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帝的萬壽節在七月二十七。這個日子的前后左右都沒什麼大事,是以,萬壽節的籌備了宮中最熱鬧的一件事。
即使虞莞甚出宮門,也察覺了宮中難得的熱鬧。戲班子、歌舞伶人與誦經班依次在宮中招搖過市,使得肅穆的宮闈也沾染了幾分紅塵煙火氣。
拾翠不知又從哪探得了消息:“聽說這三個班子在明意齋狹路相逢,誰也不肯讓路呢。”
明意齋是宮中觀瞻演出之所,平日冷清的衙門到了圣壽關頭,竟比菜市口還熱鬧。
“最后誰贏了?”
“自然是誦經班。那管事之人可是同和大師,皇帝也要敬重的得道高人。那些伶人與戲班子都是宮中豢養的,自然無法跟大師相比。”
虞莞聽了這話,看來熙和帝果然是忠佛之人。
之前挑賀禮時特意從庫房中挑了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又送去寺廟中延請大師為之開,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再加上薛晏清抄寫的經書,這份賀禮堪稱齊全用心,不會輕易被柳舒圓倒風頭。
這時,白芍匆匆前來,傳來一道從太和殿發出的旨意。
一只修長勁瘦的右手握著一支竹刻湖筆,在雪宣紙上筆走龍蛇,揮下徽墨字跡。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筆尖一頓,勾一個利落收尾。
從書房軒窗中眺,恰可看見小湖。薛晏清抬頭去,湖佳景依舊,只有渡舟自橫,藤蘿織的秋千架上卻了個人影。
他心中說不清是怔忪還是失落,心緒不定,筆下力道也有些不穩。
又寫了一張字后,薛晏清擱下了筆。
兀君正在這時前來稟報:“圣上方才下了一道口諭,通稟前朝與六宮。”
“說。”
兀君道:“圣上云:‘吾以及人之,今朕之子如日初升,雛啼鳴。不若赴萬壽宴之百各自攜子進宮,予朕觀之,共沐圣恩。’”
薛晏清聽了,停在竹筆上的手指微:“皇子妃可傳了話?”
“白芍得了消息,現下想必業已傳達。”兀君回稟道。
“把今天的餐牌拿來。”
“嗯?”兀君愣了半晌,方才不是在通稟圣上口諭一事?
清冷的聲音接著傳來,如同細雨中的竹:“晚上與皇子妃一同用膳。你提前安排。”
兀君這才了然,極嘹亮地回稟了一聲:“是!”,使薛晏清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當晚的餐牌很快被膳房的人送到薛晏清手中。
他瞧了半晌,把一道菜換了蟹釀橙,又添了一道點心。
把菜單吩咐給了膳房的人后,他對兀君說:“稍過一會,請皇子妃同去小花廳用膳,就說我與有事相商。”
虞莞方聽了白芍帶來的口諭,又聽聞薛晏清要與吃飯,心中就知曉,恐怕是為了這口諭而來。
說:“我知道了。”
兀君離開后,趁四下無人時了眉心。
圣上怎麼會突然下這麼一道命令?
召諸大臣之子……既沒說年齡,又不提目的,直讓人不著頭腦。
突然有些懷念上輩子那個平靜無波的萬壽節。
就是在那一日上,與薛晏清第一次正式互相見禮。薛晏清雖然與薛元清極為不對付,卻還是對行了一禮,喚“嫂嫂”。
那時知曉兄弟間的暗涌,不敢與他多加寒暄,心里卻有些激小叔子照拂自己面子,全了禮數。
于是也回了一個全禮。
萬壽節后的家宴,與薛晏清又了主角。不停地被太后與陳貴妃夸是個好媳婦,夸得臉紅,幾乎抬不起頭來。
而薛晏清則被太后催著娶婦,說到一半,連甚手這些事的熙和帝都忍不住勸他。
從和風細雨的探問到疾風驟雨的催促,無論兩位長輩如何勸他,薛晏清始終巋然不,清淡出塵。
“兒臣無意于男//事,兄嫂縱然……琴瑟和鳴,亦不足羨。”
這一拒絕就是三年有余。
直到虞莞被廢尊位,驅逐出宮,薛晏清也依舊是滿朝冠眼中的金貴婿,但是無論哪家子,也難以撼他半分。
也不知道后來,他與薛元清爭奪帝位結果如何了……
以手支頤,怔怔沉浸于往日思緒中,不知不覺已近黃昏。
幾人腳步聲逐漸靠近,是薛晏清來了。
薛晏清一進小花廳,就見虞莞一只纖手支起芳頤,般的料垂在桌角,半截藕白小臂在外面。
那小臂欺霜賽雪,白得耀眼。
他不由得放緩了步伐,輕得仿佛掀不起一塵埃,看著虞莞仿佛剛回過神的樣子站了起來。
下午時看著湖水空落了心仿佛被填滿了一半。
虞莞思緒還浸在上輩子那個只有片刻集的薛晏清中,此時乍見真人出現在眼前,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必站起來,先用膳吧。”薛晏清說。
用膳說事仿佛是兩個人之間難得的默契,只是這回卻有些不一樣。
薛晏清用了一半,拿起一盅蟹釀橙放的盤附近,問道:“那道口諭你有何想法?”
虞莞不知該震驚于薛晏清主為布菜,還是震驚于薛晏清竟然破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眼睜睜看著那只鮮香的橙子被送眼前,不由自主說了句:“殿下怎麼今日用膳時主說
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