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在現代社會是一件尷尬的事。

借錢者，心裡忐忑不安，若被拒絕，不僅是面子難堪，而且借錢總是有需要，被拒絕之後必然會面臨著一些困難。

被借錢者，同樣是心裡忐忑不安，這年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可是來借錢之人都是親朋好友，不借，傷。借了，若是對方不歸還，則連朋友都沒得做。

郭師母借錢，是想救自己的命，想活下去的原因，是想陪伴孤零零的兒。一輩子沒有朝孃家人開口借錢，今天終於抹下了自尊了幾十年的臉面。

張振農夫妻同樣到很爲難。回到家中，張振農老婆疑地問：“老頭，郭呆子在大學裡工作一輩子，郭家妹子又當了，聽說還是什麼組織部長，家要是沒有錢，我還真是不信呢。”

郭教授初到龍堂縣探親之時，父老鄉親聽說來了一個大學生，那年月鄉里來一個大學生比看見熊貓還要稀罕，一大羣人圍著郭教授，說著他聽不明白的方言，結果他被臊了個大紅臉，話也說不出來。鄉親們看見大學生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珠，倒有些失，看著他木納納的樣子，有人開玩笑他“呆子”，從那以後，郭呆子便爲了郭師母孃家人對他的標準稱呼。

張振農是很特殊的人，他很尊敬郭呆子，總是一口一個郭哥，就算郭教授走了，他也沒有改口。聽了老婆的話，道：“郭哥在大學裡教書就是拿死工資，他能賺多錢？就算出本書能賺幾個，可是他們在沙洲買了房，我估計他們老兩口的積蓄也就用得差不多了。郭蘭雖然說當了領導，可是看的樣子，子同郭哥也差不多，書裡書氣的，恐怕也當不了貪，不當貪，也就那點死工資，他們一家人能有多錢？”

他人雖然倔犟，但倔犟只是格問題，能當上振農集團董事長，智商絕對不低，分析問題頭頭是道，而且是一針見，很接近郭師母家的真實況。

張振農慨地搖搖頭，道：“表姐這病是個無底，郭哥走了，倒了頂樑柱子，家這日子，哎……表姐說有十萬，還要再借十萬，我認爲也是實話，表姐嫁給郭哥這樣的知識分子，也算知書達理過了一輩子，不像有些親戚那樣臉皮厚，這一次，怕是不到萬不得以，纔開口借這個錢。”

張振農老婆從小過慣了苦日子，對錢看得，而且在龍堂縣遍地是親朋好友，手稍微鬆一些，就是萬貫家財都能被借出去。習慣地焦慮，道：“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十來萬啊，也不知他們能不能還得起。”

張振農對此事倒不擔心，道：“郭蘭在大學裡讀研究生，畢業後收應該不錯。而且那麼俊，找個男人不會差，還錢應該沒有問題，而且，郭哥在以前幫了我們不。”

張振農老婆提高了聲音，道：“就屬你大方，你落難的時候誰來幫你？郭呆子就是給了你幾次錢，加在一起也沒有一百塊。還有，就是給你出了幾個主意。這個廠子是你一手一腳做出來的，吃了多苦只有我知道。這個世界我算看了，親戚都是多眼狼，你沒有錢，大家都給你白眼，現在你有錢了，大家都來找你。”

張振農了手，道：“當時一百塊也很多了，親戚有困難，能幫還是幫一把。”

張振農老婆眼神有些發急，道：“我們家在龍堂縣有好幾百個親戚，都來找你要錢，你是千萬富翁都要垮。我們對得起親戚了，凡是在廠裡來上班的，沒有一分錢的工資。”

“那是工資，憑什麼要給親戚。”張振農有些生氣，瞪了眼睛。

張振農老婆最怕他瞪眼珠，就了下來，道：“借個一萬就行了，現在廠裡的錢也，如果錢多，你也不會被判刑，這事，郭家妹子是知道的，你就說我們錢全部在廠裡面一時收不回來，外面還欠了幾百萬的帳。”

張振農咬了咬牙，道：“一萬太了，借五萬。”

張振農老婆臉不好看，道：“五萬？一個人能借五萬，傳出去，十個人就要借五十萬，再說，郭家妹子什麼時候能還，廠裡確實張，差錢。”

張振農想起廠裡的困難，搖擺不定，左思右想，道：“還是借三萬吧。”

他像是自我安，又像是說給老婆聽，道：“這是借，而且表姐是要打借條的，有工作，臉皮薄，不會賴賬的，這和農村的親戚不一樣，這點你要放心。而且，郭家妹子和省裡面領導很悉，我這次判刑能出來，別人還看了郭家妹子的臉子。這個關係，說不定哪天用得著。”

