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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905章 中隱(中)

本朝服飾制度規定之嚴,範圍之廣泛,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力過人的太祖皇帝,不厭其煩的規定了每個等級的人該穿什麼,而且對僭服者制定了嚴酷的懲罰措施。他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而是因爲這些繁縟苛刻的規章,建構起了國初等級森嚴的政治系,建構起了尊卑有序貴賤分明的社會秩序。

這對維護統治秩序,保持社會穩定有很大的幫助,一直到沈默年時,他親眼所見,江浙一帶的百姓,還是以營生務本、畏長、守樸陋爲常。婦以深居不面婦,治桑蠶紅爲常,珠翠綺羅之事甚,斷不見如此後飾帝服之事,更不會有這麼多天化日,拋頭面的人。

“你們如此穿著打扮,難道就不怕府糾察麼?”沈默打破沙鍋問到底。

“這位人看著如此面,怎麼直冒傻氣,難道老爺家的太太就不僭服了?”店家咯咯笑起來道:“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能只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就是,上月上知府夫人到廣福寺進香。”一個正在看布的話道:“上披的那件紋繡,可是繡著紋的;頭上戴的寶石首飾,件件都是宮裡娘娘才能戴的,就連一品命婦也不能用。可不僅戴給知府老爺看,還大大方方戴出來,給全上海的百姓看。您說知府大人還有什麼臉面,管我們穿戴什麼?”

“是啊,您這位老人真是迂不開眼,您到外面瞧瞧,滿大街的男男,哪個不是爭奇鬥豔,想怎麼穿怎麼穿,怎麼好看怎麼穿,誰管你八百年前的規矩套子?”婦們笑作一團道。

“真是……僭擬無度,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沈默連連搖頭,又引得客們笑作一團。

雖然滿的‘世風日下’,但沈默也沒攔著三娘子把‘僭越’的布料買回家。三娘子付了錢,把地址留下,讓店裡直接送家去,然後便興沖沖的拉著他出去,準備奔赴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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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布莊,沈默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放眼人來人往的大街。他多年養的習慣,走在路上都是目不斜視,所以來得路上也沒細看,現在細細打量人們的著打扮,真是一部二十一史,不知從何說起……

只見大街上的男子皆高帽大袖,遍羅綺,婦則高髻長短裳,華服七彩繽紛,甚至連市井販鬻廝隸走卒,亦多纓帽緗鞋、紗細絝……哪裡還有什麼禮制等級之分?

“想我年時,江南猶有淳本務實之風,士大夫家居多素練、緇布冠。即諸生以文學名者,亦白袍青履遊行市中。庶氓之家則用羊腸葛及太倉本布,此二價謙而質素,故人人用之,其風俗儉薄如此。”著眼前的鉅變,沈默面複雜的嘆口氣道:“但看這家店,檔次不算太高,出並非貴婦,店家卻謂羅綺不足珍,所售盡是吳綢、宋錦、雲縑、駝褐、各種西洋東洋布料。卻找不到當年最多的羊腸葛、本布,問店家才知,以其無人服也,已久不鬻於市矣。”

“眼見窮居負販之小民,竟也戴方頭巾、躡雲頭履,行道上者踵相接。而人皆不以爲異。在安南看報紙上說,吳中百姓‘不帛不、不金線不巾、不雲頭不履。’只以爲是杜撰吹噓之語。現在一看,果然方巾盈路,屠販奴隸亦有著雲履而白領緣者,甚至連白澤、麒麟、飛魚、坐蟒靡不有之。百姓明知犯,竟羣相蹈之。見微知著,可知世風如何……”沈默的心很是複雜,一方面,他看到了社會的變化,人們追求華的服飾,雖逾制犯,不知忌也,應該是他希看到的。但另一方面,他畢竟讀書出仕三十年,要說沒有些讀書人的優越,那是騙人的。現在看到百姓不以分制,而以財制,‘民服士人之服,士人服大夫之服’,只要有錢,隨便你怎麼穿,怎麼都沒人管。那種優越頓時大衝擊,自然大神傷。

