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柳詩草來信說，已經在大理找到那個姓韋的大戶人家，信上說，韋姓世家，非即商，是盤踞在大理的一個極大勢力，不過韋家家主卻神莫測，目前也只是接到韋家的一個大管家。

    賈裡玉接到來信之後，也做過一番推測，結論倒也沒那麼複雜，據時間來說，韋小寶今年大約也在五十歲左右，他七個老婆，兒眾多，兼之家底厚、手段高明，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大理紮，恐怕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不過有一個問題，韋小寶當初攜全家逃至雲南大理，唯一的目的就是躲避康熙皇帝，有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他想在大理搞風搞雨，估計也不會以自己的真名真姓出場，那麼柳詩草查到的那個“韋姓世家”到底是哪個？

    先不說這世上姓韋的有多，單以韋小寶那狡兔三窟的手腕，就不能完全確認這個“韋姓世家”是不是他的故布疑陣。

    要想搞清楚事的真相，他不得不親自去一趟大理。

    按照之前和寶釵、探春的約定，重過後，他就應該南下，不過中間卻意料不到地和探春定了親，涉及各種人禮節，因此南下的時間只好往後挪了挪。

    本來按照他的格，這些繁文縟節，他完全可以理也不理，但是考慮到探春的，他還是耐著子留下，虛應一段時日。

    這日到了重，他回賈府辦事，和姐說完話就要起離去，不料姐竟然開口留人：“先不別急著走，跟我說會話。”

    賈裡玉那日為了帶平兒走，以進為退，調戲了姐，心裡多還是有些過意不去，雖然言語間對姐有些警示的意思，但終究是禮教有防，男有別的時代，給人家造心裡沖擊的事實是難以自圓其說的。

    “聽說你年後就要去雲南？”姐也不看賈裡玉，拉家常似的問道。

    “是的，去找一個人，然後把他帶到京城來見一個人。”

    “是什麼人，還需要你親自去找？”

    賈裡玉想了想，然後微笑說：“一個很厲害的人，可以說是活著的傳奇人。”

    “傳奇人？”

    “對。”

    王熙出了一回神，然後側頭看了眼門外，道：“我也知道一位可能還活著的傳奇人。”

    “噢，那是誰？”

    王熙略略低聲音，道：“他姓韋。”

    賈裡玉眼睛一亮，問：“韋？姓韋的傳奇人嗎？”

    王熙點點頭：“那是真正的大人，當初我們賈府的老太爺還在他手下當過差。”

    賈裡玉暗道：“當初韋小寶深得康熙隆寵，權勢滔天，的確是帶了不大人，賈府有如今的興盛，或許跟韋小寶不了幹系，賈府這些年之所以屹立不倒，恐怕也是因為康熙仍舊顧念著韋小寶。”

    “你知道那位傳奇人現在在什麼地方嗎？”賈裡玉問。

    姐搖頭：“那倒不知道，而且他如今是生是死都是一個謎。”

    “怎麼說？”

    “據說他在一次捉拿反賊的過程中被反賊放火燒死，但至今未尋見首，因此大家才傳說他可能還活著。”

    “那果然很傳奇，依我看，他多半還活著。”

    姐也點頭贊同，問道：“那你要接的那為大人又是誰？”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姓甚名誰，不過到了地方就有找到的辦法。”

    “嗯。你這次要去多久？”

    “一個月總是要的，如果事進展順利，開春時節應當就能回來。”

    姐點點頭，道：“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當然。”

    姐又想說什麼，但又微微一下，終於沒有開口，道：“我也沒什麼事了，你先回去？”

    賈裡玉這次起告辭。

    離開賈府之前，賈裡玉又特地去看了一趟林黛玉，因為他和柳詩草的存在，林黛玉的神面貌非常好，加上堅持按照柳詩草教的方法鍛煉，因此小時候落下的病癥也好轉了許多。

    賈裡玉見到的時候，正在園子的假山後面掃花。

    雖然不再像原來那樣哭，但是這種文藝的文藝心態還是仍舊堅強的存在的啊。

    林黛玉將落花掃在一，裝在袋子裡，然後挖坑掩埋。

    “落紅不是無，化作春泥更護花。”