經過一翻激烈的思想鬥爭，張振農老婆才同意借三萬，在牀上躺了好些時間，想著三萬元就是厚厚的一疊，心裡痛得很。

到廠裡轉了一大圈，也不知磨蹭了多久，來到郭師母房間之時，剛開始說話，郭蘭就回來了。

郭師母、郭蘭和張振農老婆坐在一起聊了一會親戚朋友的事。

張振農老婆臉並不好看，道：“張振農搞了一個廠，看著好看，實際上是馬屎皮面，看著好看，實際上沒有幾個錢。現在龍堂縣的銀行都不貨款給廠裡，張振農把家裡的錢全部到了企業裡面，哎！他是爲了帶領鄉親們致富，還要去坐監牢，吃牢飯，想起我都要落淚。雖然是現在放出來了，可是畢竟進了牢房，在鄉親面前擡不起頭。這是爲了啥子呀？我勸他把廠賣了，把錢收回來隨便做點小生意，也能養活一家人。”

郭師母聽到張振農老婆這番話，明白是什麼意思，可是自己的病到了必須做手的時候，陪了笑臉，道：“振農表哥是我們家最能幹的人，他帶領老百姓發家致富，大家都記著他的，這一次他是冤枉的，以後肯定能平反。”

郭蘭並不知道母親已經向張振農夫妻開了口，坐在旁邊聽了一會，覺得不太對勁，道：“振農集團發展得很好，從省裡發展農業集團的角度來說，領導們還是很關心振龍集團，這一次找到了省金融辦，金融辦的領導表示要支持振農表叔。”

張振農老婆聽到郭蘭的話，想著丈夫所說，心道：“郭蘭這妹子讀書也讀傻了，當了組織部長這麼大的，居然沒有搞到錢，還要到親戚家借錢。”

有了這個想法，對郭蘭便有了些藐視，眼角開始往上撇，眼睛也向上翻，道：“省裡說的話不算數，能貸到款纔算本事，說這些好聽話有什麼用。”

郭教授一家人在老家有名，張振農老婆早年也到過郭家的恩惠，當時張家小孩多，郭教授和郭師母回家，總還要給個十幾二十塊，錢雖然不多，但是管用。當時張振農老婆對郭蘭可是好得很。此時社會發展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發生了變化，張振農了功的農民企業家，而郭家由於郭教授的去世而顯得風雨飄零，失去了往日的榮耀。

張振農老婆道：“表姐是好人，當年就不該到大學裡當工人，如果留在龍堂縣，說不定也有廠了，現在一個月拿個600塊退休工資，也不知怎麼過。”

郭師母陪著笑，沒有回答這句話。

郭蘭被這句話傷害了，注意到表嬸不經意間流的不屑的眼神，道：“當時有個工作都算不錯，我媽還是鄉里唯一的工人。”還想說幾句，又覺得好沒有意思，便停了口。

三人敘敘的聊了一會，張振農老婆最後終於道出了目的，說：“表姐，你難得開口，我肯定要借錢給你。只不過，最近廠裡用錢的地方多，手頭確實不寬裕，我和振龍商量從銀行取三萬塊錢，你先拿著，如果不夠，我們再想辦法。”

郭蘭知道振龍集團這幾年生意做得很大，不要說三萬塊，就是三十萬塊他們也拿得出。這才明白爲什麼張振農老婆的話聽起來是話裡有話。

此時恰好侯衛東給了四十萬，心裡也就有了底氣，加上自己也有十來萬，有五十多萬現金，給母親做手以及以後的營養已經足足有餘了。

“表嬸，我們不是來借錢，我媽就是來看看親戚，然後再回上海去做手。”

張振農老婆吃驚道：“怎麼要到上海去做手，不是說在嶺西嗎？”

郭蘭雖然心裡難，淡淡地道：“上海醫療條件好，腎源來得也快我已經聯好了醫院。”

張振農老婆第一反應就是：“上海住院多貴呀！表姐，你怎麼沒給我們說清楚？”

郭蘭回答道：“我媽也並不清楚，我一直在給上海醫院聯繫，今天上午上海醫院纔給我反饋信息。”對張振農老婆說：“表嬸，謝謝你的好意，手的錢我有，暫時不需要借，如果做了手還不夠，我們再向你開口，好嗎？”

儘管張振農老婆借錢的時候吞吞吐吐，可是還是答應借三萬，因此郭蘭對張家的善意表達了謝。只是，張家沒有想象中那麼爽快，讓心裡還是有一個小小的疙瘩。

吃過晚飯，郭蘭一個人站在窗邊，看著滿天的星星，不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