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莞輕輕扯了扯薛晏清的袖子, 這還是大庭廣眾之下呢,若是要生氣……回府之后再生不遲。
察覺到妻子略帶哀求的神,薛晏清微微松開了手。
他下眼底的緒, 朝著馬車走去。
馬車上的小姑娘最開始還好奇虞莞的夫君是何許人也,卻在目睹兩人相擁之時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臉臊得一片通紅。
“多謝這位姑娘出援手,載我妻子一程。”薛晏清沉著聲音道。
小姑娘連忙擺了擺手,急忙道:“不是不是……是我家馬車不慎弄臟了夫人的。我還沒有向道歉呢。改日還要請夫人來我家做客, 正經道個歉才是。”
虞莞說:“小姐不必過于在意, 我的服之前就已被打了。”
那小姐想道歉是假, 對虞莞心生好,想進一步結識是真。見道歉的借口無用, 有些別扭地開口:“那不知……我想請夫人來我家做客,不知是否有空?”
只以為虞莞是某個宦小姐——家中有人在國子監念書。如此,請人登門拜訪確實沒什麼問題。
見兩人面無異, 面上劃過一期待:“我家在城南的方府。”
薛晏清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虞莞察覺了邊男子的異樣, 表面上沒有表現出半分來。笑著對方小姐說:“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訪。”
兩又寒暄了幾句, 待場面話說得差不多了, 薛晏清將另一把紫竹骨傘遞給虞莞:“走罷。”
虞莞點了點頭, 卻執意不肯踏出薛晏清的傘下一步,擺明了要和他共撐一把。
薛晏清無奈地嘆氣:“走罷,阿莞。”
虞莞出近似得逞的笑意:方才薛晏清仿佛生氣的狀還歷歷在目, 若是一路上兩人各自打傘,一句話不說, 回府還不知會怎麼樣。
率先岔開了話題:“方才那位姑娘份有異?”
薛晏清說:“皇長子妃,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是了。”
虞莞恍然,再聯想到臨走時姑娘說的話。京城姓方的宦人家只有一個, 立刻明了了此人的份,不由得蛾眉微蹙。
先前聽到太后傳來的消息,還只是薛元清急于娶親,只籠罩了大概幾家的范圍。
“竟然這麼快就定下了麼?”
“嗯,”薛晏清不辨喜怒的聲音傳來:“中宮有孕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他自然著急了。”
急了就免不了做一些零狗碎的小作,出不馬腳。
虞莞自然聽得出來這個“他”是誰,不由得想起傳言中那個有孕的侍妾,嘆息道:“方小姐甫一嫁進去就要當后娘,日子不會容易。”
“恐怕不會有那一日。”薛晏清見虞莞眉間似有憂,出聲安道。
“此話怎講?”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宛如一定海神針:“此間事,很快會結束了。”
“薛元清會出手?”
“只怕是最后一次出手。”而這一次,他絕不會手下留,一網打盡。
虞莞“嗯”了一聲,這件事上對薛晏清有著十足的信心。前世今生,他都會當上皇帝,這個位置本該是他的。
出神地想著,突然覺手被牢牢握住了。
“夫人還沒告訴我,這次前往國子監是為了什麼?”薛晏清舊事重提,不懷好意地問道。
他早在致遠書齋看見妻子的影之時,就有□□分明了。
虞莞眨了眨眼睛試圖狡辯:“來看看蔚蘭……”話音未落,就覺得自己后頸被輕輕了一下。
像在逗弄著小,卻飽含警告的意味。
“是,是來買話本子的。”被迫實話實說。
薛晏清甚在虞莞上生氣,這回卻是頭一次有些氣悶。不過是區區幾本話本子,上一回兩人出游之時又在眼前過了明路,有什麼好瞞著他的?
“阿莞就那般看話本子麼?”他的語氣稱不上和煦。
虞莞張地抿了抿,覷了薛晏清一眼,以為他是在為自己難登大雅之堂的好而生氣。
大不了……以后地看罷。
不料薛晏清卻說:“我也甚,可惜阿莞竟然拋下我吃獨食。”
什麼?
虞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非是阿莞覺得我有些地方對不住阿莞,所以才把思寄托在才子佳人上?”
連忙否認:“自然沒有的。”
薛晏清還要怎樣才能對更好啊,這一幕連虞莞自己都想象不出來。
“好啦。”反客為主,用另一只空著的手攥著薛晏清的指節。
這下可明白了——自己再不稍加安,要是薛晏清待會兒說出“阿莞莫不是在話本子中學習如何度過春宵良夜?”可怎麼辦。
纖的小手如豆腐般,幾乎要掐出水來。它輕輕了兩下薛晏清有力的小臂,薛晏清霎時覺得那些怒意奇異地了無影蹤了。
“是我不好,不該瞞著話本子的事出門。”虞莞乖乖地承認錯誤。
心中自然明白——但凡是個艷天,薛晏清都不會生出一點火氣。無奈這場秋雨來得實在太不及時,與其說是怒,不如是擔心在雨中無傘可依的緒更多。
至于話本子,既然晏清說他看……
虞莞心中的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作響,這事過了明路,兩人還能一起看,何樂而不為呢?