    林黛玉自言自語著：“盼你們都化作能夠護花的春泥。”

    賈裡玉笑著走出來，道：“那是一定的。”

    林黛玉嚇了一跳，轉頭看是賈裡玉，驚喜道：“二哥。”

    賈裡玉點點頭，上前接過鋤頭，道：“讓我來幫你吧。”

    林黛玉把鋤頭遞給賈裡玉，道：“我還以為二哥有了媳婦，把我這個義妹給忘記了。”

    “怎麼會，二哥可不是見忘妹的人。”

    林黛玉掩而笑。

    賈裡玉又問：“別說我，說說你和寶玉吧，你們兩現在如何了？”

    “我我我……我們沒如何啊，二哥你在說什麼？”林黛玉的臉一下紅到耳。

    賈裡玉道：“是嗎？”

    林黛玉紅著臉不答話。

    “不管怎麼樣，你都放心好了，有二哥跟你做靠山，你一定心想事。”

    林黛玉嗯著點點頭，二哥帶走平兒，又要娶走探春，賈府上下提到他，無不是贊不絕口，他現在說這番話，和當初初到賈府時，分量又不相同。

    賈裡玉還要說什麼，忽然耳一，說一句“有人來了，我先走了”，子一晃，從原地消失。

    賈裡玉剛走，賈寶玉拿著一卷書走了過來：“林妹妹你在這裡，讓我好找。”

    ……

    到了十一月，賈裡玉已經將手裡的事完全移給探春和寶釵二人，同時他還利用這段時間訓練了出了四位手不凡的丫頭，專門保護二人。

    而且考慮到兩個姑娘不方便外出談事，他在外面安排了幾個忠厚的心腹，負責協調各家各戶。

    賈裡玉開始主管府外這些產業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各個環節的辦事人員，能收服的收服，不能收服的就辭退，當然，為了照顧到姐的場面，也有意識地留了幾個的人，但基本沒什麼影響。

    皇帝都做過，外門管家更是不在話下。

    轉眼到了臘月，新年將近了，這天京城下了一場早雪，把府這些貴族子弟高興壞了。

    古代文人墨客，尤風花雪月，此四樣，古代的詩詞可以砍去一半。

    史湘雲鼓著大家起詩社，這次恰好到探春做東，與大家一商議，眾人都是欣然同意。

    當晚各自回去準備，次日就在園雪地中擺起，大家作詩。

    “聽說賈教習不日就要南下，這次起詩社無論如何要邀他到場。”賈寶玉提議道。

    “之前不來就不來了，這次探春的東，他只怕是推辭不了了。”李紈也表示贊同，代表著府一眾眷的心思，很好奇賈裡玉是個怎樣的人。

    “只是，這邀請信箋要如何寫呢？”湘雲問。

    寶釵道：“古人有現的可用，何必另擬？”

    眾人看向寶釵，寶釵看向黛玉，道：“林妹妹你來說。”

    林黛玉笑了笑，道：“只取上闕即可，也應景。”

    寶釵微笑點頭。

    賈寶玉急道：“到底是哪首，你們兩快說，要急死大夥。”

    寶釵這才說道：“虞伯生一剪梅相邀熊府，你們竟都不記得了？”

    湘雲這才恍然，一拍腦門，道：“可不是這首。”

    一會，黛玉將幾句話寫好，眾人都笑著簽了名字。

    “……南阜小亭臺，薄有山花取次開。寄語多熊府；晴也須來，雨也須來……”

    下面是賈探春、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等人的簽字。

    賈裡玉接到信的時候正在排練，看完後遞給平兒，道：“你看，猜著的。”

    平兒也看了一遍，道：“不知他們聽了你這歌會是如何反應。”

    賈裡玉笑道：“我也很期待。”然後讓人取來筆墨，回道：“準時赴會，風雪無阻。”

    次日一早起來，看到窗上亮生輝，以為是天晴日出，推窗一看，外面卻是一片雪白世界，大學如扯棉絮般下得正。

    “這樣才好，才不會辜負他們一腔詩意。”

