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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以山河聘》 第119章 歲初

秦昶王十四年春,秦滅六國,一統天下,稱大秦皇朝。秦王姬越登基,史稱永旭帝,改年號明晝。同日昭告原楚熙王衛斂為長熙帝君,位同帝王,下稱君上,一同理政,與之齊名。

雙帝共治,推出種種改革措施。統一貨幣與度量衡,號令天下萬民皆學習中原語言,鼓勵異族通婚,允許民間婚配男妻,改進科舉廣納賢才,設立三省六部……上行下效,政治廉明,國泰民安,海晏河清,共同開創明晝盛世。

明晝元年三月初三,大吉,宜嫁娶。

衛斂天不亮就被迫爬起來更準備,懶懶坐在鏡前,垂下的眼眸還含著一霧蒙蒙的困倦。

今天是他和姬越大婚的日子。

也是永旭皇帝與長熙帝君一同登基的日子。

他現在待的地方,是永平供使臣居住的驛館。親有個重要的流程便是迎親,新郎要從自家出發前往新婚妻子的娘家,將人請上花轎,接回自己家。皇室的冊封大禮自然不會與民間婚事一模一樣,要更繁瑣更隆重,但大致的流程也相差不大。

衛斂真正的家在良城王宮,距離永平山高水長千裡迢迢,當然不可能真從那裡出發。是以這驛館就暫時充當了這個場所。

當年他從楚國赴秦為質,便是在這驛館裡住了三天,等來秦王一道口諭——“封公子斂為侍君,宮伴駕”。

而今他再次走出這道門,的卻是榮無限、至高無上的帝君。

長壽梳著衛斂如綢緞的墨發,不由道:“公子……不對,君上,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要打起神。”

衛斂勉強抬了抬眼:“卯時不到便起,我哪來的神……”他什麼都得住,唯獨是個起床困難戶。

便是起初與姬越相識的時候,哪回不是姬越快下朝了他才堪堪起

長壽提醒他:“可您當了帝君,以後要與陛下一塊兒上朝,天天都要寅時起呢。”

衛斂一頓,霎時神了。

他怎麼就忘了這茬?

當了帝君就得天天上朝,天天上朝就意味著日日早起,並且幾乎全年無休……

這是何等的恐怖!

衛斂喃喃:“我想逃婚。”

長壽:“……”

公子有毒。

當初宮當侍君生死不知時都沒想過跑,如今前途明竟提出逃婚。

理由竟是因為不想早起。

長壽歎服。

長壽心底還是習慣喚衛斂為公子。畢竟在他的印象中,公子不過是去治理了一場瘟疫,而後便消失數月,之後就是大戰發,他在秦國聽到公子稱王,然後秦王前去求娶……

公子就君上了。

發展太快,長壽至今都到不可置信,但他打心眼裡為公子如今的地位而高興。

公子就該如此,天命君王,無需對任何人俯首稱臣。

他原以為秦王對公子並無真心,可那一出江山為聘已傳得人盡皆知,如果連這都不算真心,那這世上恐怕都是假意了。

他是真的祝願公子與秦王陛下天長地久,百年好合。

“君上三思。”長壽真誠勸告道,“茲事大,逃婚恐怕不妥……”

長生又敲了下長壽的腦袋:“君上說說而已,你還當真。”

衛斂:“還是長生聰明。”

長壽:“……”

是他愚笨了。

待整裝完畢,衛斂從屏風後走出來,室宮人,差點跪下喊“吾皇萬歲”。

衛斂今日穿的是一深緇廣袖龍袍,墨發束起,頭戴金冕旒,極為隆重尊貴。流蘇下的眼眸微抬,暗含的凌厲與威嚴便足以震懾眾人。

他們只見過公子斂白溫雅的模樣,今日卻是真真切切到君王威儀了。

眾人呆滯片刻,還是一名老嬤嬤率先回過神,躬道:“君上,吉時已到,請上龍輦。”

