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整整半分鐘裡，奧菲莉亞的目都死死盯著實驗室中心的那座平臺，那座被一系列黑方尖碑圍繞著、彷彿某種詭異儀式祭臺一般的平臺——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覺不到，但數據在傳遞著一個清晰的信號：

那座空的平臺上，此刻已經誕生了一個無形的噩夢，一個被凡人之力束縛在現實世界的毀滅化，多重力場疊加了這個毀滅者的軀殼，強大的深藍魔力束縛著它在現實世界的狀態，它此刻正在波的漣漪中舒展著自己新生的肢，而它的一次舐，便足以讓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智慧生都瞬間死亡。

如果此刻走上那座平臺，會發生什麼？觀察者效應失控的瞬間是什麼模樣的？自己會在死亡前的最後一秒裡看到這個宇宙的另一番面貌麼？還是會瞬間失去理智，並在瘋狂中步滅亡？自己能短暫到魔的“邊界”麼？還是會自始至終覺不到它的存在？

奧菲莉亞矩陣的虛理線程中突然浮現出了這些離奇而又驚悚的想法，就如人站在萬丈懸崖前，心中浮現出恐懼的同時卻也會冒出向前縱一躍的衝，這種飛蛾撲火般的可怕念頭足以令人慄，但實驗室中的奧菲莉亞卻只是維持著一不的姿態，表平靜地注視著房間中央的平臺，並將計算矩陣中那些不必要的“念頭”逐一關閉，與此同時，聽到高文的聲音傳來：“發生什麼況了？你那邊怎麼突然沒靜了？”

“……實驗功了，”奧菲莉亞在片刻遲疑之後說道，“有三個應傳回偏移數據，顯示到了一個極近距離下的未知擾，那或許就是我們嘗試模擬並捕捉的‘魔’。”

通訊裝置對面沉默下來，奧菲莉亞看不到高文此刻的表, 那位於帝都的代用軀殼此刻也沒有在高文邊, 但能想象到自己那位值得信賴的盟友這時候臉上會是怎樣的模樣，那想必混雜著極大的驚喜和謹慎——片刻之後，才聽到對方沉穩的聲音響起：“一次數據尚不足以證明什麼，我們需要多次復現。”

“是, 我已經在重新設定實驗室的各系統參數, ”奧菲莉亞十分冷靜地說道，“之後我會將這個實驗再重複七次, 並在最後一次測試之後檢驗心智統一場是否有效, 所有測試數據會同步發送至帝國魔能技部以及聯盟魔對策辦公室，如果您認爲沒問題, 之後我會再整理一份資料發送至索林巨樹，由解星者們編譯併發給諾依星。”

通訊對面高文傳來的聲音仍然沉穩有力：“很好, 後續的事就給你了——希在路上就能收到你的好消息。”

奧菲莉亞怔了一下, 很快反應過來：“您那邊已經準備出發了麼？”

“許多事已經安排妥當, 國事務那邊有赫他們，神權理事會有你和萊特親自坐鎮, 諸神那邊有阿莫恩負責接洽, 我也該赴我的約了, ”高文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帶了一點笑意，“讓一位古神等待太久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更何況那位古神的脾氣貌似還不怎麼好。”

“……我可一點都沒覺到您對那位古神有毫敬畏之意，”奧菲莉亞那緻如同人偶般的面容上終於浮現出一微笑, “但不管怎麼說，祝您一切順利，希您儘快平安返回。。”

……

結束了與深藍之井的通訊，聽著魔網終端低沉的嗡鳴聲一點點歸於平靜, 高文輕輕舒了口氣, 向後靠坐在自己的高背椅上，從窗外灑進來的正照在他面前的書桌上, 讓桌面上的諸多陳設泛出一種朦朧而溫暖的輝。

他在那微中輕輕瞇起了眼睛——儘管寒冬的氣息還沒有完全遠離這座北方國度，但他仍舊彷彿從這縷中到了令人舒適的溫度。

一個悉的氣息出現在書房中，琥珀的影從一道暗影裂隙裡鑽了出來，一邊往外鑽還一邊嚷嚷著：“準備好了沒？差不多該出發……誒？你看上去心不錯啊？發生什麼好事了？”

