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一陣風吹過，把昏迷的豆蔻嗆醒了。

睜眼一瞅，看到自己落在了花間，滿目的艶紅，異彩灼灼。百花都長野了，一重一重層疊著，在前面連一張巨大斑斕的錦屏。後方有座布滿褶子的假山，半封閉地環著此。

四下悄然，沒有人聲。只有樹間零碎的鳥鳴。

真安靜。這就是人間了。與仙界相比，風也不失可。

豆蔻探頭張一眼，沒敢貿然出去。摘了朵牡丹，坐在花間心不在焉地吃著。

仙帝說，的恩公今日會在此現。

一個王爺爲何來這冷宮的廢園子？豆蔻不明白。天意詭譎莫測，等著就是了。

此時正當四月，天又暖又。從萬里之外潑灑下來，在花梢和石棱上跳，清瀅閃亮。覺像浸在溫水裡，渾舒坦得很。等來等去恩公不來，乾脆往地上一倒，瞇了一覺。

直到某一時......

花叢外來了說話聲。豆蔻一激靈，睡意被驚散了。骨碌往起一坐，過枝柯的細往外看。

天已昏蒙了。竟然睡了一下午！

太垂在西天，又小又圓，很淡的一。乍看竟像個月亮。如真似幻的夕照裡，立著個濃妝的子，臉上脂好像有二兩重，還是沒能掩住的憔悴。

旁邊還有個男人，背對此而立。一石青八團花長袍。寬肩細腰，站姿軒昂。

豆蔻心中一。

子聲音飄渺地說：「若本宮重獲昔日地位，對王爺也是極大助力。還助我周旋一二。」

「我若說不呢？」男人說。

「王爺既不買帳何必來赴約？冒險潛宮中就爲告訴本宮不想合作？」人勝券在握地一笑。

「本王過來是爲了親手置你。」

「滅我的口？本宮把證放在別人手裡。假如我出事他立刻會公布於衆。到時整個昊國都會知道，越王的母妃曾與皇叔私通……您說，陛下會不會質疑您的脈呢？」

豆蔻兩眼「鋥」的一亮。

沒錯，這就是的恩公了！他原是仙帝的麼子烈煜仙君，因犯天條被打回，轉世後了昊國的越王。姓霍名宇，字東宸......

越王輕聲一笑，慢悠悠說：「賢妃娘娘若有證，當初害我母妃時就拿出來了，還忍到現在？」

賢妃臉劇變，驚駭地住他。像是在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沒再說話，一把掐住了人的脖子。

突變就這樣發生了。

豆蔻驚得忘記眨眼……

未多時，人濃艶的頭顱一耷，斷了氣。珠花不已，好像殘餘的生命在不甘地痙攣著。越王拎布偶似的提著，走向一旁的枯井，擲了進去。

地底一聲悶響。死亡的事實就這樣落定了。

豆蔻怔怔瞧著，寒氣攻心。

仙帝陛下太坑了，居然讓落在行兇現場。現在出去相認不會被滅口麼？

法力低微，只會讓植開個花、蝴蝶跳個舞......小小的一介植仙如何打得過凡人？

霍東宸幷沒馬上走，站在井邊凝固著。

過了一會……他以唯的慢速回，轉過了一張絕俗的臉。冷冽的眼睛向花叢淡淡一掃。似乎確定了沒人，從容地往墻外去了。步子邁得很果斷。

豆蔻屏住了氣。小人的直覺告訴：可能是在使詐！

等放鬆警惕出去，他會從墻後突襲，一擊將斃命——這樣不會造不必要的聲響。

安靜地趴著，穩穩的，一不。大約半盞茶功夫......石青的影從墻後踱了出來。

他著花叢輕聲一笑，「哼，你倒是機靈。」豆蔻的鶏皮疙瘩都被他嚇出來了。

霍東宸步步趨近花叢。走得平穩，緩慢，夕的綫披了他一。

那德，真是天風振袖、氣寒千里......