尋常人家是花轎迎親,帝王家就不同了。今日兩位主角都是君王,又同為男子,此等婚事著實無前例可循,宮人們也是頭一回辦這樣的婚禮,沒有經驗,不清楚該用什麼樣的規格。

陛下親自參與策劃,減免了許多不必要的規矩,又將另一些方面辦得更加盛大。最後確定下來的規格,恰好要比冊封皇后的大禮更高一分。

衛斂踏出驛館,裝飾華麗的龍輦早已等候在外。姬越騎在四蹄皆白的高頭大馬上,一龍袍,與衛斂今日的著裝很是相襯。

左側跟著阿萌,脖子上系著紅綢搖頭擺尾,配上一顆圓滾滾的獅子頭,充當吉祥。右側是小紅,通棗紅的駿馬安上漂亮的馬鞍,威風凜凜。

衛斂看了眼,沒有去登龍輦,直接踩著馬鐙,利落地翻上馬,與姬越並駕齊驅。

禮儀嬤嬤見他沒有登輦,頓時傻了眼:“君上,這不合規矩……”哪有新娘子不上花轎,去和新郎一塊兒騎馬的?雖然這回的新娘是個男人……

衛斂回:“朕便是規矩。”

禮儀嬤嬤聽到那個自稱,子一抖。

是了,這位可不是皇后,是與陛下平起平坐的帝君……

姬越聞言,低笑一聲:“君上好大的威風。”

衛斂側首:“陛下若是不想讓我逞威風,將小紅牽來作甚?”

二人相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一拉韁繩,向著皇宮而去。

到了皇宮後的繁文縟節更是數不勝數。文武百早已著品服恭立於道兩旁,空出一條康莊大道,供帝王通過。

衛斂下馬後,與姬越並肩走過道,登上丹墀,立於承天殿前。

幾道大禮行畢,司禮接玉璽與寶印,意為皇帝與帝君此生共榮耀與權柄。

接完後,李福全在旁宣讀誓詞:“皇天在上,承運後土,明晝開世,今為永旭皇帝與長熙帝君締結秦晉之日……”

誓詞洋洋灑灑,冗長枯燥。日頭高起,一沉重的行頭讓不員額頭上都沁出麻麻的細汗,又礙於規矩不敢拭。

姬越和衛斂的行頭是最重的。且不說登基用的華服裡三層外三層氣,是頭上的冕旒就不知有多重。衛斂靜立著神無異姬越心裡已在懊悔,早知當初就再多刪減幾句。

他有心簡化,免得衛斂勞累過甚,又怕從簡太過失了隆重。他想給衛斂一個盛大的婚禮,彌補當初的委屈。

等香都燃了半截,李福全終於念完誓詞,高喊一聲:“拜!”

這一拜是尊天地。

“再拜!”

這一拜是敬先祖。

“三拜!”

衛斂轉,與姬越正面相對,流蘇下的目虛虛匯一瞬,他垂眼拜了下去。

姬越輕輕笑了笑,同樣回了一禮。

這一拜是為彼此。

“禮!”

這要是一般人家,這會兒就該送房了,他們還需接朝拜。

衛斂與姬越三拜完畢,轉面對大臣。靜候許久的群臣終於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禮,聲音整齊洪亮:“吾皇聖安,恭祝陛下與君上千秋萬歲!”

侍衛、宦、宮亦一同跪下參拜。

衛斂站在高高的玉階上,俯瞰底下眾人臣服跪拜。

他並未看向姬越,目視下方,二人卻似心有所,與之攜手,齊聲道:“平。”

行過大禮,拜過天地,百相賀,萬民同慶。

這手一牽,可就再也放不開了。

長熙殿。

姬越並未讓衛斂住進皇后所住的椒房殿,另外翻新擴建了一座宮殿,作為婚用的新房。

折騰了一天,衛斂一進屋就屏退宮人,把沉重的冕旒取下。

這東西戴久了是真能把脖子斷。

床褥是大紅,繡著雙龍戲珠的紋樣,瞧著十分喜慶,但底下並沒有按照習俗藏些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之類硌人的東西。

那些東西寓意是早生貴子,帝君是個男人,生不了皇嗣,當然沒人敢拿這些去找不痛快。

倒是方便了衛斂直接躺下。

姬越進來便見到躺在被褥上長發散落的衛斂,語中先含了笑:“今日累壞了?”

衛斂睜開眼,懶洋洋道:“是啊。”

起得那麼早,穿得那麼重,行那麼多禮,太底下站那麼久。誰能不疲力盡?

