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集注》和《五經》傳注張原已經聽過一遍,其他的《國語》、《戰國策》四百年後就讀過,既然要專治《春秋》,那麼董仲舒的《春秋繁》和楊士勳的《春秋b梁傳疏》不可不讀,張原家裡並沒有這兩部書,托范珍從西張借來讀給他聽。 已經是農歷七月上旬,張原的眼睛恢復得差不多了,他曾經嘗試過,自己看一頁書和聽人讀一頁書,記憶效果大不一樣,自己看書隻能記住一小半,而聽一遍卻能記住十之八九――
張原心想:“看來老天爺是要我一輩子養眼啊,也好,過目誦不稀奇,過耳不忘才難得,隻是我邊得常備兩個能讀書給我聽的人,老范、老詹不長久,得另外,嗯,紅袖添香夜聽書似乎不錯,可我還小,也沒銀子,慢慢來,從長計議吧。”
張原一家對張原的改變似乎並不詫異,張母呂氏認為兒子是經歷了眼疾之苦變得懂事了,而與張原朝夕相的小奚奴武陵隻覺得快活,他喜歡現在的爺,兩次把西張的燕客公子整得灰頭土臉,真是暢快啊,十歲的兔亭可以無視,伊亭呢,不識字,沒覺得讀書與不讀書的爺有什麼區別,至於張大春、張彩父子,他們尚未領教介子爺的手段。
七月初七乞巧節這日午後,張原正在書房裡聽范、詹二人為他誦讀《春秋繁》,聽到後園小門有人在拍門,從後門進出的一般都是圖方便的婢仆下人,張原便讓武陵去看看是誰?
不一會,武陵領著一個十七、八歲容貌娟秀的婢來了,這婢跪在書房外,哀哀哭泣道:“介子爺,小婢求介子爺――”
這婢一開口,張原就辨出這是當日跟著張萼來作賭注的那個婢,問:“什麼事?”
張母呂氏也聽到後園有人敲門,讓大丫頭伊亭過來看看,伊亭一看跪在爺書房外的這個西張婢,奇道:“咦,秋菱,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個秋菱平時很神氣,伊亭在投醪河邊洗服,有時會站在河岸垂柳下一邊嗑瓜子一邊與伊亭閑話,有一次還故意與伊亭比誰的手好看,伊亭一年四季都要下水洗服的,手自然糙,哪有秋菱的手細,但伊亭也不是好惹的,回敬道:“我是辛苦一點,但從沒挨過打,我家太太對下人好。”秋菱惱怒,再也不睬伊亭了――
而這時的秋菱顯然神氣不起來了,哭哭啼啼道:“伊亭姐,幫我求求介子爺吧,我家公子要把我送給看門的老蒼頭。”
范珍忍不住笑出聲來,對張原道:“是這麼回事,燕客公子學介子爺蒙眼靜坐了幾天,似乎未見生智,讓人讀書給他聽,卻越聽越心躁,這個秋菱也不知怎麼惹到燕客公子了,三天兩頭挨打,不過送給看門老蒼頭的事范某卻未聽說――”
跪在門檻外的秋菱接口道:“就是早間的事,三公子命小婢晚邊就與老蒼頭親。”
范珍笑道:“是那個姓吳的老蒼頭嗎,六十多歲了,一樹梨花海棠啊。”說著還“嘖嘖”兩聲,似甚豔羨。
秋菱哭道:“小婢求求介子爺――”
伊亭道:“這可奇了,燕客公子要把你配給下人,你來求我家爺做什麼!”