“奧菲莉亞矩陣那邊的實驗功了, ”高文看琥珀鑽到一半, 他臉上出微笑說道，“我們功在實驗室中模擬出了魔波，並將其束縛在了力場中心。”

下一秒發生的事正如高文所料：琥珀“媽哎”一聲便從暗影裂隙裡掉了出來，跟條鹹魚一樣在地板上撲騰著, 好半天才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臉上表氣急敗壞：“你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吧！非等我爬到一半的時候跟我說這個！你知道這消息……奧菲莉亞那邊真的功了？！”

前邊還在急赤白臉地嚷嚷著，但說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把話題轉向了那驚人的消息，接著就好像自行忘掉了剛纔掉在地板上的恥辱（也可能這貨本沒有“恥辱”這個概念），三兩步便蹭到書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書桌後面的高文：“真的功了？這種……按你的說法，焊雷管鋸燈泡一般的項目，真了？！”

“原理上並不複雜，最艱難的部分是如何在確保存活的前提下獲取魔的原始讀數——而這一步在七百年前便以世間最強盛的帝國一朝崩潰以及一位神明人湮滅爲代價完了，留給我們的，是一份只需要按部就班作即可得到碩果的產，”高文表平靜地看著琥珀，儘管他剛纔收到消息的時候也頗爲激，但此刻頂著一張冷靜的面孔看別人目瞪口呆仍然是一種奇妙的，“奧菲莉亞在實驗室裡還原出了魔，儘管我們無法直接觀察到它，但現場的設備用數據側面證實了它的存在。”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後續仍需要數次復現以及變換條件之後的驗證，我們必須徹底排除設備誤判的可能，所以現在還不到把慶功用的紅酒取出來的時候。”

“……媽耶！！”琥珀憋了半晌，最後只憋出這麼一句，然後又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又跟著說道，“那現在呢？模擬出來的魔不會發生泄吧？雖然整個實驗設施都被埋在地底了，但那玩意兒畢竟是魔……”

高文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暗影突擊鵝，他知道對方是有點興過頭了，以至於一句話裡有這麼多常識錯誤：“我得糾正你一件事：我們模擬出了魔，但那並不是某種……可以從容裡‘溜’出來的實，嚴格來講它只是一個不斷震盪的力場，而且需要依靠強大的能量不斷補充才能維持穩定。所以那東西本沒有‘泄’一說，它只能在力場生陣列中心待著，哪怕往外偏移了幾毫米，它自己都會因爲力場失焦而消散掉。

“其次，你知道爲什麼這個實驗必須由奧菲莉亞矩陣去完，而且中間不允許任何外人手麼？甚至連我自己，以及我最信任的專家們都不可以靠近塔拉什平原地底實驗室——就是因爲魔極有可能對實驗者的心智產生影響。觀察者效應失控是魔的主要力量，但不一定是它唯一的力量，從其生效機制判斷，心智易影響的普通人在實驗裝置周圍存在失控的可能。

“可是奧菲莉亞矩陣能把這個概率降到最小。

“必要的況下，奧菲莉亞矩陣可以通過遠程關閉自己的一或直接刪除自的部分線程來終止實驗，甚至可以用理熔斷的方式拋棄一部分到污染的計算節點來避免心智出問題，這都是我們普通人做不到的事——雖然這仍不能確保百分之百的安全，但最起碼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奧菲莉亞矩陣可以讓這個項目的安全拉到最高。

“所以你就不要擔心有的沒的了，我們還有自己該做的事……塵世黎明號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是吧？”

“啊……好吧，反正這種專業領域的事你一向比我懂，”琥珀撓了撓後腦勺，總算是暫時將注意力轉移開來，“塵世黎明號已經抵達北岸城區上空了，還有一架皇家龍騎兵正在政務廳那邊待命，一會咱們兩個就坐那個前往塵世黎明號，然後出發去紫羅蘭。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真的確認要開著一座空天要塞去赴夜士的約？這會不會顯得有點……過於武德充沛了？”

“據我的判斷，夜士可能喜歡武德充沛的畫風，”高文想了想，一臉認真地說道，“而且第二點，將塵世黎明號移到紫羅蘭島上空也有許多便利之——我們對那座島嶼的探索已經進行到一個節點，目前小探索部隊所能做的事差不多也到極限了，後續如果要對那片異境展開更進一步的行，就有必要建立更可靠的後勤補給和安全環境。