姬越搖頭:“可我們還有幾道流程。”

衛斂坐起,抬頭他:“什麼流程?”

姬越拿了剪子,挑起衛斂的一縷青剪下,裝進荷包裡:“結發。”

這還不簡單?

“剪刀給我。”衛斂把剪刀接過來,“你也把這東西摘了罷,重死了。”

姬越坐到床上,把冕旒除了放到一邊,烏發也如瀑般傾瀉下來,襯得容愈發妖冶。

衛斂坐過去一點,與姬越隔著呼吸間的距離,剪下一截姬越的頭髮。

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疑。

做完這一步,衛斂問:“還有嗎?”

早結束早超生,他今日實在是累的慌,大腦都不想思考。

“還有兩道。”姬越思索,“可這兩道恐怕不能共存。”

“為何?”

“自然是合巹酒與房花燭。”姬越笑瞥他一眼,“就你這一杯倒的酒量,若是喝了合巹酒,今夜還怎麼房花燭?”

衛斂:“……你在笑話我,我聽出來了。”

“沒有。”姬越正,“我早就考慮到了,特意命人換了,今夜這酒不醉人。”

衛斂:“你果然是在笑話我!”連酒都早就換好了,就是在嘲笑他的酒量!

姬越倒了兩杯酒,將一杯遞給衛斂:“乖。”

一個字就衛斂下來了。

他抿了抿,接過酒樽:“真不醉人?”

姬越的回答無懈可擊:“我難道會想在今夜灌醉你?”

說的很有道理,令人無法反駁。衛斂痛快地將酒一飲而盡。

喝完合巹酒,衛斂還很清醒,這酒是真不醉人。

姬越竟然能找到連他都醉不了的酒,真是不容易。

他胡思想間,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喑啞:“在想什麼呢?”

衛斂回神,姬越已經了外袍,眸底下抑著深沉的

他霎時明白了,面上泛起微微薄紅。

盡管這事兒他們已經很嫻了,可今晚不一樣。

今晚是……真正的房花燭啊。

姬越替他除去裳,低頭吻了吻他:“可以嗎?阿斂。”

……還能不可以嗎?不是早就把什麼都給他了嗎?

衛斂微微別過頭,極小聲道:“……嗯。”

搖曳,被翻紅浪。

“等等。”衛斂突然想到什麼。

“……”姬越咬牙道,“你這時候喊停我也不會停了。”

“姬越,我們商量一下。”衛斂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以後的早朝時辰,可不可以推遲一點?我……我起不來。”

他一直想不通,早朝為什麼要那麼早。白天有那麼長的時間,有必要去跟凌晨較勁兒嗎?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姬越挲青年致的下,“阿斂如此勾人,確實不太像能起早的樣子。”

衛斂蹙眉,顯得幾分可憐:“你答不答應啊?”

姬越輕歎:“這麼多年的規矩,你一來就要改,太任了些。”

衛斂了下長睫:“你會縱容我嗎?”

姬越低頭看他:“不會。”

衛斂難過地想,完了,姬越真狗皇帝了。

嫁給姬越的第一天,想弒君。

翌日,永旭帝下令,早朝時間推遲到辰時。

同在殿上聽政的長熙帝君當時並無表,卻在下朝後抱住永旭帝熱地親了一口:“陛下英明,陛下今晚來長熙殿嗎?朕必掃榻相迎。”

永旭帝攥住他的手:“煩請君上矜持些,這兒還有人看著。”

正在兢兢業業做記錄的李史:“……咳。”

……

帝王之能持續多久?

一年新鮮,七年之,十年倦怠,二十年相看兩相厭?

史有時候忍不住想,他筆下的這對有人,是否有一天也會消磨,生出嫌隙,如無數前人一般。

他多慮了。直到他兩鬢斑白卸任之際,那兩位仍是一如往昔。

將記錄史冊給下一任年輕後生時,李史想,這一對是能百年好合的。

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共白頭。他們之間流淌著的,是時間永遠磨不滅的。

盛世王朝可以一夕傾覆,流年斬殺多風雲人,大浪淘沙歷史塵封埋土。然而千秋萬代過後,他們依然歲月如初。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

明天開始更番外,番外為腦向,可能出現各種奇奇怪怪毀滅世界觀的東西(bushi),請與正文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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