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趙洪福都沒告訴楊志遠，爲什麼會說楊志遠選擇的時間不對，爲什麼要楊志遠等等，等一年以後再實施也不遲。趙洪福其實是用心良苦，現在是一月，眼看著今年年底就是黨委換屆，明年年初就是政府換屆了，在此關鍵時候，楊志遠在經濟方面怎麼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都，但是在政治方面進行改革，就得三思而後行，因爲政治改革的風險要大於經濟改革，政治改革，肯定會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且這些既得利益者都有一定的政治影響力。趙洪福有意在本次換屆裡，推楊志遠一把，沒想到楊志遠不經請示，過完元旦，突然率全省之先，公示員財產，此舉的意義非比尋常，羣衆肯定是擁護，但此事對員的也是顯而易見，趙洪福自然就爲楊志遠擔心，擔心楊志遠此舉會引起員反，忌恨，一旦如此，民主推薦這一關，楊志遠怎麼過，去年，楊志遠沒在推薦名單中，其被那麼多員民主推薦，今年呢，還會如此？

趙洪福擔心的就是這個，你啊你，也是如此，要是楊志遠和他通通氣，他肯定會著，緩一緩，等到黨委政府換完屆再說，要是換屆之後，楊志遠進一步了，他要想實施政府改革，那就可以大膽而爲，有五年的時間緩衝，有五年的時間調整，索，說不定還會弄出一個會通模式出來，那豈不是皆大歡喜。

可這個時候唱出這麼一出，楊志遠這個時候自然不對，但箇中原因，趙洪福也沒法說，趙洪福知道楊志遠也不會去想，戴逸飛已經告之了，楊志遠對副省級‘只能希，不可奢’，他趙洪福還有什麼話好說，只能是打電話，說一聲‘你小子’，開始是有些氣急敗壞，最後呢，只能是嘆氣，沒轍。

這個楊志遠，還真是沒法讓人省心。

騰瀾進了楊志遠的辦公室。

楊志遠笑，說：“騰書記來了，紀委書記鐵青著臉，一看就不是好事，只怕是有人要倒黴了。不消說，騰書記這回曬出東西出來了，有收穫了。”

騰瀾笑，說：“還真是讓楊書記一說就中，有些況需要向楊書記彙報。”

楊志遠說：“騰書記請說。”

什麼況，與財產公示有關，會通市正級以上幹部的家庭財產在報紙網絡上予以公示後，前幾天風平浪靜，沒有一波瀾。騰瀾正暗自欣，會通市的幹部，到底經過了于小偉一案的洗禮，能經得起推敲，能經得住考驗，沒想到，這一週，不平靜了，市紀委接到了兩封羣衆的舉報信。羣衆舉報市商務局局長和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所申報的財產與實際財產不符，市商務局局長申報房產一套，實際上其另外還有五套房產，都位於濱江花園小區，其房產都在其子的名下；相對於商務局局長，市藥監局局長做的就比較蔽，其家庭是隻有一套房產，但其妻妹名下，卻有三套房產，其妻妹在某大藥房做營業員，就一普通百姓，能買得起三套住房？舉報信反映，有兩套是藥監局局長轉移財產所致，而且藥監局局長還在河東新區某建行儲蓄所匿名存有百萬鉅款。

舉報信都是匿名信，沒有實名舉報，騰瀾接到舉報信後，沒有見風就是雨，這些天做了一些外圍調查，有了一些眉目，這才向楊志遠彙報。

楊志遠問騰瀾：“你怎麼看？”

騰瀾說：“上次於小偉一案，涉及的員大都與通、城建、房管等與通建設領域和房地產開發領域有關的職能局，像商務局和藥監局，與于小偉沒有多大的牽扯，因此並沒有查到他們的頭上，這兩封舉報信，可信度極大，尤其是商務局這位李姓局長，只怕問題不小。”