見他一臉憤懣,三娘子拉著他的手小聲勸道:“這不正是你一直以來的期麼。”

“話是如此,但見此禮崩樂壞,總不是個滋味。”沈默尷尬的笑笑,反握一下荑道:“不用擔心,習慣就好了……”這才意識到是在大庭廣衆之下,連忙出手,乾咳一聲道:“青天白日,斯文斯文。”

三娘子卻荑遙指。

沈默只見一對男青年,攜手說笑從眼前走過,神態舉止、甚是親暱,旁人亦習以爲常,不以爲意。

沈默卻憤憤道:“這後生,統!想我時,便是敢同婦人說話的都沒有!”也許是今天的刺激太多,他竟要上前呵斥……

三娘子丁香微吐,俏皮道:“老爺當年不敢,後來也沒香豔!五十步笑百步!”沈默還待上前,三娘子把他的袖牽了,笑道:“你就饒他們五十步吧。”他這才氣呼呼的作罷。

見沈默是真鬱悶了,三娘子也不再拉著他逛,趕著把家裡所需的日用品採購一番,一樣是先付了帳,再讓人送家裡去。

回到家裡不久,東西便陸續送來了,三娘子指揮著鐵山和馬原把東西安放到位,沈默也想搭把手,卻被攆到外面喝茶……過去的慘痛經驗告訴,讓這位爺幫忙,向來是越幫越忙。

雖然被無視,但沈默不好意思閒著,在外面幫著打水燒水,還空出去了個外賣,也是忙得不停腳。

到了掌燈時分,正堂和二樓的臥房基本收拾出來了。在燈火通明的堂屋裡擺上酒菜,看著佈置溫馨的新家,沈默又高興起來,讓三娘子坐在邊,忙了一天的鐵山和馬原也坐下,舒舒服服吃了頓開伙飯。

飯後,收拾完了碗筷,鐵戰和馬原便回廂房休息去了。

沈默愜意的坐在太師椅上,接過三娘子泡的茶,笑瞇瞇道:“這小日子就算是過起來了。”

沒了外人,三娘子除下男裝,打散青,恢復了婀娜多姿的本來面目,的橫他一眼道:“不鬱悶了?”

“不鬱悶了。”沈默呷一口茶,呵呵笑道:“我們這趟出來,不就是爲了世道的變遷?要是一切都跟三四十年前一樣,那才真呢。”

“說真的,”三娘子也不去自己的座位,而是站在他後,輕輕爲他肩道:“老爺你真打算在這常住下去?”

“房子都租了。”沈默看一眼道:“怎麼能不常住?”

“夫人和我還以爲,你這次出來,是爲了散散心,過不了幾天就回去呢。”三娘子道。

“人不能低著頭前進,總得找個安靜的地方,讓自己靜靜心,整理一下思路。”沈默笑笑道:“古人云‘中於市’,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這裡就是最好的地方,既在人羣之中,又沒有政事心,沒有人打擾。更重要的是,沒有那些飾太平的奏報來混淆視聽,我看到的、聽到的,都是最真實的。只有這樣,我要寫的東西才能不離實際,自說自話。”

“可是你曾說過,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遠。”三娘子道:“就不怕目被拘泥於一隅麼?”

“所以我要來上海。”沈默沉聲道:“春江水暖鴨先知,這裡已經是大明的心臟了!”

