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韓臨風走到北院墻時,便聽到隔著兩道院墻似乎有主仆二人在說話。
“大姑娘,您是沒看見今日那個郭世子瞇瞇的樣子,那眼睛似乎往里盯人。您下次再遇到他,可別再跟他說話了,我看他不像個正經人!”
接著韓臨風聽到了那子悉的清朗聲音:“不用看,也能知其人,聽說他曾經調戲過威遠侯的兒媳,被人堵在后廳打。若不是仗著他家老子,只怕他也不能活蹦跳到招搖……韓世子怎麼會跟這種人好……”
這最后一句,說得語調甚輕,倒像是自言自語。
邊的那個丫鬟不解,問道:“這些世子不都是一丘之貉?韓世子雖然模樣生得比郭世子那個矮子好多了,但是吃喝玩樂樣樣沾染,能玩在一起,不是很平常的嗎?”
蘇落云似乎也無法反駁,只悠悠長嘆了一聲,低低道:“只是覺得他……怪可惜的……”
雖然目不能視,可幾次的接下,蘇落云卻覺得韓臨風并非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淺。
尤其是他幾次含而不的幫襯,分明是個心思通,做事有城府之人。
這樣的人,會跟個不看場合的急鬼為摯?蘇落云真是有些不得其解。
并不知,自己嘆的那一句“怪可惜的”,伴著一陣春風,散到了爬滿月季枝的院墻外,了垂立墻下之人的耳中。
韓臨風聽了面無表,只聽見隔墻主仆二人窸窣的腳步聲遠去。
他自京來,日夜做戲,差一點都忘了自己原本是怎樣的人。
而世人對他明里暗里的嘲諷,也時不時會傳他耳。
韓臨風自問能做到寵辱不驚,但沒想到有人不用眼,便覺得他并非腐爛頂的紈绔,渾然忘了,其實這才是那個該“可惜”的人……
他慢慢合上眼眸,伴著清風嗅聞,似乎聞到了那清靈子上淡淡的香味,低聲道:“竹影和詩瘦,梅花夢香……”
想來的店名“瘦香齋”,就是出自這一句清雅的古詩吧?那個清靈的子,不也正是一株寒院中,傲然孤長的寒梅嗎?
不知這樣一株與眾不同的香梅,將來會誰的夢中?
其實不用香草提醒,蘇落云那日見了郭偃,被他言語調戲后,也暗自警醒,隨后幾日都不再去新店里了。
不過郭世子并未如所想那樣前來糾纏,一切都是風平浪靜。
后來從前來探的徐巧芝和陸靈秀的里才知,郭家的那位世子居然從馬背上摔下,不折斷了,還傷了腰。
別說調風弄月了,郭世子現在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整日哀嚎不已。據聞子心切的永安王府王妃,氣得帶人上門找趙駙馬算賬。
可是卻被同樣夫心切的漁公主毫不客氣地懟了回來。于是兩廂拉扯,甚至一直鬧到了皇帝那里。
陛下不好偏私自家婿,但也沒法因為這意外而重責趙棟。畢竟是郭偃自己太弱了,全無他家先輩沖鋒陷陣的武風。
最后陛下和稀泥的結果就是,取消了今年春狩侯門貴子們騎馬演示的環節。于是那些上不去馬兒的貴公子們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氣,十分謝郭偃的斷。
同時也有人憾,若這次郭世子能一口氣摔死,說不定能免了以后數年的春狩折騰。
蘇落云聽聞郭偃癱在了床上不能出門,也大松一口氣。不然被這種肆無忌憚的紈绔纏上,想要擺就難了。
想到這,不由得深深念起趙駙馬來,給駙馬府備香時,也額外多添了幾份。
落云的新店雖然才開張,卻已經積攢了大單子的主顧。頭一個,便是這位漁公主。
如今公主府許多香品都直接繞過了老字號的守味齋,轉給了瘦香齋。
這類正得寵的貴客的生意最好做,不缺錢銀也不賒賬,當蘇落云一臉難地跟公主府的管事提及,新店開張,沒有錢銀周轉,須得先定金時,管事甚至毫不猶豫直接付了全數的銀兩。
“蘇大姑娘,公主現在看中你,別家的香連聞都不聞一下。你只管將香品調好,以后的銀子卻得由著你賺呢!”