“另一方面，反正塵世黎明號最近也完了全國巡航任務，在索林平原上空停著也是停著，不如干脆挪到北邊外海去，省著貝爾提拉整天跟我念叨影響了的合作用，頭上葉子都掉了……”

高文這邊解釋著自己決定直接搭乘塵世黎明號前往紫羅蘭赴約的理由，但他心裡其實還有些話沒說出來：紫羅蘭島現在是一片荒蕪異境，但那麼大一塊地方遲早是要探明白的，夜士反正也不要它了，它離塞西爾又近，早點過去拍個基地興許還能拿個宣稱什麼的，哪怕拿不了，提前佔一塊也不虧——那地方又不像剛鐸故土存在歷史爭議和敏問題，我派個空警船過去保護我方探姬不過分吧？

他這些話沒說出來，可琥珀是什麼人？那是從人祖墳旁邊過都要撬開棺材蓋看看裡面什麼餡兒的賊祖宗，更何況還在高文旁邊跟了這麼多年，高文這邊咳嗽一聲都能連分段帶標點地把塞西爾大帝沒說出來的話給整理清楚，哪能想不到對方開著空天要塞去赴古神之約的心思是什麼？

但也不點破，反正這事兒高文跟提那邊應該也是通過氣的，聯盟三大帝國高層那點小默契和暗的易向來不，作爲報總扛把子，哪怕沒有直接經手也能嗅到些氣味，所以乾脆什麼都不說，只是擺了擺手：“行吧，你理由充足，那咱們出發……”

說到這又突然停了下來，好像想起什麼般拍了下腦門：“啊對了，我還忘了件事兒，有人讓我給你遞張紙條。”

在高文有些疑的視線中，琥珀手在懷裡掏了掏，最後出一張皺的紙條遞過來——說是紙條，這東西的材質卻顯得有些古怪，不像是高文所知的任何一種紙張，倒有些像是堅韌的布料或橡膠，而那上面則有著清晰銳利的字跡：

“出門必不出事，出事必有出路，災厄遠離，家宅安寧。”

高文一臉懵，擡頭看著琥珀：“……這什麼意思？”

“詛咒神寫的，託阿莫恩捎給你，”琥珀聳聳肩，“據說是在衆神的強烈要求下寫的，本人其實沒這個意願……背面還有字呢。”

聽著琥珀的話，高文腦海中反應了一下才對上號，他回憶起了上次與諸神會面時在集會場邊緣那位坐在巨石上的，黑紗黑氣質沉而且不茍言笑，同時反應好像有點遲鈍的神（也不知道是生如此還是被打的），接著才把手中紙條反過來，看到上面果然還有字：

“反向詛咒沒有用，功利祝福不可取，我其實也沒有干涉命運的能力，我跟他們說了，但他們不聽——姬茲娜。”

這行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高文瞅了半天才看清楚：“所以你們要自己小心——這句剛纔忘加了。”

高文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詛咒神可能確實是被打壞了腦子……

“知道咱們兩個就要出發去赴古神之約，諸神似乎都很……關注，”琥珀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將高文從愣神中喚醒，“其實他們還打算送行來著，但討論了一下發現實在沒有可行，想送個禮吧又不知道該送些什麼，於是就把詛咒神推出來給寫了個護符。我也覺得這事有點怪，但不管怎麼說也是他們的心意是吧，你就收起來吧。”

高文當時心裡就一個想法：神TM詛咒神給寫的護符！這句話寫在文法考試的試卷上，換個不知道前因後果的當場就得給你扣三分好麼？

但這想法也就是在心中過了一遍，他最後還是出一複雜的笑容，把那“護符”認認真真收了起來。

從某種意義上，這是衆神在掙了神束縛之後辦的第一件“人事”。

“他們現在在幹什麼呢？”收好護符之後，他又隨口問了一句。

“他們按照約定在忤逆庭院中集會，這時候應該正上軍火保養課呢，要過去看一眼麼？”

“……不了，”高文略一思考，笑著搖了搖頭，“他們有他們的事要做，我們有我們的。出發吧，我們去紫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