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打車來到了北京飯店,向會務組的工作人員打聽香港代表團所住的樓層。自然不是誰都會告知的,工作人員問:“請問你是哪位?”
楊志遠把代表證亮了出來。工作人員驗明正,不屬假冒,這才笑意盈盈地說:“楊代表找香港代表團的哪位?有沒有預約?”
楊志遠笑,說:“不好意思,我和範李惠冉士沒有預約,麻煩你幫忙聯繫聯繫,就說楊代表有事希和範李惠冉士見一面。”
工作人員說:“楊代表沒有預約,只怕和範李代表見不上。”
工作人員把電話打到樓層,還真是如此,今天週六,休會一天,範李惠冉一早就有事外出了,不在駐地。工作人員說:“範李代表一時半刻不會回來,楊代表不妨將需要給範李代表的件,留在會務組,我們可以代爲轉。”
楊志遠笑著表示謝,說:“是有一件件需要給範李惠冉士,但此件,唯有當面與,纔有意義。不急,我可以在咖啡廳慢慢地等,只是還範李惠冉士回來時幫忙知會一聲,就說會通市的楊志遠代表在咖啡廳等待範李惠冉士。”
工作人員笑,說:“此時尚是上午,如果範李代表晚上回來,楊代表也等?”
楊志遠笑,說:“如果我離開,我會到會務組來告知一聲。”
楊志遠還留下一張名片:會通市人民政府;楊志遠市長。
楊志遠是有備而來,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他到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座位,要了杯茶,拿出一本書,靜靜地看。什麼書?正是周至誠書記的那套《天龍八部》,這套書楊志遠時時刻刻帶在邊,容可以說讀於心,但楊志遠每一次看,都會有不同的,與其說是看書,不如說是思考。
還真被工作人員言中,楊志遠在咖啡廳吃了午餐,範李惠冉士沒有出現,吃完晚餐,範李惠冉士還是沒有出現。可以理解,儘管兩會期間止吃請,但一般都侷限於員與員之間,像範李惠冉們這二十來名香港代表團的代表,哪一個不是香港的名門族,自然是各級員爭相宴請的對象,平時難得有機會一見,此時遇上了,宴請一下算什麼,搞不好就是幾十上百億的投資,書記省長會不同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工作人員之所以說楊志遠如果沒有預約,只怕與範李惠冉見不到也就在於此,像範李惠冉士更是各方爭奪的對象,只怕範李惠冉人還在香港,這邊的飯局就已經排得滿滿當當的。
楊志遠既然對此有所預計,其實大可以一早就趕到北京飯店,將範李惠冉士堵在門口,在其外出之前就可以把自己想辦的事辦了。但楊志遠顯然不準備這樣做,他就是要這般傻傻地等,時間越久越好,越能代表誠意,越能給範李惠冉士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實楊志遠這次準備給範李惠冉士送上的禮意義大於價值,除了一張十八總老街的碟,還有一張浙商會館的地契,此地契爲宣紙書寫,發黃,有些年代,有契約雙方的親筆簽字,還按有手印。此地契原來深藏於市檔案館裡的某個角落,與老鼠蟑螂爲伍,現在被楊志遠找了出來。此地契對張三王五可能毫無用,形同廢紙,但楊志遠相信對李碩老先生肯定有殺傷力。李家老祖宗的親筆簽字,大紅的手印,李碩老先生一旦看到,肯定會視若珍寶,供在祖宗牌位前三叩九拜,頂禮拜。李家有錢不假,但此等件卻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價值也就可以說可大可小,就看用在誰的上。
把這樣一份意義非凡的件送到就是了,顯然不夠。範李惠冉士無時無刻不和地的員打道,市長省長書記,乃至更高級別的領導都不在話下,楊志遠是市長不假,但其要想給範李惠冉留下深刻的印象卻不容易。等,卻可以讓範李惠冉記住。試想一個大市的市長,放下段,於咖啡廳裡靜心靜氣地等上幾個甚至是上十個小時,除了讓人印象深刻,應該還會有所。
送什麼樣的禮很重要,但怎樣送,同樣很是重要。兩者加以融合,這份契約的功效才能發揮到極致。
範李惠冉是晚九點回北京飯店的。
範李惠冉回到北京飯店,楊志遠並不知道,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咖啡廳,心無旁騖地看書。期間,也有電話進來,不是重要的電話,楊志遠都沒接。晚八點,楊志遠接到了付國良的電話,付國良問楊志遠怎麼還沒回來?楊志遠說,只怕還要等上一兩個小時。付國良奇怪,說你不是去見範李惠冉士嗎,怎麼?到現在都沒見上?楊志遠笑,說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來了,怎麼著都得跟人家見上一面不是。付國良說你就不能先回來,稍晚些再去拜訪?一個人守在咖啡廳,呆上近十個小時,這般執著,是想施苦計?還是想誠所至金石爲開?楊志遠笑,說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說什麼,應該都有。付國良笑,說我真是服了你,只要是自己認爲值得去做的,從來都是拿得起放得下,不管不顧,不達目的絕不放棄,韌勁十足,就憑你這種韌勁,又有什麼事搞不定,又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楊志遠說不放下段怎麼辦,會通現在就這麼一個況,想法很多,要用錢的地方也多,憑舉債興市,不是長久之計,會通要是滿足於小富即安,可以如此,但要想跑步前進,說到底還是需要世界級的大公司進駐,人家帶來的不僅僅是金錢,人家還會帶來先進的管理經驗、人才和技,一個城市要想爲國際化的大都市,靠本地本土的人行嗎?得包羅萬象不是。
付國良呵呵一笑,說:“我就知道你楊志遠看重的不僅僅是李氏集團的銀子,李氏集團一旦進駐會通,那就不僅僅是一個十八總老街的改造項目,它所帶來的蝴蝶效應,勢必會給會通帶來新的發展機遇。”
楊志遠笑,說:“既然省長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我還能怎麼樣,是不是隻能等?”