蘇落云自是應下,趕讓香草包了份厚實的紅包,謝過管家在公主面前替言。
管事毫不客氣地收下,笑道:“我看大姑娘是個能事的,給貴人行差,靠的是三分本事,七分人世故。姑娘你參悟得倒是通……”
其實這些圓的手腕,蘇落云是跟繼母丁氏學來的。
當初丁氏門,靠著會與人好,沒幾日就將族中上下的親友收買殆盡。
小時候,落云覺得是親族薄,待后來漸大了,才明白經營人脈的重要。如今自己單過,了父親撐腰,更要學會圓小意,一點點地撐起自己的人脈場子。
這些高門貴宅子里的管事都是雁過拔的主兒,方才管事那麼痛快給了銀錢,自然是要見好的。
蘇落云不敢吝嗇,給那管事的錢很是厚重。管事覺得這小丫頭年歲不大,可出手竟然比那個繼母還闊綽,自然也是心滿意足。
賠笑著將總管送出去后,又緩緩舒了一口氣。
眼下,錢銀的窘境總算解除了。可接踵而來的卻是香料供應的問題。
蘇家不有守味齋這類香鋪子,更是掌握著大宗上好香料的供貨。
蘇鴻蒙能榷易院,也是因為有如此神通廣大的門路。
瘦香齋這樣新立的鋪子,進貨便是要解決的頭等大事。
若是尋常些的香料還好,馬上就要有大貨供應的集市了,蘇落云只要肯多花銀子,總能買來。
可是類似黃香、香這類都是舶來品,須得海外供應。這些都是被榷易院壟斷了,偶爾有些次等貨品下放,出現在市面,也是一貨難求。
換而言之,蘇落云就算有錢銀,也無法大手筆批來這些特供的貨。
先前配香,有借口從駙馬府的庫房周轉。可是現在自己立門做生意了,總不能繼續掏漁公主的庫房啊!
了解這香料生意關卡的可不是蘇落云,蘇鴻蒙早就料到了兒開門做生意后,要遭遇的第一樁難事。
蘇鴻蒙生日這天,就算父先前鬧得不愉快,落云也得帶著弟弟給爹爹慶賀。
一家子人吃飯的飯桌上,蘇鴻蒙垂著眼皮,用筷子頭了一大塊肘子皮道:“落云最近出息了,撬了老店不的生意。可別眼大肚小,給自己吃撐了!”
死丫頭可真有本事,挖走了好幾個守味齋的老主道。也不掂量一下,在香料這類做的行當里,沒點基能站穩腳跟嗎?
再說了,挖走的那些富貴金主,什麼寶貝疙瘩沒見過?只不過起初被弄的那些花樣子迷住眼而已。待以后發現拿不出什麼金貴的香料,也就知道那個“瘦香齋”究竟是什麼下九流的貨了!
若圍攏不住那些貴人,立鋪子就是干燒銀子。
到最后,死丫頭怎麼吃下去的,就得怎麼囫圇個地給他給吐出來!
面對父親的冷嘲熱諷,蘇落云不眼瞎,耳朵似乎也聾了,只任著他奚落,不見那天登門吵鬧時的牙尖利。
最后還是歸雁心疼姐姐,假裝腹痛,借口著回去休息,這才拉了姐姐早點出了蘇家大宅的門。
等姐弟出了院門子時,后的大廳里傳來彩箋銀鈴般的笑聲,還有丁氏讓兄弟倆慢點吃的聲音。
似乎他們出來后,那廳堂里沒了“外人”,氣氛才終于活絡了。
“姐,我們不該來,爹爹也不喜歡我們來……”
聽著弟弟意志消沉的聲音,蘇落云知道他心里的難過究竟是什麼。
溫言寬道:“他對我們再不好,也是我們的生父親,若不來祝壽,便坐實了不孝的名頭。我無所謂,可你是要考功名的,不能落下不孝的污點。不過是聽幾句風涼話,權當他在發牢就是了。”
“父親說你的鋪子開不長……”蘇歸雁覺得讓雙目失明的姐姐如此勞累,持家用,是自己這個做弟弟的沒本事,“姐……要不,我不考學了,讓我幫著你做生意吧!”
