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聚了不人, 有導師有學生, 早上還不知道這件事的, 現在基本都知道了。
禹明剛踏進辦公室,羅主任和副院長過來了。
他們這一出現,議論聲不減反增, 尤其是那幾位碩導博導,越說越不滿。
副院長被請到一邊坐下, 吳墨的導師趙教授開口了:“羅主任,如果規定只有科主任的學生可以提前轉博,何必搞這些大大小小的考試?“資歷老, 格也耿直, 進科幾次考試,吳墨排在倒數。因為擔心學生名額落空,曾專門找吳墨談話,現在才知道, 不是學生不夠努力,而是有人提前泄了題。
“既然名額早就定了, 就不要講什麼憑優錄取的漂亮話。“這是另一位老教授, 盛一南的導師。
越來越多的人加討論,兩派聲音共存。學生們靜悄悄地在門口,沒人敢言。舒秦作為當事人被推到了前面,雖然面上很鎮定,但能覺到周圍來的無數道目,告訴自己不必在意, 可就連盛一南和吳墨的態度都不如平時自然。這地方既講公平也認實力,倘若拿不出讓人心服口服的證據,全科上下不滿不說,有人還會借風起浪。
果然,人堆里,不知誰甕聲甕氣說了句:“其實這次的事不是個例,科里類似的不公平現象還有很多,既然院領導和校領導都來了,大家不如痛痛快快提一次意見。”
章 派一位老教授抖了抖手里的校報,馬上接茬:“不想針對科里哪位領導,可教學管理上確實有缺陷,就拿人才培養來說,科里歷年來出去參加學年會的名額,都是由科室主任擅自擬定,有的學生可以連續參加好幾次,有的卻一次都不上。都是科里的研究生,憑什麼區別對待?”
曹教授反駁:“武教授,您這話有點偏頗了,只要科里組織學生出去開會,哪回不是公開征求大家的意見?所有程序公開明,人人都有機會。屢次得不到名額,只能說明平時學習不夠認真。”
“是啊,沒有羅主任的領導,科里的業務會走上一個新臺階嗎,這些年下來,科里建立麻醉學博士后流站點、開設麻醉門診、無痛分娩,拓展疼痛病房,還有那麼多國家和省部級科研課題,這可都是羅主任手里起來的。教學和管理公不公平,大家有目共睹。”
“公平?公平就不會出現泄題的事咯。”
爭辯聲中,禹明在旁邊擺弄電腦和打印機,穩如泰山。
羅主任看一眼學生,也表現得很平靜。
為了競聘副院長的事,他今天一早被幾位院領導約談,從院辦出來時快十一點了,還沒回科就接到被舉報的消息。
看到截圖,他起初也很驚愕,明明是自己出的病例分析題,怎麼會出現在禹明的筆記上。
第一反應就是聯系禹明了解況,但由于這件事驚了校領導和衛計委,他沒能跟禹明上一面,正好要競聘了,他站在風口浪尖,只要是落到他上的問題,哪怕再小也會被放大數倍,況且真有泄題現象,又怎能說是小問題。
經過仔細對比,羅主任發現禹明筆記上的病例跟題目并不完全一致,而在聽到禹明要求公開解決的古怪要求后,他勉強猜到了一點緣故。
早在十二年前,禹明就來找過他,原因無他,只因他曾經為禹明的母親提供過治療癌痛的服務。打從那時起,禹明就表示要做他的學生。
當時羅主任以為這是剛失去母親的年沖之下的想法,然而幾年后,這孩子竟真填報了濟仁。
接下來的時間,這孩子不因為學習上的問題到一院麻醉科來找他,他覺得這孩子之過急,才上大一,基礎課都沒打牢,這些臨床上的部分,怎麼可能吃得?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拼的學生,一次又一次來,一次比一次進步明顯,看在這孩子如此執著的份上,他教了禹明很多麻醉的門概念。
回想當時的場景,羅主任愈發確定這些筆記為什麼會撞題了。
當時他搖頭笑了笑,這孩子倒是不嫌把事鬧大。不過既然有人要在競聘前夕發難,何妨借這個機會擴大影響。
因為到了啟發,整個下午羅主任都在安排這件事,聯系了病案室,又請人回去拿東西。
這時,門口一陣,院里的黨委程書記也來了。羅主任和章副主任抬步迎過去,程書記笑著擺手:“聽說今天麻醉科很熱鬧,正好我從校本部回來,順便過來看看。”
這下辦公室更沸騰了,連同醫務科長在,院領導一下來了三個。
這件事證據確鑿,向上面匯報怎麼夠,最好把領導們引到科里,讓他們親眼看看知道這件事給全科造了多大影響才行。