    這時聽到敲門聲，平兒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

    ……

    賈府，寶玉起得最早，見到外面漫天飛雪，頓時松了一口氣，匆匆趕到蘆雪廣，見到幾個丫鬟正在掃雪開徑，心大好地與眾人打了招呼，趕回去換服。

    剛剛回到怡紅院，就聽外面丫頭在說：“來了好多姑娘，我們一個都不認得。”

    寶玉聽了心中好奇，出去問：“來了什麼人？”

    那丫頭道：“沒見過，聽說是大、二和寶姑娘的兄弟姐妹……”

    賈寶玉嗯了一聲，轉回屋，換了服，急忙去賈母，果然見到屋裡烏泱泱站著都是人，一眼去，那年輕男子還好，幾個孩子竟是一個賽過一個，雖說兩個穿著偏素，但一番雅靜別致看得寶玉歎為觀止。

    原本他以為這世上的好姑娘不會出賈府多了，不料今日一見，才知道除他賈府外，別也有這等鐘天地靈氣所造就的兒家，一時看得呆了，心裡暗暗歎不已。

    湘雲道：“大夥正商議著今日開詩社，不巧你們都到了，這下才熱鬧。”

    幾個姑娘都推說自己不曾學過作詩，但從他們舉止言談之間看得出都是會作的。

    賈母笑道：“我也在說讓你們兄弟姐妹制幾個對聯謎語到正月大夥玩兒，今天正好一起作出來。”

    湘雲道：“今天詩社，賈裡玉和平兒也會過來呢。”

    眾人一聽，都朝賈母看過去，賈母點點頭，道：“嗯，和三丫頭定了親，早該走走。”

    說了話，賈母又把薛寶琴拉到懷裡，笑道：“全比下去了……”然後又轉頭看向王夫人，道：“你趕認了幹兒，這丫頭以後由我養活了。”

    眾人見老太太開心，都笑起來，王夫人哪有不答應的，當場就認了幹兒，賈母又給了一件孔雀織就的鬥篷做見面禮，眾人見那鬥篷金翠輝煌，知道是稀罕，個個暗暗歎。

    一會這邊散了，探春、黛玉、寶釵、湘雲等人聯袂去了蘆雪廣，今日詩社的韻腳都已經擬好在牆上。

    “等三姐夫來，咱們詩社就可以開始了。”

    說著各自走到一旁構思，林黛玉來到亭，自斟自飲，寶釵立在屋簷下看著落雪，史湘雲和探春在低聲說笑什麼……

    寶玉則來回穿梭，看看這個，搭訕搭訕那個，只是每人理會他。

    “來了來了……”

    這時，兩個丫頭跑了進來，連聲著。

    湘雲問道：“什麼來了？”

    “三姑爺和平姑娘來了，還帶了一個……戲班？”

    “戲班……”眾人都一臉不解。

    不一會，只見一個披著雪貂鬥篷的子笑走了進來，一出現，整座院子似乎都為之燦然生。

    “這會沒有來遲吧？”

    直到那子開口說話，眾人才敢確認來的是平姑娘。

    薛寶琴、邢蚰煙等人都在心中暗道：“看著通氣派、絕風姿，定然是府嫁出去的小姐，想來是和那個三姑爺一道回來走親戚。”

    寶玉、探春等則暗想：“平姑娘果然和以往大不一樣了，如今便和姐站在一，也是毫不遜。”

    黛玉迎了上去，問道：“平姐姐，二哥呢？”適才見到外面來一屋親戚，正在慨沒親戚來看自己，現在二哥來了，自然不勝之喜。

    平兒道：“他去見老爺，一會過來。這邊開始了嗎？”

    湘雲道：“還在等你們。”

    平兒笑道：“那好，先讓我出一個節目為大家暖暖場。”

    到家都好奇地看著，湘雲問：“平姐姐是特特請了戲班子過來嗎？”

    平兒笑而不語，拍拍手，然後進來六七個姑娘，有的抱琵琶，有的持玉簫，有的抱著琴……

    “他說了，聯句作詩他是不會的，送大家一首歌表達一下心意。”