付國良笑,說:“那你等好了,回來了,告訴我們一下,免得大家擔心。”
楊志遠知道付國良所說的‘大家’是誰,他說:“謝謝書記省長們的關心。”
晚九點,楊志遠估著範李惠冉也該回來了,要是過了十點,範李惠冉還沒回來,就有些不方便見面了,他楊志遠就只能再另找機會。此時即便沒有見到範李惠冉,但他的目的達到了,範李惠冉一回來,會務組的工作人員肯定會通報,今天上午會通的楊志遠代表有事找範李代表,在咖啡廳裡等了有上十個小時,剛剛離去。範李惠冉看到他楊志遠的名片,肯定就會想到些什麼,比如說這些天在北京飯店到人民大會堂的大上看到的那個十八總老街的宣傳片。
李碩老先生生於會通十八總老街,別人可能不會知道,但做兒的不可能不知,這個會通市的市長在咖啡廳裡地等上十個小時,有什麼件值得其如此執著?於於理,加上好奇,範李惠冉都會給他楊志遠回個電話,再見面,也就順理章,輕而易舉了。
不用範李惠冉士再來電話和他楊志遠相約再見。九點整,範李惠冉回到了北京飯店,會務組的工作人員一看到範李惠冉就迎了上去:“範李代表,上午有位楊志遠代表找您。”
範李惠冉停住腳步,眉頭微皺,楊志遠?此人自己沒有任何印象,應該不認識。工作人員把楊志遠的名片遞了過來,範李惠冉一看名片,原來這個楊志遠就是會通市市長。範李惠冉把玩了一下名片,笑了笑,向工作人員道了一聲謝,擡腳往電梯口走去。
工作人員趕忙小跑了幾步,言又止:“範李代表——”
範李惠冉不明就裡:“怎麼?還有事?”
工作人員說:“範李代表,楊志遠代表現在還在咖啡廳等您,沒走。”
範李惠冉頓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楊志遠市長一個人,從上午等到現在,沒走?”
工作人員點頭,說:“楊代表說了,他離開的時候,會向我們會務組的工作人員說一聲,我剛纔還去咖啡廳看了看,楊代表一直都坐在靠窗的位置。”
範李惠冉好奇,問:“那楊代表今天都坐在那幹什麼?”
工作人員說:“在看書,《天龍八部》。”
“《天龍八部》?”範李惠冉覺得這個市長有些意思,一個市長不看財經政論,看武俠小說,還真不多見。
範李惠冉轉,朝咖啡廳走去。
用不著介紹,範李惠冉走進咖啡廳,掃了一眼,就知道,那個捧著一本書於靠窗的一角安安靜靜地閱讀之人,必定是那個會通市的市長無疑。範李惠冉多多還是有些詫異,作爲市長,此人未免顯得有些年輕,沒有所見員的那種大腹便便,如果不是工作人員早有提示,如果楊志遠沒有閱讀,即便是範李惠冉見多識廣,也不會把眼前的這個人與一個市長等同起來。按說,既然是等人,而且一等就是十個小時,大都會心浮氣躁,左顧右盼,但範李惠冉發現,這個市長心如止水,在觀察的這幾分鐘裡,此人一直目不斜視,渾然忘我,周邊的嘈雜似乎都與己無關,這是什麼?這就是定力。範李惠冉頓時覺得這個市長,不可小視,就憑此人年紀輕輕,就能夠爲一市之長,能力暫且不說,人脈肯定很廣。
範李惠冉走進咖啡廳,楊志遠本就沒在意,但範李惠冉一走近窗邊,楊志遠就覺到了,他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人來了。
楊志遠擡起頭,但見眼前站著一人,短髮,套,手挽一個小包,舉止優雅,雍容華貴,儘管不再年輕,但歲月的年依然沖淡不了年輕時的麗,不消說,此人必定爲範李惠冉無疑。
楊志遠站起,沒有什麼“您是楊志遠先生?”“您是範李惠冉士?”之類的問話,兩人都是點點頭,微微一笑,握手,很是自然。
範李惠冉在楊志遠的對面坐下。
楊志遠笑,問:“咖啡?還是茶?”