秋菱道:“燕客公子曾與介子爺有賭約,小婢――小婢願服侍介子爺。”
張原一聽這話,心裡頗不舒服:“這個秋菱當日聽張萼說要把輸給我,連著不要不要,到今日要被張萼送給吳老蒼頭了,才想著來東張,嘿嘿,
我張介子就隻比老吳頭強點?”搖頭道:“我不要你服侍。” 秋菱大哭道:“介子爺,求你救救小婢吧,那老蒼頭又老又醜也就罷了,還一的疥瘡,小婢寧死也不嫁他,求求介子爺,隻有介子爺能讓三公子回心轉意,求求爺了。”
范珍奇怪地問:“什麼賭約?”
秋菱這時也顧不得了,把當日張萼輸給張原的事說了出來。
范珍、詹士元二人面面相覷,心道難怪燕客公子那日撒酒瘋,原來是有這麼一樁大鬱悶事。
范珍笑道:“此婢言語可憐,與那吳蒼頭也的確不般配,介子爺若能把從三公子要來,那也是一樁事。”
張原覷眼看那個秋菱,雖有幾分姿,也隻是俗豔,而且嫌貧富太勢利,他沒什麼興趣,搖頭道:“我不要服侍――武陵,送走。”
“且慢,”范珍朝張原一揖:“介子爺,借一步說話。”
詹士元明白范珍的心意,笑道:“在下先回去了,范兄留下與介子爺長談吧。”
詹士元走後,書房裡隻有張原與范珍二人,范珍朝張原深深一揖,低聲道:“好教爺得知,范某人早逝,一直未續弦,若爺能讓三公子將秋菱許給我為妾,那范某激不盡。”
張原微笑著打量這個范珍,年近五十,山羊胡子,清清瘦瘦,嗯,不錯,君子人之,這樣的善事做做無妨,說道:“那我試試。”
范珍大喜,連連道謝。
張原便把秋菱進來,說了范先生意娶為妾,問秋菱意下如何?
秋菱就怕配給又老又醜又醃H的老吳頭,而且要面對西張那些婢仆的鄙夷,臉全丟了,還不如死掉的好,這范清客斯斯文文,雖然年齡也不小了,但與老吳頭相比那卻好得多了,哪有不答應的。
張原當即寫了一封書帖,就讓秋菱回去給張萼,秋菱畏不敢去,張原道:“事與不,就在這書帖。”秋菱這才接了書帖回西張去了。
張原道:“范先生,時辰還早,請范先生把這第七卷念完吧。”
范珍便開始念書,大約念了十余頁,就聽張彩來報,西張三公子來了。
范珍心道:“果然是召之即來啊。”
卻聽張原道:“范先生先到側室暫避一下,我也要給我三兄留點面不是。”
范珍暗暗點頭, 這個張原為人事真不象是十五歲的年啊,如此的氣度和城府,絕非池中。
……
張萼來到書房,見隻有張原一人,心下一松,氣頓緩,拱拱手,問:“介子,喚我何事?”
張原道:“三兄請坐,我有一事與三兄商量。”
張萼見張原言語客氣,心下歡喜,道:“好說好說,介子有何事?”
張原道:“聽說三兄要把秋菱送給看門的吳老蒼頭,那秋菱跑到我這裡哭哭啼啼,說寧願服侍我也絕不嫁那老吳頭,這樣看來,我張介子比那老吳頭還是更討人歡心一些啊。”
張萼哈哈大笑,說道:“那賤婢竟跑到你這裡求告來了,怎麼,介子你要?”
張原道:“嗯,送我吧,怎麼也要勝過那老吳頭啊。”
張萼笑道:“那好,等下就讓過來,介子,我要先與你下一局棋。”
張原依舊蒙眼與張萼下棋,對局結果是,張原又勝了。
張萼現在對這個小他半歲的族弟已經有點佩服了,說道:“介子,明日我與你下圍棋,你還敢蒙眼與我對弈否?”
象棋能下盲棋的人不,但圍棋千變萬化、子數繁多,沒有聽說誰能蒙目對弈的。
張原道:“試試無妨。”
張萼道:“好,明日見。”
當日傍晚,秋菱過來了,帶來了的奴契,有張萼的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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