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鸞是個懶的子,像沒骨頭似得,恨不得一日從早到晚都能躺著。可褚沂川不同,年輕人有數不完的力,他習慣了忙碌,哪怕是過年也沒有讓他閑下來。
喝過甜湯,小坐一會兒,他就坐不住了,興致地想拉著沈玉鸞去外面走走。沈玉鸞不去。他也不急,自己一個人出了殿門,在儲宮門口搗鼓。
他走的不遠,抬頭就能看見里面,里面的人也能看見他的影。
褚越和盯著他的背影,平日在場里已經沉穩可靠的人,難得這會兒在冰天雪地里表出稚氣的一面。
“過新年,他又大一歲。”皇帝端起茶盞,淺抿一口,道:“耽擱了一年,是該繼續給他相看人選了。”
沈玉鸞作頓了頓:“先前不是不提了嗎?”
“總該要提上日程,也不過是這一兩年的事。”褚越和瞥一眼,直言說:“他和你走的太近了。”
“小王爺與誰親近,那是小王爺自己選的,我可沒他。”沈玉鸞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您該不會是怪小王爺與您不親近?他每日起來,就先去您那給您請安,半點也沒怠慢您。”
“你不必裝傻。”
沈玉鸞臉微微變得難看。
“他畢竟是朕的弟弟,如今只認你一人,朕不想因為你傷了我們二人兄弟分。”褚越和淡淡道:“給他找個王妃,他住在宮外,以后還有兵部的事忙碌,等玉致回來以后,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
沈玉鸞早知他冷心冷,世上唯有沈玉致的事能讓他上心,可聽見這話,心中也不冷笑。
兄弟分,說的是好聽,可真計較起來,皇帝也只有對余家的愧疚,那點憐惜甚至更及不上福公公。
“您要是擔心這個,何不將真相告訴小王爺呢。”沈玉鸞不咸不淡地道:“小王爺不是外人,他定是站在皇上您這一邊,若是讓小王爺知道臣與大姐姐是兩個人,日后更不會鬧起來。”
褚越和:“他年紀太小。”
說什麼年紀小,分明就是不信任。
褚越和:“你只管照做就是。”
沈玉鸞不置可否。
褚沂川渾然不覺,在外面玩夠了,才著凍僵的手跑回來。他蹲在炭盆前烘烤著雙手,再一杯熱茶肚,才好許多。
“若是皇嫂能出宮就好了。”他憧憬地道:“我聽說,到過年時,京城里就會變得很熱鬧,百姓們都會出來慶賀新年,到上元節時,更有猜燈謎,放花燈,好多活。”
沈玉鸞:“那些我都看過了。”
“皇嫂是看過了,可我沒看過。我是想和皇嫂一塊兒去玩,這樣熱鬧的時候,若是我一個人去,那未免太格格不。”
褚越和道:“先前是你要進宮過年的。”
褚沂川想了想,又說:“也是,那我還是在宮中過吧。”
褚越和微哂,對沈玉鸞道:“你記住朕方才說的事。”
說罷,他就起離開。走出儲宮時,皇帝腳步微頓,側目看去。宮門口多了一個小雪人,倒不是常規那樣立著,而是懶洋洋橫躺著,用手指頭畫的五糙,竟是還能看出幾分沈玉鸞的影子。
他多看了兩眼,這才離開。
屋,褚沂川問:“皇上方才說了什麼事?”
“你的事。”
“我的?”
沈玉鸞乜他一眼:“你的王妃。”
褚沂川大驚失:“先前不是說不提了嗎?!”
“過完年,你又長一歲,皇上就又了這個念頭。”沈玉鸞頓了頓,說不清道不明,開口時也有一點不愿:“反正你遲早是要找這個王妃的,若是合適,就去看看吧。”
褚沂川也不愿。
他如今將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還有那麼多事沒做,哪里有空閑去心那種人生大事。
但皇帝鐵了心,先知會了沈玉鸞一聲,隔日又讓梁全給他送去不貴的畫像,大太監一幅一幅在他面前展開,褚沂川煩不勝煩。
“小王爺也別嫌奴才啰嗦,可皇上也是為了小王爺好。”梁全笑著說:“小王爺一個人住在宮外,邊也沒有什麼知冷知熱的人,皇上心里難免要多擔心。若是信王府里有王妃在,平日里多照看著您,皇上也好放心。”
褚沂川說:“有福公公在旁邊照看著,讓皇上放心就好。”
“小王爺那是沒見過,當然不明白,福公公與王妃怎麼能一樣?”