究竟是誰通風報信,已無從追究。黨委書記隨便找了張椅子,挨著副院長坐下。
紀委王老師趁勢說:“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目的是為了調查清楚泄題的事,但如果有科室管理上的,大家盡可以提出來,無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意見,我們都會如實反饋給校方。”
章副主任表現得很低調,招呼完程書記就挨著領導坐下,下面的時間幾乎全程沉默,偶爾才跟后的教授們聊幾句,聽了這話,他臉上出點笑意。
如他所料,有了來自校方的鼓勵,七八糟的聲音就更多了。
羅主任站在全科人面前,不論誰提意見,他都既不打斷也不怒。劉院長和程書記談幾句,出贊許之。
舒秦本來因為到同學的孤立和疏遠難過,這時突然了鼓舞。還在本科期間就聽羅主任講過“藥理學“,課后滿堂學生們提意見,羅主任一一耐心回復,當時那堂課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報一院不只沖著羅主任學上日益煊赫的聲譽,還因為他上散發的那種真正的學者氣度。
等大家都說得差不多了,羅主任說:“作為導師,我充分相信自己的兩個學生,作為教學工作者,我敢保證沒有人替我出題,但作為科室管理者,我也能諒大家的質疑。禹明,在你的要求下,校領導、院領導和科里人都來了,現在當著大家的面,你先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舒秦看向禹明。
禹明發放完手里的資料,走到前頭,站定了:“沒想到這件事給科里造了這麼大的影響,還驚了院領導和校方——”
雖然是歉然的口吻,但他眼里可一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馬上有人說:“禹明,這件事很嚴重,道歉遠遠不夠,必須嚴厲懲,而且,這件事怎麼只能聽你單方面的說辭,那個學生呢,是不是舒秦?別在后面了,來,舒秦你也出來說說當時的況。”
眾人回頭看舒秦,舒秦正要邁出一步,禹明笑說:“趙教授,您別急啊,為了這事,中午我跟紀委的兩位老師統計了一下,十五套試卷,共有五道題目跟我的筆記上的記錄相似,巧的是,全都是病例分析題,分值各不相同,但加起來有二十分。”
全科嘩然。
吳墨盛一南看看舒秦,腳步往邊上挪了挪。
舒秦回頭坦然地看兩人一眼。吳墨脖頸了,盛一南倒是不,可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眼里的懷疑了。在舒秦長久的注視下,兩人又訕訕地挪了回來。
“不泄題,還替羅主任出題?”一位男醫生邊說邊環顧四周,“真是想不到,這樣下去科里還不得套哇。”
禹明看那人一眼,是柯榮,章副主任的大弟子。
禹明沒,接著說:“下午我征得紀委兩位老師的同意,當著他們的面把筆記上的截圖和試卷上的題目做了一個ppt,五道病例題都放在一起做對比,這樣看起來更清楚。東西我都打印出來了,老師們可以先互相傳閱一下。沒分到資料的老師和同學,只能將就看看幻燈片了。”
劉教授皺了皺眉:“第一道題背景就基本一模一樣。你們聽聽,男水患者,57歲,重60kg,現重56kg。清鈉離子濃度130mmol/l,擬行腸梗阻剖腹探查,室后進行復蘇,問補充總量怎麼算?這是一道單選題。
“再看看禹明的筆記,患者58歲,腸梗阻,重68kg,現重64kg。清鈉離子濃度129mmol/l,擬行剖腹探查——”
“嘖,就算撞病例也不會撞這樣,除了重有出,院經過和首次病志基本都吻合。”
禹明:“看前面的部分,兩個病例是很像,但我筆記上記載的,是我去年做過的一個普外科病例,筆記后面我寫下了患者的住院號,電腦上就可以查到病志。”
有人很快在電腦上找到了這份病歷:“沒錯,這是禹明做的麻醉。”
“那又怎麼樣?你做的病例怎麼跑到羅主任出的卷子上去了?”
“就是,越描越黑,這不正好說明了你代替出題,難道你想說這是巧合?”