聽了這話,蘇落云卻將失去焦距的眼瞪得圓圓的:“一派胡言!水往低流,人往高走。你將來要做,如何能經商?若目短淺,不思上進,才不懂得心疼我!別擔心鋪子上的事,我自有法子!”
雖然夸下海口安了弟弟,其實蘇落云對于香料進貨的事也覺得有些棘手。不過想著市集馬上就要來了,倒也希大在。
恰好小舅舅到京口護送上司坐船,又折返回京城公干,順便又來見了見落云姐弟。
這次落云自己有院子,便徑直將舅舅請到家中,溫了熱酒,切了白,舒服地暢飲一番。
胡雪松見外甥幾日的功夫,就從貔貅姐夫那撬了一間鋪子,只能佩服地連飲三大杯,同時又有些悵然道:“你一個孩家,也不必將錢銀看得太重,若是能找個老實本分的男人嫁了,我才放心。如今京城里倒是歌舞升平,可是北邊的邊關戰火從未停歇。等哪一日天下大變,烽火連天的時候,誰還在乎聞的是香還是臭?……你要找,就找個能護住妻兒的,那種手無縛之力的,可千萬不能要……”
歸雁聽了這話一脖子,疑心舅舅在諷刺自己的太瘦弱,連忙咬了一口補一補。
而落云只當舅舅飲多了說醉話。哪有嫁人的心思?再說好男兒,誰又愿意娶個瞎子當老婆!
吃完了飯,落云讓歸雁回書房讀書。而要跟舅舅說些私的話。
此番舅舅前去公干,正好要路過蜀地。落云想讓舅舅去蜀地找人打探一下,關于父親當年在蜀地經商的私。
胡雪松覺得奇怪,便問落云是聽到了什麼。
落云說道:“我聽田媽媽說過,那丁佩跟父親是一早就認識的,若舅舅能查出些確鑿的證據,也算握住了的短,日后若再興風浪,我和弟弟也不至于任。”
香草中毒的事,讓若云知道了丁氏的狠毒本,有時也睡不著,落云想的都是如何住這毒蛇的七寸。
兌自己,自己沒有些把柄,說不定哪日,又要落的圈套。若是舅舅此去,能打探到丁佩的一些舊聞,也許對甚有幫助。
胡雪松一聽,頓時心里冒火。其實他知道姐姐一早也應該是聽到了什麼。不過姐姐太過溫良,從來都是想著替丈夫遮掩,了委屈,也不跟家里說。
幸好外甥的子不像姐姐。于是他立刻應下,此番離京便要坐快船前往蜀地。
短暫相聚之后,便要別離。
送舅舅出京的時候,聽舅舅說過最近船上走私猖獗,朝廷要下死力氣整治這些目無王法的,他們兩江水軍也都接了上峰指示,要徹查那些私販子的分銷渠道。只怕今年黑市上的香料也會很多。
胡雪松知道落云開鋪子做生意,再三叮嚀,原料時,一定要看清商家的是否有榷易院的準供牌子,千萬不要貪圖便宜,了走私販子的貨,留下后患。
落云點頭應下,又拿了自己親手做的一床長絨棉被子給舅舅。兩江靠水,夜里寒風陣陣,舅舅要保重好,容得日后甥舅再次團聚。
待舅舅走后,蘇落云便一心撲在了鋪子里,另外的大部分時間則都用在了香料行市上。
魏朝的香料大貨,一年里會有一次集中銷售的時候。只要能大貨,不價錢公道,品種也甚是齊全。
做香料生意的,若無別的門路,一定要珍惜這次集中選買的機會。
這年會一般都集中在年初發散。位置就在靠近京城的云津渡口那。等到香料大集開市時,商家在海外運來各種香料貨,拿了榷易院的準供牌子,就可以直接卸貨賣了。
之后大大小小的船只,再將這些舶來品們分裝打包,行銷到各去。
只不過去那選貨的都是男子,而且以滿臉胡須的年老者居多。
畢竟香料與藥材一樣,都考驗人的經驗與資歷。落云雖然戴了掛了厚紗的帷帽,可一個年紀輕輕的子在熙熙攘攘的攤位前,還是引得各路商販側目。
起初賣香料的人不信這樣一個子會是來批香料的。尤其看一直要靠邊的侍攙扶,索前行,很明顯就是個盲人啊!
誰家的瞎子,跑到這里湊什麼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