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回給傅慎時的信上, 除了回他仁莊附近的荒地有無主人, 問了些莊子上的事, 末尾還寫了一句話, 囑咐他“勿要擔心侯府之事, 安心專于仁莊”。

傅慎時便問汪先生：“先生可知道長興侯府出了什麼事？”

汪先生愣然搖頭，道：“近來莊上甚忙，倒是沒聽說，我這就讓人去給王文兄弟傳話。”

傅慎時點了點頭，道：“附近荒地可用，你再直接聯系游先生便是, 盡快落實災民遷居的事兒。”

汪先生告了辭，連忙去了。

殷紅豆聽到事關長興侯府，也是一臉擔心，傅慎時將信遞給看。

信上容干練簡潔, 殷紅豆幾眼就掃完。

傅慎時寧著眉道：“也不知道是大房還是二房出了事……”

長興侯在外駐守, 或許會遇到外敵侵, 二老爺是吏部文選司郎中, 吏部每年雙月大選，單月急選，請托之人不知幾何，即便后來創立了掣簽法，時日久了也是老難塞, 朝廷早有風聲, 說皇上要整治吏部, 再則傅家大房的爺們兒都在外朝中任職。

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憑猜是猜不到的。

傅慎時再怎麼樣也是長興侯府的人，那是他長大的地方，府里有他牽掛的家人，他肯定會擔心。

殷紅豆雖也跟著擔心，心里不免想著，到底還是猜對了，若真讓傅慎時為了割舍一切，并沒有那麼容易。

不是不信任他，是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且說汪先生那頭，他正要派了人快馬加鞭去城里找王文打聽，王文本人已經派人送了一封急信到仁莊上。

汪先生接了信，又連忙引送信使者說話，問他是不是坊里出了什麼急事。

那兄弟不知，吃一杯茶便走了。

汪先生拆了信一看，說的便正好是長興侯府的事，好巧不巧，傅家連出兩件事，一則是杭州京杭運河的河段塌陷，又沉了商船，百姓和工匠一共死了上百個，傅三負責材料采買，也被牽連其中；二則是賑災貪污腐敗嚴重，天子下令整治六部，吏部首當其中，長興侯府二老爺所在的文選司被拿來作伐子，上上下下都了懲罰，他這個正五品郎中更是沒有逃，幸得二皇子和六皇子斡旋，眼下堪堪保住位，最后的發落還未下來。

王文送這封信來，便是要汪先生和傅慎時商議，眼下城里四下風聲都，聽說還要整治賭坊一類，發財坊以后還要不要經營，還得快快拿個對策出來才是。

汪先生親自騎馬去了善莊，送了信給傅慎時。

傅慎時看完之后臉更加糟糕了，他只以為上了其中一件，不幸運的是，兩件事一起來了。

殷紅豆也看了信，信中說的不大清楚，就道：“三爺負責材料采買，若是被牽連其中，那便是說明材料有問題，不管是他手下的人奉違還是別的，這個責任怕是不逃。”

正是如此，所以傅慎時面才沉郁的很。

殷紅豆又問：“這吏部的事又有什麼說頭？”

汪先生解釋道：“姑娘不知道，吏部選人，要求公正無私，選期間，文選司的人應該閉門謝客，杜絕請托。但是……”

殷紅豆當然知道，這種事本杜絕不了，尤其這是個人社會，而不是法治社會。

天子為了防止請托，便令吏部出了個規矩，每當選期，便由同類應選人選簽決定去向，起初時還能公允，時日久了，自然失了公正。選們為了賄，便在大選的前幾日，在幕署的廚房里，留下信息，暗標高下，竹簽的長短、大小、厚薄，都能留下對應的信息，簽之人，據得到的信息想要的簽，謀想做的。

殷紅豆忍不住又問：“若是不小心沒買的人，把買的人的位置去了怎麼辦？”

汪先生解釋道：“那便再換，一換二換三換，直到買之人得到想要的職為止，若是有人不服，便會被斥一頓，再‘請’出去。”

吏部也一度被譏諷為“簽”部。

殷紅豆汗，這也太猖狂了些！本不就不把制律法放在眼里！

而且連汪先生都知道了，只怕是這件事早就在朝野外心照不宣了。

二老爺還是文選司郎中，文選司爛了這樣，他逃不掉責任，別說保住職，便是抱住命，都很堪憂。

這還真多虧了二皇子和六皇子周旋，否則長興侯回來都不好使！

難怪秦氏這一個多月都沒急著派人來找傅慎時，也不著他定親，長興侯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長興侯又不在，這個宗婦，只怕忙得徹夜難眠。