“那好吧。我們就過上一年半載小市民的日子。”三娘子說著就不自的笑起來。能跟沈默單獨廝守一些歲月,其實是一直以來的願

“說起過日子來。”沈默擱下茶盞道:“我覺著還了點什麼。”

什麼?”三娘子看看房間各,覺著什麼都不缺了。

“你這位,怎麼能沒個使喚丫頭呢?”沈默站起來,輕摟著的纖腰道:“今天看你刷碟子洗碗,覺著不應該啊。”

“不用再找丫鬟了,”三娘子笑如花道:“我願意幹。”其實沈默本打算只帶著鐵山和馬原出來,是殷夫人覺著他邊不能沒個人照顧,才讓跟出來的。沈默對到底是誰照顧誰深表懷疑,便賭氣沒有帶丫鬟出來,一路上沈默的起居都是來照顧。

“還是僱兩個明能幹的吧。”沈默笑笑道:“方纔我去飯館外送的時候,看到有家茶樓要轉讓,我想……”

“我的爺,您不會是還想開茶樓吧?”三娘子吃驚道。

“爲什麼不呢?”沈默笑道:“我也是看那茶館的對聯,才萌生此唸的。”

“什麼對聯?”

“上聯是‘來不請去不辭無束無拘方便地’,下聯是‘煙自茶自酌說長說短自由天’。”沈默笑道:“要想了解民百態,還有比這更合適的地方麼?”

“那……好吧。”三娘子有些頭大,心說就當是這位爺的玩吧。

“先睡吧,什麼事明天再說。”沈默打個哈欠,擁著上樓。

早晨七點鐘……隨著西洋鐘的流行,民間對時間的稱呼也悄然發生了改變,一個時辰被兩個鐘點代替。早晨七點,爲了辰時初刻的時髦說法。

沈默在樓下吃過早飯,吩咐馬原去前街,把盤下茶館的事搞定。馬原聞言吃驚道:“這麼大的事兒,就讓我一個人去幹。”

“連這點責任都不敢擔。”沈默鄙視他一下道:“將來怎麼對你委以重任?”

‘能是一碼事兒嗎……’馬原鬱悶的心裡嘀咕,但上一句不敢多說,乖乖出去盤店去了。

收拾完餐桌後,三娘子繼續佈置房間,昨天只是幹了個大概,細整還得一天。

沈默則拿起鐵山買來的幾份報紙上了樓,他沒有進房間,而是爬到了頂層的平臺上……爲了避免萬一被人認出來,沈默不僅簡單的易容,還用帶的強烈,把自己白皙的皮了古銅。除了徐渭、褚大綬那樣的人,一般僅有一面或者數面之緣者,很難認出他就是失蹤已久的沈閣老。

爲了保持,沈默需要足夠的日曬,今天,一點不像是冬日。鐵山早就把躺椅小機茶運上平臺,正在手腳麻利的給他泡茶。

沈默站在平臺上往四周去,發現自己這裡是附近一片區域的制高點。俯瞰四周,黑屋脊連綿起伏,全都連一片,無邊無際的,東南西北有些分不清。但不妨外窺見鄰家院中橫七豎八晾竹竿上的,花盆裡栽的仙花,寶石花和青蔥青蒜,還有屋頂上空著的鴿籠,鴿羣盤桓在湛藍的空中,還有悠揚悅耳的鴿哨,實在是讓人無比放鬆的早晨。

看夠了景,他便心舒暢的在躺椅上坐下,品一杯香茗,翻看今天的報紙。上海的人口集,經濟發達,報業自然發達,比較主流的就有七八種。其中發行量最大的《上海日報》,都是每天半夜印出,天不亮就發送到街頭巷口的各報攤,保證市民一起牀,就可以買到帶著油墨香氣的最新報紙。其餘的報社也不甘落後,盡其所能的將最新報紙送市民到手中。

沈默的住挨著廟前街,能買到所有的報紙。知道他有看報的習慣,所以不用沈默囑咐,鐵山出去買早點的時候,就把能買到的所有報紙蒐羅來了。

這麼多報紙沈默都不知先看哪一份了,最後還是拿起了最大的那份《上海日報》,報紙有十六個版面,其中各類廣告就佔了一半,這又讓上輩子深從廣告夾中找新聞之苦的沈默大搖其頭。他記得當年在南京看報紙時,雖然也有廣告,但都很含蓄,藏在邊邊角角。哪像現在這樣,佔據整個整個的版面,真是……世風日下啊。

不用惦記北京的況,接下來就可以一起代了。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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