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談笑風生,其樂融融,兩人都喝了差不多一斤茅臺,分別的時候王思宇已經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站立不穩了,而方如海則更是誇張,胖的子搖搖擺擺,站在酒店門口握著王思宇的手就是不肯松開,裡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你……小宇……是我們方家的大恩人,我……方如海……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王思宇雖然也醉得不輕,但好在頭腦還很清醒,知道今天這酒喝得有點急,不然方如海不會醉得這麼厲害。
小車司機因為家裡有急事,所以方如海讓他早早回去了,兩人聊天的時候,方晶已經跑到路邊,招手來一臺出租車。
陳雪瀅站在旁邊勸了半天,方如海才肯上車,但他本來就材碩大,醉酒後更顯笨拙,陳雪瀅隻好先在出租車裡面用力拉,王思宇和方晶在車子外面使勁往裡推,三人合力才將他那龐大的軀塞進出租車裡。
司機皺著眉頭把車開走後,王思宇仍站在原地揮手,坐在副駕駛位置的方晶將頭探出車窗外,也出胳膊用力揮,陳雪瀅忙說:“小晶,子別探出去,注意安全。”
方晶這才將子收回,搖上車窗,轉過頭微笑著說:“雪瀅阿姨,你看小宇哥哥長得帥不帥?”
陳雪瀅眉頭微微一皺,聲說:“小晶啊,你可別犯花癡啊,專心學習才是正經,將來考不上名牌大學,小心你爸爸收拾你。”
方晶立時把雙手抱頭,捂住耳朵,大聲抱怨道:“不要提學習,隻要聽到這兩個字我就頭疼。”
此時方如海的酒勁已經上來了,迷迷糊糊中角流出一串清亮的口水,口中還不住地嘟囔:“收拾你,收拾你……”
方晶聽了笑得花枝,抿道:“老爸喝醉酒的樣子怎麼那麼像大熊貓呢,太可了。”
出租車司機鼻子裡哼了一聲,心說熊貓哪有他這噸位,大象還差不多,手輕輕地將倒視鏡調整下角度,一雙眼睛不時地通過鏡面在陳雪瀅的上打量,他開了十多年的出租車,還是第一次拉到這樣漂亮的人,所以心也很愉悅,否則,就以方如海的重,再多給二十元他都不見得會拉,他是想賺錢,但更心疼這車。
陳雪瀅似乎有所察覺,趕忙將角用力向下拉了拉,將頭轉向車窗外,信手拉過一縷秀發,在纖纖細指間纏繞糾結。
見車開遠,王思宇才慢慢轉返回住地,一路上他不慨歎世事奇妙,工作組白天傾巢出都沒有辦的事,竟被他如此輕松就化解了,這倒真有點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的意思了,但轉念一想,這可不是自己的功勞,那是人家方家兄弟看穿了其中的關竅,不願被人利用,自己隻不過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最早得到這個消息而已。
王思宇滿懷喜悅地回到酒店客房部,卻不曾想,在走廊裡稍不留神,竟然險些和鄭副主任撞到一起,他趕忙站好說抱歉,並準備將這事向鄭副主任匯報,不想鄭大鈞本就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劈頭蓋臉地是一頓呵斥:“你怎麼喝這樣,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是你來玉州玩的嗎?”
要是在放在平時,王思宇就算心裡再不痛快,也會在表面上做出一副虛心接領導批評的態度,誰讓人家是頂頭上司呢,別說王思宇隻是個小科員,即便是綜合二科的科長王大偉,不一樣經常被他罵得狗噴頭麼?
可今天畢竟多喝了點酒,一無名邪火竟然‘蹭’地躥起來,王思宇板著面孔回敬道:“是來幫你鄭大主任辦私事的!”
