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號角吹響，妖兵像雨點般覆蓋漫山遍野。

我立在山巔，俯視軍儀。

妖怪們有的目炯炯，昂首，盔甲錚亮如鏡，刀槍閃閃發。他們一邊發出陣陣歡呼，一邊雙臂“嘩嘩”揮舞著大幅彩旗，旗幟上七八糟地寫著：“歡迎魔主大人撥反正，來紅塵天蒞臨指導！”“魔主林飛生的偉大，假貨楚度死的醜陋！”“太出來照四方，林飛思想閃金！”

我瞥了瞥侍立兩側的龍眼雀和阿凡提，心知這些妖怪都是兩個妖王刻意安排的。這段時期，他們極盡拉攏、威脅、挑唆、暗殺等手段，收服了部分妖軍。

饒是如此，仍有許多妖怪心存不滿，不願臣服。他們或是手執兵刃，對我怒目而視，或是故意丟盔棄甲，站姿懶散，著膀子大聲喧譁。

“這些妖兵冥頑不靈，死忠楚度，本該全部殺了，但又怕激起譁變，所以只暗中決了幾個挑頭的。”阿凡提低聲道，“屬下行事不力，請魔主恕罪。”

“這並非阿翁的過錯，是我自己難以服衆。”我心平氣和地道，“楚度積威日久，妖軍信服。我又和楚度仇若水火，他們怎會輕易向我歸順？這是意料中事，阿翁不必自責。”

我目掃過，發現還有一部分妖怪神木然，耷拉著眼皮，鬆鬆垮垮地站著，渾沾滿泥漿，生鏽的兵拖在地上的水坑裡。

這部分妖怪的數量在妖軍中最多，他們既不歡呼，也不反抗，目呆滯，彷彿對周圍的一切失去了興趣。

背井離鄉，無休止地戰鬥，幽冥水淹加上北境壞空的噩耗，不知不覺磨了他們所有的勇氣·只剩下心力憔悴，滿傷疤。兵廢將。即使那些支持我的妖兵，臉上也流出沉重的疲憊。

如果再對這支大軍隨意發號施令，讓他們去做和切利益無關的事，軍心就會徹底渙散。尋找師傅的下落，我也只能暫緩。

“楚度沒有死。”我環顧衆妖，沉半晌·方纔開口說道。聲音清晰明亮，暗含攝魂妙－法，在林立的山巒羣峰中久久繚繞，住了狂風暴雨的呼嘯聲。

我這句話猶如石破天驚，引得所有妖怪目瞪口呆，紛紛擡頭著我，滿臉震驚之。阿凡提和龍眼雀也愣住了，這不是我們預先擬定的說辭。

但我此刻深信·原先那份冠冕堂皇的說辭不會有多用。

“這個消息千真萬確，楚度並沒有死。”我重複道。

一個滿臉黑黃斑紋的虎妖站出來，氣勢洶洶地嚷道：“既然魔主沒死·你憑什麼擔當魔主？”

他的話引起一陣恬噪，周圍的妖怪羣洶涌，紛紛起鬨：“我們要見魔主大人！”“除了魔主大人，老子誰也不服！”“我老婆讓我只聽魔主大人的話！”

我目灼灼，直視虎妖：“楚度沒有死，但他在哪裡？既然他沒有死，爲什麼不來？”

四周雀無聲，我的目掠過虎妖，向下方的千軍萬馬，大聲喝道：“你們在這裡爲楚度浴戰·出生死，捨棄了自己的一切，可是楚度在哪裡？你們在這裡等待魔主，等待魔剎天的希，你們等到了嗎？告訴我，你們等到楚度了嗎？”

妖怪們低聲議論著·一些妖兵沮喪地垂下頭。虎妖強辯道：“魔主大人肯定有很重要的事，一時妖怪們低聲議論著·一些妖兵沮喪地垂下頭。虎妖強辯道：“魔主大人肯定有很重要的事，一時不開。”

我冷笑一聲：“有多重要？比你們在這裡拋頭顱灑熱更重要？比你們的生死安危更重要？你們被楚度利用完了，就丟在這裡自生自滅。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爲魔主？”

虎妖暴怒地吼了一記，拍著脯喊道：“我們生是魔主的人，死是魔主的鬼！我們心甘願被魔主利用，關你鳥事？”

此言一出，妖怪們陷了死一般的沉寂，即使是那些附和虎妖的妖怪，也都沉默不語了。

我向阿凡提使了個眼，後者輕咳一聲，道：“楚度利用完大家，也就罷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把整個魔剎天當作棋子，以至於激怒上天，降下北境壞空的大災禍，連累了所有生靈。楚度妖法強悍，他可以活著逃離北境，但我們怎麼辦？我們的妻子、孩子怎麼辦？”

龍眼雀猶豫了一下，也道：“魔主天定，楚度欺瞞天意謊稱魔主，才惹來災禍。只有除掉楚度，北境的壞空才能倖免。”

我微微一笑，至此，兩大妖王被我徹底綁上了戰車，再也不容他們首鼠兩端。

“你們這不是在不懂裝懂，胡說八道嘛？”妖羣中，龍眼突然跳出來，了頭頂的將盔花翎，擺出一個英武威風的姿勢，通紅的朝天鼻一翹一翹，“林飛是魔主沒錯，楚度是假貨也沒錯，可北境的壞空和楚度本沒什麼大關係！”

我暗不妙－，龍眼這小子不通世事，這當口橫一腳，壞我好事。幸好虎妖又起來：“就算楚度是假魔主，我們也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大夥一起，把天捅破個窟窿！”他唾沫橫飛，越說越瘋狂，周圍的妖怪也離他越來越遠。

“你們想跟著楚度走，儘管離開，我絕不會有半點留難。”我揮了揮手，鳩丹、海姬各捧著百來只芥子袋，走進妖羣。芥子袋一隻只打開，倒出山一般高的丹藥、法寶，濃郁的藥香四飄散，法寶的璀璨華直衝雲霄。

頓時，妖羣一陣，不由自主地圍了過去，沒人再聽龍眼胡說什麼。即便是那些頹廢消沉的妖怪，也忍不住蠢蠢。

“楚度拋棄了你們，但我沒有！無論誰走誰留，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儘可以拿去。但那些留下來的，我會—”我目掠過一雙雙的眼睛，慾之道映照出他們心的劇烈變化。

“我會以魔剎天之主，天定魔主之名，帶你們回家！回到魔剎天，回到自己的故土。即便是死，我們也要在那裡嚥下最後一口氣！”

四周久久沉默，旋即一個聲音怯生生地響起：“我想阿花了，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這裡連水桃都吃不上！”

“我家的木屋肯定水了！”

“我要回家！”

一個聲音接一個聲音響起來，匯聚一重高過一重的浪，妖怪們振臂高呼，響徹四周，似要將天空掀翻。

是夜，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溜進了我的帳篷。

“拜見魔主大人。”黑影半跪在地，赫然是白天帶頭鬧事的虎妖

“你做得不錯。”我淡淡地道。

“屬下只是照魔主大人的吩咐行事。”虎妖擡起頭，一臉諂地道。

“此事無人知曉吧？”

“魔主放心，屬下的口風得很哪。”

“很好，我會記住你的。”我平靜地道，反手一掌，將虎妖打一灘泥。長袖順勢一拂，化作末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