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倩是在醫院里醒過來的。
跟一起醒的,還有昨天喝完假酒全過敏的林湄,兩人淚眼朦朧對視一眼,低頭掏出各自的手機,彼此都有一些尷尬。
沈倩腦子里裝著一萬個后悔,手機里裝著十幾通未接電話,仔細一瞧,全是韓文波打來的。
韓文波這會兒已經在單位大上,接到沈倩的回電,張就是一陣罵:“小沈!咱們隊今天去秦南的事,你是不是都忘到后腦勺去了!”
沈倩一邊下床,一邊恭恭敬敬地道歉:“沒忘沒忘,韓科,我昨天跟朋友喝大發了,對不起對不起,這事我等會兒一定好好反省,現在我趕去高鐵站,大概四十分鐘到,咱們在那兒會和,您看嗎。”
韓文波“哼”了一聲沒說話,憤而掛上電話,看著是氣還沒消的樣子。
韓文波這人脾氣一向不大好。
他作為歌舞團里的業務科科長,以前就是拍拍領導馬屁,沒什麼實權,可兩年前,北城功舉辦了奧運會之后,市里一群大大小小的娛樂表演公司拔地而起,網絡文化也日漸為主流,歌舞團夾在其中,高不低不就,領導班子開了大半個月的會,就決定也走起了市場經濟的路子。
韓文波于是被委以重任,立馬抖落了起來。
他平時干正事不行,煙喝酒卻是難有匹敵,人野路子多,團里不商演都是他找來的,三十五歲的人了,天找著年輕漂亮的姑娘“聊”藝,白天開一紅小跑走街串巷,子一提,見誰都說自己是婦之友。
沈倩剛進歌舞團就被他給瞧上過。
這事不難理解,沈倩的長相雖然一般,但到底年輕水,的材在那些“閱盡千帆”的男人眼里,也很有吸引力。
但沈倩不想跟一三十五歲的男人聊藝。
覺得自己就是藝,在得知了韓文波的意思之后,連象征地拒絕也沒有,直接把況告到肖副書記那里,自己拍拍屁走了。
韓文波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彪子,一時氣都不知道該往哪撒去。
陳大泉無從得知這些沈倩單位上的事。
他被姚信和喊過來送沈倩去高鐵站,看著自家老板娘蒼白可憐的小臉,心里還同,張就問:“嫂子你們歌舞團是不是經常要這樣出去表演啊?我還以為事業單位都很清閑呢。”
沈倩里咬了一口包子,沉聲嘆氣:“可不是呢麼。這次是秦南歌舞團五十周年,下次又是響合唱團流匯演,這一個接一個的,簡直沒完沒了。”
陳大泉一聽提起秦南,便看了一眼過去,“嫂子你這次是去秦南啊?”
沈倩“嗯”了一聲問:“對,你是秦南人啊?”
陳大泉連忙否認:“哪兒啊。是老大,老大小時候不是被拐過麼,那地方就在秦南下面一個小縣城,什麼,南平吧,從秦南市區開車過去,估計也就三四個小時的路程。”
沈倩聽他這麼說,一下就來了興趣。氣吁吁地趕到高鐵,等坐下來,危機過去,著手機里姚信和黑頭像的微信,咧一樂,立馬又使起壞來,發過去一句——“親的老公,人家這次去秦南出差,順便也準備到南平看一看,你有什麼想要我帶的土特產嗎,人家隨時都可以給你帶回去的喲,想我了沒呀,,使勁麼麼麼麼麼。”
那頭一直沒有回復。
沈倩想著姚信和有可能在忙,也有可能是單純不想回復自己,畢竟那話留的,自己都嫌惡心。
但沒想到晚上洗過了澡,姚信和的微信還真回復了過來,只不過是冷冷淡淡的一句——“好好說話。不需要。注意安全。”
沈倩往招待所床上一靠,嘟得登天高。
跟同住的苗冉冉,瞧見這樣子,走過去就笑問:“怎麼了這是?”
