好眼前一片黑,被他帶著走,腳下踉蹌,整個人往他懷里鉆,他膛結實仿佛像一堵邦邦的墻,差點沒把撞暈,于好懵懵地直接被他拖到車邊,然后陸懷征拉開副駕的車門,一只手掛在車門頂上,一只手給塞進去后,半個子探進去,扯過安全帶給扣上,胳膊搭在窗沿上,就著淡白的月,半瞇著眼看。
“真沒談過?”他笑,“在等我?嗯?”
作者有話要說:
陸陸的心路歷程大概就是,這姑娘漂亮-這姑娘可以-這姑娘不錯-這姑娘我暗喜歡-昭告天下。
于好骨子里其實蠻呆萌,表面是因為以前的經歷才會這樣,后面就明白了。
至于其他也不說了,反正這應該是個互相治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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