鄭副主任見王思宇居然敢當面頂撞他,不火冒三丈,但他怕驚其他人,讓人看了笑話,了半天,最後隻惡狠狠地從牙裡出一句話:“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完一甩袖子,抄著雙手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王思宇話剛出口時也有點後悔,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知道鄭大鈞這人向來心狹隘,報復心極強,估計回到青州後,這位副主任會想方設法給自己穿小鞋,但既然已經撕開臉皮了,索就跟他乾到底,他把心一橫,扭頭對著鄭副主任的背影道:“鄭大主任,我這就等著你。”
鄭副主任聽後一怔,腳步明顯慢了下來,但他並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頭,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著怎麼整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哼,以後有我鄭大鈞在一天,你小子就別想過舒服了,我踩不死你!”
回到房間後,王思宇仍然有些生氣,這算怎麼回事,事辦好了,卻把領導得罪了,這不是出力不討好麼?
他腦子裡糟糟的,先是泡杯濃茶,又用熱水燙了燙腳,心頭就漸漸清亮起來,暗想如今麻煩已經完全解決的消息工作組裡隻有我自己知道,如果善加利用,這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機遇嗎?假如能夠抓住這個機遇,又何必擔心鄭大鈞這種小人算計呢。
他趕忙穿著拖鞋洗把臉,隨後燃起一煙,慢慢理清思路,就下定決心,推開.房門走出去,靜悄悄地走到周書長的房門外,見門是虛掩著的,裡面傳來談話聲,原來劉副部長也在裡面,他忙又折回房間耐心等待。
又過了十幾分鍾,王思宇再次走到周書長的房間門口,聽到裡面沒有說話聲,但房間的燈還沒有關,就輕輕扣了幾下房門。
“進!”周書長低沉渾厚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王思宇整理下外套,隨後推門走進去,只見周書長穿著一件藍格子睡,正在伏案寫材料,見王思宇進來,他抬手向沙發上指指,就又埋頭工作起來。
王思宇見書長桌子上的煙灰缸裡滿是煙頭,而茶杯是空的,就走過去添了熱茶,又將煙灰缸清理乾淨,放回原位,這才坐回沙發上,耐心地等待周書長忙完。
足足過了十幾分鍾,周書長才把材料弄好,裝進檔案袋裡,順手把簽字筆丟在桌面上,手掌,又輕輕甩了甩手腕,端起茶杯潤了下嚨,這才抬起頭,笑瞇瞇地問道:“小王啊,找我有事?”
王思宇微笑道:“書長,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向您匯報,方臺長剛剛回話,電視臺那件事就這麼算了,他不打算繼續追究,省臺那兩名記者的工作就由他來做,請書長放心。”
周書長微微一愣,張得老大,半天沒合上,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端起茶杯‘咕咚’一聲,喝了一大口,之後把茶杯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雙手抱,皺眉盯著王思宇,表漸漸嚴肅起來,沉聲問道:“小王同志,你喝酒了?”
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你這臭小子是不是喝多了,跑我這來胡說八道啊。
王思宇神如常,並沒有因為書長的怒而驚慌失措,反而微微一笑,從容地回道:“是,書長,晚上九點鍾的時候跟方臺長一家吃了飯,他夫人、兒都在,方臺長親口答應我的,他確實已經決定不再追究此事了,至於那兩名挨打的記者,他周一會親自打招呼。”
王思宇知道這麼說書長不會相信,就又從兜裡找出方如海的名片,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前面,將名片輕輕放下。
周書長將信將疑地拿起名片,瞇著眼睛端詳了半晌,這才吃驚地問:“你是怎麼聯系到方臺長的?”