沈倩唉聲嘆氣:“還不是我老公,回個微信跟機人似的。”
苗冉冉一臉驚訝,“小沈你都結婚了啊?”
苗冉冉比沈倩大了快六歲,今年二十七連個男朋友也沒有。
沈倩這下又興起來,把自己手機里拍的姚信和照片找出來,一個勁地點頭,“喏,這就是我老公,帥吧。”
苗冉冉是舞蹈隊的,平時對自己型要求特別高,看見姚信和的照片,立馬一愣,先不說他那張臉,就說那材,一看也是平時堅持鍛煉才會有的,跟沈倩這麼個一百四十斤重往上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夫妻。
于是苗冉冉挑了挑眉,側臉又瞄了沈倩兩眼,忍不住開起玩笑來:“這真是你老公?不是那種網絡上小姑娘喊的云老公?”
沈倩一拍大,這是急著了,氣呼呼的把自己的結婚證照片翻出來,無比嚴肅地強調:“當然不是!我們可是正經的合法夫妻。”
苗冉冉見說得急迫。
角也忍不住一,心想,正經夫妻誰天把結婚證照片放手機里啊。
可到底沒有把這話說出來,畢竟是工作幾年的人了,知道低調做人的道理。
沈倩是肖副書記招進來的,兩人關系看著還親,想來也有不薄的家庭背景。這種世家小姐平時最不好惹,長得一般,脾氣倒是不好,找了個長相帥氣的丈夫,當個寶似的炫耀炫耀也能理解,就是不知道那個極品丈夫家里條件得是差什麼樣,才會犧牲相結了這個婚。
歌舞團周末不上班,團里的人忙碌了幾天,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六,打聽一陣,紛紛嚷嚷著要自駕去周邊的旅游景點看看。
沈倩沒那個興趣,搖頭決絕,坐在餐廳里,一口半油條,一口老豆漿,自顧自地查看手機里南平的大信息。
韓文波原本對沈倩意見大,這會兒見不合群,更是心生不喜,走過去,皺著眉頭問:“小沈,上次大家爬山你不參加,這次你出去自駕游也不參加,這樣一點年輕人的活力也沒有,平時可是不會小伙子歡迎的哦。”
沈倩抬頭,著眼皮看他一眼,“我老公歡迎就行了,我要別人的歡迎做什麼。”
這話說完,旁邊其他幾個團里的人立馬湊了過來,一臉好奇地問:“小沈你結婚啦?”
苗冉冉這會兒也靠過來,笑著告訴旁人:“是啊,我還看了照片呢,帥得簡直不像真人。”
沈倩沒聽出來語氣里的酸味兒。
其他人倒是笑起來,這個打趣,“你這是電視劇看多了,哪有那麼多不像真人的帥哥。”
那個問,“沈倩你老公是做什麼的啊?”
沈倩手指撓著腦門想,姚信和的職業還真說不準,你說他是工程師吧,人家現在也不從事工程事業了,但你要說他是純粹的商人吧,人家又有自己的研究團隊,總之哪邊都沾點兒,哪邊都不完全算。
韓文波見沒吱聲,以為那老公就是一小白臉,徒有長相,連個正經工作也沒有的那種,優越一時拔地而起,就連那些肖副書記訓斥自己的話,也突然顯得沒有那麼難聽了。
可陳大泉不知道,他跟姚信和下了飛機就往歌舞團的招待所里跑,在前臺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食堂里看見了沈倩和那群同事。一拍大,走上去,張就喊:“嘿,原來您在這兒啊!”
沈倩看見陳大泉,目中有一些驚訝,“你怎麼來了?”
周圍見陳大泉過來,還以為這就是沈倩的老公,覺得苗冉冉那話實在夸大了不。
畢竟,陳大泉雖然長相不差,但最多也就一普通的小伙兒,跟不像真人的帥氣可還差得遠呢。
但沈倩不知道他們這些想法,了,咧就笑了起來,“那是不是我小侄…我老公也過來了?”