禹明很淡定:“第一,我只是在筆記后面列了一個補鈉計算公式,沒寫的復蘇的方案,就算有人借閱我這本筆記,也未必能做對試卷上的考題。第二,如劉教授所說,這還真就是巧合。”
“巧合?不可能。”劉教授揮手,“那第二道題又怎麼說?昨日患者再次出現尿毒癥酸中毒院,41歲男,尿,用了速尿效果不佳,168/97mmhg,bun 30mmol/l,co2cp 15mmol/l.碳酸氫鈉靜脈滴注后,患者出現了呼吸困難,心率達124次/分,肺底也出現了許水泡音。該病人該如何理,選擇____
“禹明當時正在icu轉,筆記上寫著,患者尿毒癥酸中毒院,40歲男,170/100mmhg,bun 32mmol/l,co2cp 16mmol/l,送來icu,來后患者出現心衰癥狀,肺底大量水泡音,該病人急治療步驟。”
章副主任滿臉驚訝,喟嘆道:“這、這真是,本來不相信你泄題,可如果不是你替羅主任出題,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禹明,你本來是我們科里最有前途的年輕人,羅主任平時沒夸你,想不到你還這麼年輕就不走正道,劉院長、程書記,你們也看看,一道題就算了,這可是連續五道啊。”
幾人流傳閱,面嚴肅,偶爾抬頭看看禹明和羅主任,漸漸出不滿。
氣氛越來越凝重,幾位教授正要發起第二責難,門口的學生們朝兩邊分開,病案室專管病歷的負責人帶著兩名年輕校工來了,帶來的病歷太多,他們特地推了一輛病歷手推車,而病歷上面,則堆著一些陳舊的厚本子。
科里人正奇怪,羅主任對那幾人說聲辛苦,禹明更有底氣了,雖然沒能聯系上羅主任,但導師顯然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
等病例車推到眾人面前,禹明看一眼羅主任,羅主任不不慢走到病例車面前,找出第一本十年前的病例,在眾人面前展開。
章副主任目定了定,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上午我給病案室的侯科長打電話借病歷,因為有份病歷年代久遠沒錄電子系統,病案室的同事們幫忙找了一下午才找齊,時間不充裕,沒來得及做ppt,曹教授,麻煩你把這份病歷傳閱下去。”
辦公室安靜了一會,議論聲又起。
病歷先拿出來一份,就這麼攤在院領導和幾位資歷最老的教授面前。
趙教授出一張紅的麻醉記錄單,接著又找出前訪視單和查房記錄,為了和鄰座的教授們一起觀看,瞇著眼睛將紙張在面前豎了起來。
在座都是麻醉老本行,一看就明白怎麼回事。
再次抬起頭時,劉教授鼻梁上鏡片的芒一閃:“羅主任,這是……”
副院長和程書記對照著禹明的幻燈片來回看,也約明白過來。
舒秦離得有些遠,看不清細節,但過紙張的背面,依稀能看見手寫記錄。
“這是我2008年做的一例麻醉,當時我們醫院的電子病歷系統還在架構中,麻醉記錄單和查房病志一律只能手寫,但患者院經過和圍期況都完整地保存在病歷里面。”
那份病歷從劉教授手里傳到了黨委書記手里,又遞給紀委王老師。
上級們確認完了,到下級醫生互相傳閱。
除了校本部的兩位紀委老師,所有人都有臨床經驗。
大家都看出這位十年前的患者跟禹明筆記上的病例一樣,都是腸梗阻導致水和電解質紊,送進手室后,擬行剖腹探查。
像這種典型的病例,癥狀和診療經過往往相似,但連患者的生命征變化和年齡重都這麼接近,并不多見。
然而由不得他們不信,因為病歷上的細節比幻燈片上的更吻合。相較于禹明的筆記,羅主任的這份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病例來源。
“要不是親眼看到截圖,我也不敢相信兩份病歷會這麼相像,十年一個回啊,這十年間,我們科手間從三十多間變了六十多間,年手量更是從五萬多臺漲到了九萬多臺——”
嗡嗡嘈嘈的雜音不見了,空氣里一片靜默,章副主任確認過病歷,閉。
“可這也才一份病歷,后面還有四道大的病例分析題,背景也都差不多,就算這份病歷出現了巧合,總不可能五份都是巧合。”
“是啊,七年制這次筆試上的這道題目怎麼說?”武教授跟章副主任互相一眼,指指禹明的幻燈片,“冠脈搭橋手,還未開患者就驟降,接著就出現了室、心跳驟停,實施急復蘇,試卷上這道管活藥的多選題,足足占了五分。而你禹明的筆記上,也有一道類似的題目。外循環我們每天都做,但這種況一年到頭才有幾例?”
這話提醒了紀委那兩位科長,他們把手頭那本看完的遞還給曹教授,微笑說:“羅主任,能讓我們看看第二道病例題的出嗎。”
五份病例早就找出來了,但禹明是“嫌疑人”,自己不方便過去拿,就讓王南幫著病案室的人將剩下四份放到桌上,供大家翻閱。
從【題干】上面看,第二道題目同時囊括了“冠脈搭橋”與“心跳驟停”,況較特殊,理起來較復雜。關鍵是,考點都是循環方面的用藥,被人懷疑泄題并不奇怪,但abcd每一個選項完全不同,禹明想必是相關知識早已爛于心,自顧自在筆記上列了幾道題目,并未寫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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