    “歌？什麼歌？他做得詞曲嗎？”湘雲連著問。

    平兒笑著說：“先聽了再說。”

    那邊音樂已經響起來，那是一首來自幾百年後的歌曲，歌名做《一剪梅》，這個時節聽著正好應景。

    真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阻隔……

    兩句歌詞一旦唱出，園子裡一眾貴族年輕男頓時呆住了。

    這詞曲未免太過直白，簡直聞所未聞。

    總有雲開日出時候，萬丈照耀你我……真像梅花開過，冷冷冰雪不能淹沒……

    孩子們歌聲還在繼續，聽到這句，賈寶玉下意識地看向林黛玉，恰好黛玉也把目看向這邊，兩人四目一對，仿佛兩道電流相接，隨即黛玉轉過頭，臉上像發火燒。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天地一片蒼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為伊人飄香……

    ……

    一曲唱罷，眾人正自回味，有人報道：“賈爺來了。”

    在賈府還要特意稱賈爺的人只有一位，就是賈裡玉。

    兩府的人不用說，無論丫頭小姐還是家丁小廝，對賈裡玉都是如雷貫耳，像寶琴、蚰煙等幾個親戚也對賈裡玉略有耳聞，知道賈府有個文武雙全的年輕管家。

    “諸位好。”賈裡玉一襲書生長衫，拱著手走了過來。

    賈寶玉抱拳還禮，姑娘們則作福回禮。

    “誒三姐夫，我請問你，這一剪梅歌的詞曲是你做的嗎？”史湘雲大大咧咧問道。

    賈裡玉搖頭，道：“只是偶爾聽來，覺得有趣且應景，就排練了來借花獻佛。”

    又是這番說辭，大家有六七是不信的。

    史湘雲道：“你今日首次來詩社，獻了這首歌算見面禮了，但詩還是要做，不然就要認罰。”

    探春低聲了句“雲兒”，意在阻止。

    湘雲擺手道：“三姐你不用心疼，我自有分寸。”

    賈裡玉笑著問：“那請問要罰的話是怎樣罰？”

    史湘雲道：“今日是要聯句，你先說了不聯，二哥哥剛也說了不會，這懲罰就要你二人一起來承擔。”

    賈裡玉點點頭。

    史湘雲道：“聽說櫳翠庵的紅梅這時開得正好，但聽聞那櫳翠庵的主人是個極雅的人，素來不喜與外人道，因此我就罰你們一個去櫳翠庵，借幾枝紅梅來，一個筆詠一詠這紅梅。”

    賈寶玉道：“這懲罰容易，就給我好了。”

    賈裡玉笑道：“終究還是要筆啊，雲姑娘你太機智了。”

    眾人笑起來，賈寶玉披了鬥篷朝櫳翠庵去，一會功夫即返回，手裡捧著一只白的瓷瓶，裡面著幾株紅梅，於這銀裝素裹的琉璃世界中，顯得十分鮮豔奪目。

    眾人稱贊一會，然後先催賈裡玉頌詠，賈裡玉推不過，想了想，道：“那就只好再著頭皮詠一詠了。”

    說著走到紅梅前，念道：“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等下！你這念得是陸放翁的蔔算子，不算不算……”

    “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眾人齊聲道，說完又都笑起來。

    賈裡玉點點頭，然後又是滿臉為難，思索良久，道：“這樣……”然後繞著紅梅轉圈，邊走邊念道：“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在叢中笑……”

    賈裡玉念完，環顧一圈，問：“這個如何？”

    無人作答，過了一會，寶釵道：“還是填的蔔算子……比陸放翁的也不差哪裡了。”

    湘雲惱道：“早知該讓你後面詠梅，這首出來，後面不好作了。”

    眾人都表示贊同，探春、林黛玉還在品味“俏也不爭春”一句。

    似乎他每次出新作，都意有所指啊……

    賈裡玉一歌一詞，沒算白來這趟詩社，跟大家說了一會話，又吃了些賈母讓送過來的鹿，然後起告辭。

    他長而起，團團拱手，接著轉大步走進漫天飛雪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