楊志遠就像是問一位多年的老友。
“楊先生喝茶,自然也用茶好了。”範李惠冉笑著說,“讓楊先生久等了。”
楊志遠從包裡拿出一張碟片:“麻煩帶給楊老先生,歡迎老先生有時間回老街看看。”
範李惠冉笑問:“會通十八總老街?”
楊志遠點頭:“正是!”
範李惠冉接過,傾,說謝謝,楊先生費心。笑著說楊先生其實用不著爲此特意跑上這麼一趟,這張碟,我已經有了。
這是楊志遠沒有想到的。範李惠冉解釋,這幾天在大車上看到了十八總老街招商引資宣傳片,於是讓開車的師傅幫忙翻錄了一張,我想父親是會喜歡的,人一老,不免有些懷舊。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多放幾張碟片在車上,真是有欠考慮。”楊志遠說。自然不是楊志遠欠考慮,楊志遠在大車上放宣傳片,目的無非就是投石問路,爲今天的造訪作準備,有了這樣的鋪墊,就不顯唐突,要不然,他楊志遠今天造訪,能不能和範李惠冉坐於咖啡廳談,只怕會是一個未知數。楊志遠笑,說,“這張碟片與大車上招商引資宣傳片還是有些不同,宣傳片因爲它的特,比較象,比較籠統,而這張碟,宣傳片裡有的,都有,宣傳片裡沒有的,也有。”
也有什麼?自然是浙商會館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一磚一瓦。在宣傳片裡,整條老街是重點,浙商會館雖然鏡頭多給了些,但也不過是陪襯,而楊志遠的這張碟,老街了陪襯,浙商會館纔是重點,樓臺亭閣,紅牆碧瓦,一間間,一棟棟,都不厭其煩地清晰刻錄在碟。
範李惠冉這回不再像開始那般表淡淡,而是面帶欣喜,連連道謝,說楊先生費心了,楊先生有心了。
自然這是前奏,還有更重磅的。楊志遠恰到好地把那張地契莊重地獻上。範李惠冉儘管不知道楊志遠遞過來的是什麼,但看楊志遠的表,就知道這張有些泛黃的紙,纔是讓這個市長等上十來個小時的真正原因。小心翼翼地接過,滿懷疑慮的打開。
範李惠冉瞟了一眼,心頓時怦怦直跳,即便是,馳騁商場多年,早就懂得什麼遇事不驚,但此時的範李惠冉還是難以按捺住自己心裡的激,驚呼:“浙商會館的地契!老祖宗的手墨!”
楊志遠點頭,微微笑。
範李惠冉好半天沒說話。這些年走南闖北,什麼樣的禮沒見過,但都是視若草芥,很難有什麼讓如此激,範李惠冉自然知道這張薄薄的地契對老父親意味著什麼,對李家意味著什麼,也明白一個市長如此煞費苦心,肯定是有所求,現在已經覺到,大車上十八總老街招商引資的宣傳片只怕不是什麼偶然,也許是這個市長有意爲之,目標不是別人,就是和後的李氏家族。範李惠冉不得不從心裡佩服,這個市長,真是厲害,一出手就是一針見,有的放矢。看來此人年紀輕輕就任市長,不僅僅是人脈廣泛,只怕能力也是驚人。
範李惠冉手捧地契,薄薄的,但覺重如泰山。知道自己可以裝著滿不在乎,把地契退還給這個楊志遠,說謝謝,能看到老祖宗的手墨備欣,但是這份禮太貴重了,惠冉不敢收,還楊先生帶回。如此一來,他們李氏家族與會通之間,還像以前一樣,井水河水,涇渭分明,毫無瓜葛。但能這樣嗎,很顯然,做不到,真要如此,那老祖宗的那個手印,就像紅的眼睛,在怒目而視,會讓今後輾轉反側,無法眠。如果老父親知道了,他又會作何想?是李家唯一的兒,父親的掌上明珠,自小父親就沒跟提起他兒時的趣事,現在父親的年紀大了,七十好幾的人了,對會通的那條老街更是念念不忘。而父親當年之所以給取名李惠冉,是因爲‘惠’同‘會’,有紀念會通之意。範李惠冉知道,這張地契,即便是一劑毒藥,範李惠冉都得喝下,沒得選擇。
範李惠冉小心翼翼地把那張地契放進包裡。然後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直言不諱:“楊先生需要我做什麼,請直言。”
楊志遠笑,說:“本省5月中旬在香港舉行港澳洽談周,希範李惠冉士到時有時間參加。”
範李惠冉笑:“這麼簡單?”
楊志遠笑,同樣直言不諱,說:“楊先生如此心積慮,自然另有目的,比如說十八總老街的改造,希李氏集團拔刀相助。但目的是目的,投資經商屬爲你我願之事,楊先生打打牌可以,無可非議,但以此強求卻無必要,有失厚道不是。”
範李惠冉笑,說:“如此一來,我們李家豈不欠下了會通的一份誼。”
楊志遠笑,說:“有一句話:來日方長。”
範李惠冉點頭:“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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