“那還有皇嫂。”
梁全便又笑了:“皇后娘娘與皇上伉儷深,小王爺若是羨慕,才更應該找個王妃,邊也能有個心人。”
褚沂川沒吭聲,也沒應聲。
那些畫像被他全丟了出去,大太監撿了好幾趟,見他油鹽不進,這才抱著畫像離開。
傍晚,褚沂川去儲宮用晚膳,與皇帝認真地提了這件事,皇帝淡淡應下,也不知是聽進去沒有,褚沂川只當他聽了。
夜里,他作別皇嫂,回到寢宮,剛踏進寢殿,就察覺出了不對。
床榻上隆起一塊,而平時伺候的宮人了大半,剩下盡數退到外殿,屋中點著熏香,是他平日里不常用的那種,燭火昏黃,朦朧曖昧。他敏銳停住步伐,往后退幾步離開了寢殿。
褚沂川揚聲喊:“福公公!”
“哎,主子,奴才在呢!”
他指向屋中:“那里面是誰?”
福公公也看到了,但他跟著一起去了儲宮,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老太監只道:“小主子等等,奴才去瞧瞧。”
福公公快步靠近,還不等他掀開被褥,里面的人便先尖一聲,出潔白的雙臂,驚恐地道:“小王爺饒命!”
竟是個人!
老太監連忙捂住自己的眼,匆匆忙忙退了回來。
褚沂川也撇過頭,一眼也不多瞧,臉十分難看:“你是誰?為何在本王的床上?”
“是……是梁總管讓奴婢來的。”小宮抱了被子捂住自己,瑟瑟發抖地跪在床上,出來的肩臂赤|雪白,只有肚兜一條細細的紅繩掛在脖頸。
三言兩語便解釋清楚。
宮中的皇子快年時,都會派宮給他們啟蒙人事,只因褚沂川生長與其他皇子不同,后來沈玉鸞也沒想到,才沒經過這事。眼看他年在即,馬上就要娶妻論親,大總管才想起這回事,挑了又挑,挑出一個最為秀溫順的宮,送到了他的床上。
懂了人事,明白了人的滋味,自然也不會拒絕王妃了。
福公公面尷尬,目躲閃,一張老臉害臊極了。他差點耽誤了他們主子的事兒!
褚沂川咬牙關,厲聲道:“出去!”
小宮淚眼漣漣:“小王爺,大總管吩咐了,若是奴婢……”
“滾出去!”
小宮嚇得一抖,再也不敢說什麼,連忙裹被子赤著腳跑了出去。
人跑了,殿里熏香的味道不散,褚沂川一步也不想靠近,黑著臉坐在外頭,等著宮人忙進忙出。熏香撤掉,門窗大開,讓外面的冷風吹走屋的味道,被褥更是全部換掉。
福公公猶豫地說:“小主子的確到了這個年紀,梁總管也是一片好心……”
“福公公,我心里有數。”
福公公閉口。
等里面的東西換過之后,已經到了深夜。
褚沂川走進去。哪怕是全部更換,香薰也換了他常用的味道,再無一點之前旖旎曖昧的氣氛,可他仍然覺得不自在。
他躺下來,一想到這張床曾被其他人躺過,他閉上眼,腦海里就浮現出小宮雪白的臂膀,厭惡之油然而生。
他忍了忍,又起來灌了一肚子茶水,才總算是將嘔吐的下。
褚沂川也并非是什麼都不明白。
他出宮建府,與朝中員相往來,和宗室親戚走,也有人意討好,想往他的王府里塞人,更有甚荒唐者,把他往煙花之地帶。他全都拒絕。
看在他的親王份上,也無人敢更近一步。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梁全竟然直接把人送到了他的床上。
再聯想起皇帝突然要給他說王妃的事,他的眉頭深深皺起。
褚沂川躺了好久,仍舊腦袋清明。他黑坐起來,棄了床榻,直接躺在冰涼的地上。褚沂川把那件暗青的大氅蓋在上,又從領口掏出那枚銅錢,地握在手心里。如此,才總算是迷迷瞪瞪有了一些睡意。
一夜做了許多零零碎碎的夢,夢境里那雪白的臂膀屢次出現在眼前,一會兒是小宮,一會兒是未來看不清面容的王妃,后來又變皇嫂,他夢見與皇嫂一起去看花燈,最后才在夢境里安穩地睡去。
第二日,福公公慌慌張張把他醒。
“小主子,您怎麼睡在這兒呢?!”福公公擔憂地說:“這麼冷的天氣,就算是屋子里支了炭盆,那也冷的很,要是凍出個好歹來,奴才該怎麼和余妃娘娘代啊!”
褚沂川捂著頭坐起來。
“福公公,我沒什麼……”他的話猛然遏住。
褚沂川眨了眨眼,在福公公要給他掀被子時,忙不迭手擋住。他僵地坐在地上,弓著,臉幾番變化。
“小主子?”
褚沂川渾然不覺,好似什麼也沒有聽到。
他閉上眼,手慢騰騰地進了大氅里……
下濡粘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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