陳大泉點頭答是,“可不是呢麼,知道您周末想去南平,擔心你一個人過去不安全,就在外頭等著呢,吃好了麼,吃好了咱就出去。”
團里人一聽,才知道原來這不是沈倩老公。
單位租好的車此時正好送了過來。
大家伙兒于是一起跟著起了,打打鬧鬧地出門,開著玩笑說要看看沈倩男人長什麼樣。
沈倩倒是也沒想藏著掖著,其實還想念自己家里那個人的。出了食堂,往前走了兩步,抬頭看見自家男人靠在車旁沉默煙的樣子,心里立馬一,只覺幾日不見,人的值又有進,特別是在煙霧繚繞里,那一干凈冷清的氣質,大清早往那一站,簡直蠱人心。
姚信和今天心的確不大好,在飛機上被一大媽追問了一路婚姻狀況,一張冷臉都阻止不了人家點鴛鴦的熱。
此時,他見沈倩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腦中立馬浮現出那天抱著自己撒耍流氓的樣子,而后又想起一臉果斷推開自己大喊救命的樣子,眉頭一皺,就抬起手來,低聲喊了一句:“過來。”
團里的同事這會兒也不嚷嚷著要上前打招呼了。
畢竟那麼一輛大幾百萬的古思特往空地上一放,是誰都怵,加上姚信和上那一社會大佬的氣勢,離得近了,小命很有可能不保。
沈倩邊兩個年紀跟相仿的小伙兒率先回過神來,往后退開兩步,揮手就喊:“一路順風,沈倩玩兒得開心啊。”
沈倩大抵也能到一點兒同事們的拘謹,上了車,回想一會兒,突然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姚信和覺得不解,側過頭去,看著問:“怎麼了?”
沈倩連忙使勁搖頭,捂著看了看自家男人,低頭吃了一顆水果糖,樂呵呵地回答:“我團里那些同事,特別是舞蹈隊和民樂隊那幾個,平時連李隊長都管不住,沒想到你一來,他們連話都不說了。”
姚信和沒怎麼搭理的揶揄,看向沈倩含著水果糖一噘一噘的,目若有所思。
沈倩見狀也不氣餒,湊過去問:“姚哥哥要不要吃呀,我這里還有好多呢。”
姚信和輕咳一聲,往旁邊挪了一點,下顎的略微收,皺著眉頭不說話。
沈倩第一次發現這人竟然還有些傲的屬,低頭找了個自己喜歡的口味,手塞進他的里,腦袋往前一靠,笑嘻嘻道:“想吃就想吃嘛,吃糖糖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姚信和小朋友不要多想啦。”
姚信和這會兒整個后背已經在了車門上,里是水果糖甜膩的香味,面前是沈倩一雙清亮純凈的眼睛。
他的手臂因為沈倩的突然靠近,下意識地搭在了的腰上,整個人作僵,像是把微微地摟在了懷里。
沈倩渾然不知姚信和此時心中復雜的緒。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特別喜歡他上那子檀香中草藥的味道,覺得這人坐在那里,化世界不說,還漂亮得格外有藝。這要是自己的孩子,那可簡直不得了,畢竟長得好看還容易養活,時不時投喂兩顆糖,他就能不吵不鬧一整天,也忒省心。
南平原本離秦南市是三個半小時的路程,年前通了國道,時間一下短到將近一個半。
等他們進了縣城,路邊已經來了不黑的小轎車。
沈倩下車買了一些當地的水果,問旁邊加油站的工作人員,今天是不是有什麼活。
加油站的小伙兒告訴:“是鎮上新搞的一個圖書館還是文化中心什麼的,今天揭幕,來了不市里的領導。”
沈倩恍然大悟,上車之后,立馬催著陳大泉把車開過去湊熱鬧。
三人的車子洋氣,來得時機又太湊巧,剛一進去,就被帶到了旁邊領導專用的停車場里,沈倩跟姚信和一下車,那頭的人也不管認不認識,張就喊“領導好、領導這邊請。”