回到府上,早有仆婢們在檐前苦苦候著。
見二人一道歸來,他們迅速拿出干凈的巾,裹住秋雨中的兩人。
待把兩位主子各自送進備好的熱水之后,白芍與兀君提著的兩顆心才敢放下,湊在一漫談。
兀君仿佛若有所思:“你說——”
“什麼?”
“咱們殿下和王妃為什麼總能到一起呢?”上一回,偌大的秋狩獵場也是如此。
虞莞對此毫不知,披著巾進了臥房,那里早有一個半人高的木制浴桶,其中盛滿了熱水,還撒上一片干花。
在婢的服侍下,下潤的羅,渾沒水汽繚繞的熱水里。
虞莞輕輕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仿佛這一刻才活過來了。
被雨水凍得麻木的肢漸漸復蘇,藏在四肢百胲中的冷意上涌,后知后覺地打了個噴嚏。
拾翠聞聲而來,還帶來一碗剛出鍋的姜湯,微微冒著熱氣。
不顧虞莞的推拒之語不由分說地給自家小姐灌了下去。
“好辣。”
喝完半碗,虞莞皺起了眉頭,嗓子里仿佛還有生姜淡淡的余味。
拾翠并不理會,堅持給小姐灌完之后才開口:“淋了一場雨,小姐可是要注意驅寒,不若著了風寒,殿下亦會擔心。”
想起什麼似的:“譬若春日宴前的風寒,可就差點壞了小姐的姻緣。”
春日宴……雖是數月之前的事,如今提起來,已是恍如隔世一般了。虞莞止不住地回想,這幾個月過得實在太過驚心魄,比上輩子嫁皇家三年經歷的風波還要多。
雖則赴春日宴并非本意,但是與薛晏清結下連理,也算無心柳柳蔭。
到底把這話聽了進去,把姜湯一飲而盡,又抿了口拾翠遞上的水,過了舌蔓延的苦辣之意。
做完這些,杏眸睨了眼拾翠:“你倒是長進了。”還學會用薛晏清的名頭來。
拾翠狡黠地一笑,并未多話。
待木桶中的水有些溫了,手探了探,正要添些熱水,卻被虞莞阻攔:“不必了,你扶我起罷。”
“小姐不再泡會兒麼?”
虞莞搖了搖頭:“喝了碗姜湯,已經有些熱了。”
拾翠立刻去外面的梢間去拿的干布。
虞莞仍在浴桶中等著,好在熱水還有些余溫,不至于讓到寒冷。
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自春日宴到如今的種種,突然聽見敲門聲,還以為是拾翠回來了:“進。”
不料,打開雕花木門,卻是個逆著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虞莞一驚,下意識將手臂護在前,卻在看清來人時愣住。手臂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維持著不上不下的尷尬姿勢。
薛晏清甫一開門,并不見只見浴桶之中烏發垂委之下是一抹極白的雪,零星的水珠落在雪肩之上,如同為白瓷上了一層明的釉。
握著門框的手霎時了。
兩人目凌空相撞,僵持了好一會兒,誰也沒有說話。
薛晏清低了頭,道了一聲“冒犯”,倏爾闔門而去。從虞莞的方向看去,那如風般消失的背影分明有幾分狼狽的意味。
了自己的臉,發燙的覺顯然并不只是姜湯和熱水的緣故。
如今與薛晏清的關系,恰是不上不下,有過了齒相,卻離之親仍有薄薄的一墻之隔。
這般狀之下,虞莞辨不清心的滋味。唯獨一點可以確定看到薛晏清為失態,除了酸麻之外……還有不可忽視的喜意。
不想象著,薛晏清離開之后,又會作何反應呢?
薛晏清憑著本能行至自己的臥房,對一路上行禮之人他都視而不見,眼前只有那抹欺霜賽雪的白揮之不去。
他推開了房門之后快速關上,寂靜的屋宇很快盈滿了他凌而重的呼吸。
和而眠時只能看見零散的線條,怎可與白到近乎刺目的雪同日而語。薛晏清敏銳地察覺了自己的仿佛出現了難以言說的躁之意。
再等等,他在心中告誡自己。
圓房一事,當初既然錯過,再提起時萬不可草率,否則就是對阿莞的不尊重。
紅綢羅帳、房花燭。若是能像新婚那樣,才算圓滿。
做完了心理建設,他旋即推開門,任秋風吹進來,微微閉上眼睛,好讓自己沸騰的心緒平復下來。
不知何兀地響起了腳步之聲。
再睜開眼,確是穿戴齊整、頭發潤的虞莞輕輕敲了敲他的門,眼中不知為何盈滿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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