這還不止，因為是傅三那邊先出的事，傳了信回長興侯府，秦氏急得要死，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不得抱怨大房拖累他們，秦氏那段日子沒睡過一個整覺，后來二房又出了事，再沒人敢指責了，可長興侯府頂梁的兩房一出事，更沒得閑，天天都在想法子走關系。

再有和長興侯府結仇的人家，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秦氏哪里還顧得上傅慎時的死活？

傅慎時倒是料到了長興侯府可能有事，只是沒想到是這麼大的事，他面肅然，道：“先生替我找游先生打聽一下侯府現在的況，另外問一問我三哥現在在杭州還是回了京城。”

事態急，汪先生也沒有耽擱，很快就走了，他先回了一趟莊子，代下去幾件要事，才坐了馬車京城，正好趕在城門關了之前進了城。

善莊上，傅慎時明顯寡言了一些，他卻還鎮定地給二皇子回信，慢條斯理地等墨水干了，封起信。

殷紅豆做好自己的職責之的事，也沒多說什麼。

夜里，二人平躺在床上。

傅慎時難得一扭頭就能看到的側臉。

殷紅豆吃過藥，四肢略有些發，上也抹了藥，清清涼涼，被子只蓋在口，胳膊放在外邊。

傅慎時提醒：“仔細著涼。”

殷紅豆也同他一樣，著頭頂的承塵，道：“一會子就蓋上。”

傅慎時出手，握住的手，不輕不重地在掌心里，輕輕地著細的手背，道：“你手是冷的。”

他這樣說，卻并未沒有將的手塞進被子里去，殷紅豆說了，一會兒就蓋上。

殷紅豆閉上雙眸，沒有說話。

他之前在面前拿出了和長興侯府決裂的態度，現在，他們要面臨的第一重考驗就來了。

袖手旁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手去管，長興侯府恢復元氣，必又會轄制于他。

管與不管，都不是好抉擇。

傅慎時便問：“紅豆，你覺得呢？”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殷紅豆心里卻也很明白，道：“此前總是你自己承諾，我也沒有要你的承諾，你我也沒有達協議，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傅慎時將的指頭在拇指與食指之間，的一顆，珠兒似的，他聲道：“你舍不得我為難……”

殷紅豆抿了抿角，道：“廖媽媽雖了良籍，卻也和翠微一起在府里，再有其他無辜，相識一場，我也不忍。”語氣微頓，低聲道：“當然，也有兩分你說的意思。”

傅慎時更將的手了，靠近，挨著的肩膀，牽著的手塞進被子里，略揚了。

殷紅豆道：“但你是知道我的，便是有又如何，該如何行事，我并非全看心意，有些傻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做，這也是我生而為人的底線。”

試著將手回來，卻沒出來，還被傅慎時握著。

傅慎時側了頭，在耳畔聲音低啞地小聲道：“紅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商量余地嗎？”

殷紅豆揚眉問他：“那你拿主意來跟我商量商量？”

傅慎時語塞，他想到的可行之法，早就被否定了，除非天下大，建立新的王朝，否則他也沒有辦法。

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辦法，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令臣子娶一個丫鬟為妻。

傅慎時扭回頭，正道：“我總要試一試，哪怕是有一一毫的可能。”

殷紅豆目了很多，不可否認的是，傅慎時即便有些想法還一時改不過來，可對的心是真的。

握拳的手，也漸漸松開了。

傅慎時趁機就抓住的手掌，與相扣，溫聲道：“紅豆，那你以后再像從前一樣對我，可行？”

他已經知道來的沒有用，現在開始來的了。

殷紅豆若不是穿越過來的，真要從了他，但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如果傅慎時嘗試失敗了，還是不會放過，下場便和之前預想的一樣，在一切沒有實現之前，傅慎時說的這些，在質上，有名無實，不能兌現，只是個好的夢罷了。

殷紅豆一反常態的語氣輕巧道：“好啊。”

傅慎時心口一，但沒有敢太高興，而是下意識地反問：“真的？你如何肯答應？”

殷紅豆輕哼道：“像從前一樣對你，有什麼難的？”

傅慎時一琢磨，臉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