楊志遠不解：“一個商務局局長，其子竟然有五套房產，價值說也有三百萬，怎麼來的？有沒有可能？其子從事何種職業？”

騰瀾說：“接到舉報信後，市紀委外圍了解了一下，商務局局長其子擁有五套住房屬實，在房產局有登記，其子是立了一家公司，但據我們調查，該公司屬皮包公司，沒有完稅記錄，其子不可能有購買五套住房的能力。我們瞭解到濱江花園開發的地塊，爲原外貿局倉庫，貿外貿合併商務局後，商務局將倉庫賣給了一位港商，開發了現在的濱江花園樓盤，我估計這其中的易有貓膩。”

楊志遠說：“該地塊沒有掛牌拍賣？”

騰瀾搖頭，說：“沒有！”

楊志遠說：“這就難怪了，一切的背後，必定有著見不得的東西。就憑這個李局長沒有如實申報這一條，紀委就可以嚴懲不貸。”

楊志遠說：“既然況不屬空來風，市紀委可以提請市委常委會對商務局局長和藥監局局長進行立案調查。該查則查，絕不姑息養。在我看來，如果於小偉一案，對會通員有如一場暴風疾雨的話，那麼這一次財產公示，就是一場刮骨之痛，我想經過這兩次陣痛，會通的幹部纔會真正地經住了考驗，纔會真正地走向。”

楊志遠說：“如果說藥監局局長的行爲蔽，有一定的蔽，不是知之人，不會爲外人瞭解的話，那麼商務局局長徹查起來相對比較簡單，只需將家屬的名字與房產局的登記信息比對就可知曉，用不著等到羣衆舉報，就可以將問題查實。”

騰瀾說：“還是因爲財產申報剛剛啓，有些問題考慮的不夠全面，我們市紀委已經認識到自己的失誤，現在已經開始派員進駐房管局，對所有正級員及其家屬名下的房產逐一覈實，一旦有查而不實的問題，發現一起，查一起。”

“好，就該如此，我看常委會有必要做出決定，但凡財產申報與事實不符的，市紀委不必再提請市委常委會批準，可以對其進行紀律。如果心中無鬼，又何必遮遮掩掩。”楊志遠當即指出，“市紀委下一步的工作，有必要與房管局聯網，實時監控房產異常的信息，不必等到羣衆舉報，應該主去發現問題，還有，也有必要與銀行加強互聯，現在銀行大額存款都實行實名制，有份證號碼，查起來也容易，該查就查，絕不手。還有會通的員，就只在會通購置房產了，省城榆江就沒有？北上廣就沒有？反腐是一個長久的課題，任重道遠，鬥智鬥勇，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才行。”

騰瀾說：“有楊書記的支持，我們一定會將反腐進行到底。”

楊志遠還是那話：“我希，所有網之魚，不求一網打盡，一條條來，一條都別。早到遲到都沒關係，但必須都到。”

騰瀾保證，說：“楊書記放心，想沒門，該到就得到。”

據市紀委的初步調查結果，市委常委會決定：同意市紀委對市商務局局長和市藥監局局長兩位級幹部實行組織紀律。

徐海明言，說：“我就不明白了，我們的幹部就不知道什麼是自律？”

“在現在這種經濟環境下，防腐，靠自律靠道德約束是一種方式，但更主要的還是得靠制度，靠監管，得讓員知道怕，時時有如履薄冰才行。這就像刮骨療傷，只有經歷陣痛，政府纔會廉潔。”楊志遠說，“一直以來，羣衆路線是我們從嚴治黨的本路線，曬政府的三公經費也好，對公務員的財產進行公示也罷，其實都是用羣衆路線來監督我們的政府和我們幹部，唯有如此，我們纔會真正贏得羣衆的信賴。”

徐海明笑，說：“我相信，有楊書記刮骨療傷，我們這一屆班子一定會是最廉潔的班子，我們這一屆政府，一定是會通人民最可信賴的政府。”