那縣旅游局副局長劉大強是個二十八歲的小年輕,這次這個文化中心辦起來就是他的主意,一大早跑前跑后,生怕自己不夠臉表功績,沒想這會兒見到姚信和,他臉上立馬出一副震驚的表,低著腦袋,拔就往后面辦公室里跑。
劉大強倒是沒做什麼喪盡天良的事,他跟姚信和說起來還是小學初中的同學,只是那時候姚信和績太好,長得又太漂亮,劉大強仗著自己有個當村支書的老子,整天下了課就帶人去欺負他。
這事兒本來也不算什麼,偏偏后來,姚信和一聲不吭把養父陸向前砍死了,被抓走的時候,目狠地看了劉大強一眼。
劉大強被那一眼嚇得青春期都憋回去了好幾年。
他這人瞧著兇狠,其實特別怕死,天想著那麼個心狠手辣的主,腳的不怕穿鞋的,要從管所出來,哪天心來,是不是也要把自己給砍了。
劉大強再次到自己年時期的恐慌,一時嚇破了膽。
如今就算姚信和不是奔著砍自己來的,他也過不去心里那個坎。
一瞬間,他面也不了,吆喝也不喊了,眼看時間來不及,拉來旁邊一個識字的大爺,張就要他替自己上臺去致詞。
那大爺本來是樂隊里頭拉二胡的,五十來歲,近視,眼神兒還不好,說話帶口音,拿著劉大強的稿子被趕鴨子上架,心中實在惶恐不已,“那,那額滴二胡咋辦咧。”
劉大強大手一揮,指著不遠在那玩兒二胡的沈倩,“那不是有個姑娘會嗎,讓上!”
沈倩以前經常下鄉采風,什麼嗩吶,二胡,口風琴,都不在話下。
這會兒見樂隊隊長來找自己幫忙,小臉一紅,立馬拍著脯保證,“大姐,您放心吧,我就是搞音樂的,這都是小case。”
于是十分鐘之后,揭幕式正式開始。
領導和縣里圍觀人民此時紛紛到齊,連姚信和跟陳大泉,都被莫名其妙安排到了前排的位置上。
手拿演講稿的大爺見開場舞的大媽們下來,深吸一口氣,終于哆哆嗦嗦上了臺。
大爺聲音低沉,秦南口音純真,聽著還有幾分不自然的憂郁,磕了半天,等得到下面聽眾的掌聲,他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瞇眼看向手里潦草的演講稿,著汗開口道:“額們介個火化中心啊,特別滴耗,能夠完工,那都是多虧了社會國界銀士的幫忙。”
他這話一開口,下面的領導立馬愣了。
沈倩坐在座位上,也出恍然大悟的表,心想,哦,原來這是個火化中心,怪不得領導說起話來,語氣如此沉重。
見旁邊樂隊隊長目呆滯,一時忘了配樂,便決定自己上陣,隨發揮,拉起了纏綿悱惻的《落花的悲傷》來。
劉大強在旁邊急得腦門直冒汗,站在臺下,扯著脖子一個勁地做口型:“是文化,不是火化,文文文!”
大爺左邊耳朵是觀眾的竊竊私語,右邊是沈倩的《落花的悲傷》,一時悲從中來,也是緒上涌。
“以后啊,額們村民滴…介個銀生悟、雜作品,都能在介里,得到黑好的展示。大家一起斗,一起進步,一起接教,介就是火化滴離娘!”
“是文化的力量!”
劉大強兩眼一黑直接癱在地上,他覺得自己今天很可能會死在這里。
果然,沒過多久,下面就有人喊:“局長暈過去啦。”
此時大爺到沈倩配樂的染,見觀眾席人頭攢頭,氣氛高漲,也不振臂號召起來,“讓額們帶著滿的你娘,努力進,開拓自我,堅持給每一個村民提高火化水平!”
說完,下面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場面一度變得很是混,這個喊,“不好啦,副書記也暈過去啦!”
那個喊,“那邊那個拉二胡的!你可別他媽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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