王思宇解釋道:“以前和方臺長家有過來往,但我之前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勸方臺長改變主意,所以沒有提前向領導匯報,不過晚上開完會後,我就自作主張,約了他們一家人出來吃飯,在酒桌上提及此事,方臺長就同意把事下來了,事辦得如此順利,我也意外的。”
周書長聽完頓時來了興致,臉上表立刻富起來,站起來,親自為王思宇倒了杯茶,遞到他手中,笑容可掬地道:“小王啊,不要急,喝口茶慢慢講,把來龍去脈都講清楚。”
王思宇避重就輕,沒有把如何與方家人結識的事講出來,隻是將酒桌上的話挑重點複述一遍,當然,個別地方稍稍做了些藝的理,但周書長是何等人,當聽到方臺長講到這件事可能跟宣傳部王部長有關時,他就已經確信無疑了,這和他最初的猜測不謀而合,此事背後必定有人躲在幕後推波助瀾。
周書長看似隨意地向門外輕輕一瞥,隨後低聲音,輕聲道:“小王啊,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表示謝。”
王思宇忙說:“我個人沒做什麼貢獻,隻是在書長的部署下,盡力把份的事做好。”
周書長眼睛一亮,眉頭也微微上揚,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笑容就愈發燦爛起來,暗想這小夥子倒不貪功,還知道把榮譽讓給領導,這份心還真是寬廣,孺子可教啊。
他並不知道,在這件事上,王思宇剛剛是經過深思慮的,作為一個剛剛參加工作一年多的小科員,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勞又有什麼用?榮譽理應屬於領導的,隻有讓出這份榮譽來,才會得到領導的賞識,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隻是事到臨頭,很多人不舍得而已,舍得舍得,沒有舍,又怎麼會有得?
“這件事你還跟別人提過沒有?”周書長端著茶杯思慮了半天,才又輕描淡寫地拋出這句話。
“沒提過,我剛回來就馬上向書長匯報,請書長放心。”王思宇趕忙回答,他刻意把最後一句話說得很重。
周書長當然清楚這是王思宇在表態,就微笑著放下茶杯,從容不迫地從煙盒裡出兩大中華,丟給王思宇一,隨後夾起另一,點著火後深吸了兩口,才神莊重地著王思宇道:“是啊,有些況很複雜,牽扯到市委重要領導的傳言,不能輕信,更不能四傳播,至於方臺長那邊,我的意見還是要繼續把工作做扎實了,防止出現反覆,我們既然是來滅火的,就要滅得乾淨,滅得徹底,要不留患,更要嚴防死灰複燃。”
王思宇忙點頭,心想書長的水平就是高,考慮問題更全面些,當然,他也清楚周書長實際上是在暗示,讓他繼續保守住這個,不要講出去,看來周書長也要利用這件事做些文章。
想到這裡,他就又主上去給周書長的茶杯裡添上水,並沒有毫居功自傲的輕慢,周書長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簡單問了幾個關於王思宇的工作生活問題,在得知王思宇自小沒有父親,母親又在去年得病逝世後,就歎了幾句,說了些勸的話,過了幾分鍾後,就將子向後一仰,靠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
王思宇趕忙起告辭, 周書長居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親自將他送到門口,出那隻寬厚的手掌用力地和他握了一下,看似漫不經心地低聲道:“小王啊,你很不錯,好好乾!”
王思宇不怦然心,他當然知道,這句話從一位市委常委裡說出來是什麼份量,他怕驚其他房間的人,也就沒有回話,而是迅速離開。
他這個舉無疑又給自己加了分,周書長向來以為老要張狂要穩,他並不太喜歡時下個張揚的年輕人,所以王思宇今天的表現,讓他非常欣賞,這個小夥子能乾,沉穩,低調,懂得分寸,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輕輕關上房門,他抱著雙肩在屋裡轉了幾圈,隨即苦笑著自言自語道:“沒想到媛媛這孩子看人倒真準的,可惜了啊,我當初一時不慎,犯了大錯,搞得現在跟親生兒像仇人一樣,真不應該啊……”
王思宇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打開燈,把畫板抱過來,小心翼翼地將陳雪瀅的素描像揭下來,在前,這才又躺下,迷迷糊糊中,腦子裡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斷章》中的詩句來: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雪瀅師母啊,你裝飾了我的夢,今夜,誰又在裝飾你的夢呢?
而此刻城中某的高樓之上,一間裝修豪華的房間裡,關著燈,陳雪瀅披著一襲輕紗,正端著盞熱茶,赤腳站在明亮厚實的落地玻璃前,仰頭著天空中一明月發呆,如水的月華,靜靜地傾瀉在孤寂的前,微微流淌,而背後的臥室裡,鼾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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