隨著市紀委對員財產的逐一覈查，落實，會通又有五名財產與申報嚴重不符的正級幹部先後落網。隨而至的，是會通兩千名副級幹部進行財產公示，《會通日報》這一天的號外，滿滿八大版。

又會有多員會落網，誰知道呢？

省紀委書記張博給楊志遠打電話，說：“志遠，出手不凡啊。”

“與我何干，是騰瀾同志的工作做的好，卓有效。”楊志遠笑，說，“我還真想找你呢，怎麼樣？安排安排，讓楊志遠同志帶隊到省反腐倡廉警示教育基地教育。”

張博笑：“這都要過年了，還往基地湊，會通就不要盤點一年的得失了？”

楊志遠笑，說：“你懂的，越是逢年過節，越有必要加強反腐倡廉工作。”

張博說：“，你想去，哪天都。”

本省的反腐倡廉警示教育基地設在省第一監獄。楊志遠當年給周至誠省長當書時，曾經到看守所去看姜慧，後來楊志遠向周至誠省長建議把監獄當作開展黨風廉政德教育的基地。周至誠省長升任書記後，採納了楊志遠的建議，將主要關押本省貪腐員的省第一監獄作爲教育基地，開全國將監獄作爲黨風廉政教育基地之先河。這些年，隨著各地紛紛仿效，現在統一稱作反腐倡廉警示教育基地。

這天，隨楊志遠前往省第一監獄的是會通六縣一市三區黨委和政府班子的員。一百來號人，三臺大客，滿滿當當。

省第一監獄位於省城榆江市郊，早上8點從會通出發，9點半即到。

監獄長當年任副監獄長的時候與省委一長的楊志遠沒接，老朋友了，大家親熱地握手：“好久不見。”

還真是好久不見，六年了，監獄長笑，問楊志遠：“是先參觀呢，還是先上課？”

參觀，顧名思義就是參觀囚犯生活的監牢，楊志遠說：“參觀就不必了，走馬觀花，意義不太，對員的警示作用並不明顯，我看還是先上課！”

監獄長陪著楊志遠朝教室走，在路上楊志遠提請監獄長幫一個忙，雖然走馬觀花參觀監牢的意義不大，但讓今天隨其一同前來的一百多名員，臨其境地一下監獄的生活卻是很有必要，如何臨其境？楊志遠的意思，就是今天的午餐，不必安排在大食堂，所有人員都到監牢中就餐，犯人今天吃什麼，今天來教育的員就吃什麼，哪怕什麼油水都沒有，就幾片白菜也行；犯人用飯盆打飯，員也一般無二；犯人吃飯蹲著，今天到來的員們也都蹲著，怎麼鬧心怎麼來，吃不下最好，永生難忘更佳。

監獄長一聽，說：“志遠，就你的點子多，這餿主意你也想得出，還永生難忘，你可得考慮清楚了，他們可不是什麼犯人，他們可都是你們會通的書記縣長常委副縣長，你讓他們如此，只怕人人都會不自在，人人都會覺彆扭。”

楊志遠笑，說：“我今天帶他們來，就是要讓他們不自在，給他們找彆扭的。現在不自在，肯定比他們將來不自由要好得多，他們會明白，我楊志遠這是用心良苦。你就說，麻不麻煩。”

監獄長笑，說：“再怎麼麻煩，你楊志遠代的事都必須辦到。不但辦到，還有辦好，讓所有人印象深刻。”

楊志遠笑，說：“我就知道監獄長夠意思。”

所謂上課，其實就是請現在在一監服刑的貪腐員給大家講自己獄前後的心路歷程，用這種活生生的反面事例，給每個參觀者上了一堂警示教育課，讓參觀者的思想到強烈的震撼。試想，看著昔日的同僚或者上司，在自己的面前點頭哈腰，誰的心可以平靜，誰會無於衷？