到了花叢外，黑描金雲紋的靴子踩倒花枝，以冷的慢速踏了進來。

豆蔻急擺出個閒散的坐姿，一咧，一臉幸會地對他笑了。

兩人的目狹路相逢，停在了這個驚心魄的瞬間。

他看清了這個。

一襲青翠羅，臉出奇的乾淨，清麗。好像不知什麼是怕，一對圓挑眼定定的，瞳仁兒墨墨黑。僅這一眼，竟他覺得靈秀奪目，直擊人心。

豆蔻也近距離領教了恩公的艶。

這是仙魔一的長相。極冷也極艶，融高潔和華麗於一。眉眼清得像畫上去的。表淡雅得很，沒有行兇後的綳。兇手到了這地步就有了魔的派頭，不敢不服帖了。

他們對視了很長的一眼，超過了獵人和獵對峙所需要的時間。

長得有了纏綿的錯覺。

豆蔻假裝輕鬆，乾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初次見面，有點。以後請多關照啊。」

霍東宸微微一笑，蹲下來，直奔主題掐向了的脖子。

豆蔻骨碌一滾，手腳幷用往花叢裡爬。比猴子還快。

他的力一個吞吐，將人吸了過來。左手罩住口鼻，右手托住後腦，準備擰斷頸椎。這姿勢對來說，不啻於要連拔起了——

豆蔻慌不擇路，舌頭在他手心一通。

了一的老繭......

霍東宸的手猛地打，臉上閃過了霎時的痙攣。

有道是「世上無難事，全憑不要臉」，這歪招功噁心到了他，爲爭取了一點求饒時間。

豆蔻呼哧帶地說：「王爺，可以把小人放生嗎？」

他著，抱歉似的一笑，「你聽了不該聽的東西，活不了。」

「我不會說的。你是爲母報仇，天經地義啊！」

「謝謝。」

「說、說了你可能不信，我是剛下凡的仙人，來報你恩的。咱們是自己人。」的瞳仁兒像打著寒噤的星星，兩手掩在脖子前面。

「是麼？」他把被過的手在頭上來去，「本王對你施過什麼恩？」

「很久以前，我是個無能的小妖。您是個偉大的仙，您剁了塊膀子給我吃，我褪了妖氣，得了仙。」雖然是塊中毒壞死的腐，但確實便宜地了仙——現在仙帝要來涌泉相報了。

「怎麼早不來晚不來，這麼巧現在來報恩了？誰派你躲這兒看的？」

「玉皇大帝。」

越王溫地一笑，「好，既如此，本王現在就讓你把恩報了上路回家，如何？」

「我剛從路上下來。不不.......」

他的手過來，連忙一把捂住，老般七老八十地起來......

渾浮在一層細碎的抖中。

他手心裡好多老繭，比腳跟還呢。指頭是圓的，骨拐兒特別大。這是武夫的手，他吃過的苦都在上面。

霍東宸問：「難看麼？」

豆蔻對孫子說話似的一嘆：「難看哦。但男人十全十的不就殘廢了？你有這手啊才算真正當家做主的男人哩！」

霍東宸：「......」

「我今年仙壽十六，王爺一定癡長我幾歲吧？說親了沒？想找個啥樣的？」

霍東宸想，這荒誕的玩意兒不像真的，像個怪夢。死到臨頭花樣還這麼多。

豆蔻一臉冷汗地說，「實不相瞞，我對恩公一見鍾，芳心暗許，您要是不嫌棄，乾脆抓我回府裡做個府夫人。如何？」

「你不配給本王府。」

「那就拿銀子封我的口吧！」的臉那麼一綻，眉彎眼細，笑得要多有多。

霍東宸困地想，我在做什麼？跟一「準」手拉手訴衷腸？他殺人時還從沒這樣講究過呢。如此一想，不容抗拒地把手腕一翻，擒住了兩隻爪子。另一隻手快得像風，襲上了的脖管。

豆蔻將蓄了一的口水「噗」了出去。

他忍無可忍往後一仰。豆蔻豁出全力朝他的臂彎一……

然而，這條裹在錦緞下的膀子像鐵打的，紋沒。倒險些震碎了肘骨，疼得臉都歪了——仙帝這缺德的大坑貨啊！

一口唾沫星子讓攻守雙方陷了僵止。

越王緩緩吸了口氣，掏出一塊雪白的錦帕，很珍惜似的拭著臉。再抬眼時，他的目好像死了，靜得令人窒息。豆蔻覺他發生了質的飛躍。剛才是兇殘級的，現在升到變態級了。

好像噴的不是口水，是糞水。

頃，他以淩遲般的慢速開了腔，「也好，既然你堅持不肯上路，本王也就不勉強了。就按你的意思帶回府裡養著。不過，醜話可說前頭。」

「你的話再醜小的也聽。」兩眼雪亮，一臉虔誠。

「哼，進府後要是不想活了，再求本王賜死……可不會依你。」他很地一笑。

「千萬別心依了我呀。讓我低三下四活著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他垂下黑茸茸的長睫，「哼，看來你幷不是膽大，只是不可思議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