今天作爲反面人給會通市一應員講課，懺悔的人爲誰？邱海泉！邱海泉被管教帶到臺前，會通的員頓時雀無聲，手拿筆記本，一個個都有如小學生，中規中矩地坐在小板凳上，聽邱海泉思過，懺悔。

此時離邱海泉在常委會上被省紀委帶走，已是一年有餘，邱海泉的案子已經終結，什麼都已經查實，邱海泉數罪併罰，被判死刑，緩期兩年執行，也就是說，邱海泉的命是保住了，但餘生只怕都將在監獄中度過。

邱海泉原來是什麼樣子，會通的員都見過，趾高氣揚，昂首，你跟他打招呼，他眼皮都不會擡一下，現在呢，佝僂著背，哈著腰，原來禿的頭顱，更見禿，倒是原來的大肚腩，消瘦了不。邱海泉沒想到今天到一監來接教育的是會通的員，他一看，除了楊志遠、尋開平，其餘都可以說是自己曾經的部屬下級，頭低得更深，本就不敢直視大家的目。

邱海泉站在臺前好半天沒有說話。

管教一看，冷場了，輕咳了一聲，點醒邱海泉，說了四個字：戴罪立功。

管教的聲音不大，但邱海泉卻是激靈靈地打了寒。臨近春節，天寒地凍，會通的員都到了一寒意直心底，不是因爲天冷，而是因爲心驚，儘管現場一片無聲，但誰都覺一驚濤駭浪撲頭蓋臉而來，都是一個冷，有如醍醐灌頂。

邱海泉此刻的心裡不用說，肯定是五味俱全，什麼想法都有，而一百多名幹部的心裡何嘗不是翻江倒海。邱海泉站在臺上喃喃自語，口口聲聲，謝政府給了我改過自新的機會，面前的邱海泉與一年前端坐主席臺的邱海泉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天壤之別。

今天到場的員，楊志遠以下，就屬尋開平和方煒珉，都是副市長，一個兼產業園管委會主任，一個兼江中縣委書記，今天都隨隊前來，其兩人與邱海泉雖然道不同不與爲謀，但與邱海泉的私都還不錯，尤其是方煒珉，原來被視爲邱海泉的左膀右臂，現在邱海泉落得如此下場，方煒珉更是良多。

方煒珉從心裡嘆：天堂和地獄，其實就在一念之間，如若不是自己堅守做人的底線，如果自己不能抵制住，現在是不是也會落得與邱海泉一樣的下場。看著臺上畏畏的邱海泉，方煒珉心想監獄高牆與現實的反差是如此的巨大。這人啊，還是安分守己的好，錢財都是外之，犯不著因爲外之，而讓自己失去做人的尊嚴，落得如此下場。

邱海泉在臺上磕磕嘮叨了一個小時，對底下的員來說，不亞於一個世紀。邱海泉嘮叨完畢，被管教帶離。邱海泉經過楊志遠的邊，他張了張，像是要說什麼，但他遲疑了一下，終是什麼都沒說。對於他來說，說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了，餘生，註定只能茍延殘。

方煒珉和尋開平對視了一眼，看了看邱海泉，又看了看楊志遠，兩人走到楊志遠的邊：“楊書記，我們能不能和邱海泉聊幾句，畢竟朋友一場。”

楊志遠點頭，表示允許，說：“你們倆就湊份子買條煙吧，邱海泉的煙癮比較大。”

在回去的路上，尋開平方煒珉悄悄地向彙報，煙，邱海泉沒有要，戒了，換了幾張監票。楊志遠點點頭，尋開平說，邱海泉讓我給楊書記帶一句話。

楊志遠看著尋開平。

尋開平說：“邱海泉說了四個字：悔不當初！”

楊志遠對著滿車的員說：“人啊，還是要把握當下，真要後悔，就來不及了，悔之晚矣。你們做什麼事之前，一定要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大客車行駛在江海通高速上，下雪了，雪落無聲，滿車也是雀無聲，今天這一天，可真夠漫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