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愈發昏暗。
斜側影長高了些,姿更為拔修長,仍是當年裝扮,一襲紫,頭戴耀眼奪目的紫金冠,不過渾散出的氣息已全然不同。
俊貴君一傲氣,如今,了不怒自威的帝君,僅靜立在那,帶來的迫便令人窒息,不敢直視。
沈流響呆愣片刻,徐星辰朝他走來,路上微停,睨了眼滾到草叢里的橘子,俯撿起。
“還你。”徐星辰將橘子遞給他。
沈流響回過神,想說的東西太多,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張了張,遲遲未吐出一字。
徐星辰靜靜看著他,也未開口。
林間陷一片寂靜,只有樹葉簌簌落下的聲音。
沈卜卜歪著腦袋,眨了眨雪亮眼睛,看著兩人不甚明白地搖搖頭,手朝沈流響探去,打算繼續做個部掛件。
但兩只小胖手去,撲了個空。
“久別重逢,”沈流響打定主意,兩步上前抱住眼神淡漠的人,“先、先給兄長抱一個!”
他想著熱絡一下,看徐星辰反應,誰知后者一不,不開口,沉穩得不像話。
沈流響嘆口氣,不似當年那般一眼看到底,如今的徐星辰,在思忖什麼琢磨什麼,他一點也看不穿了。
“爹爹忘了卜卜!”
沈卜卜看到沈流響抱了別人,沒抱他,邁著腳丫急匆匆趕去,“卜卜也要!”
怎麼把卜卜忘了。
沈流響側頭看拽他角,哼哼唧唧不高興的小不點兒,抿一笑,松開徐星辰,打算也抱他一下。
這時,徐星辰突然了。
他出手,一把地抱住他,微低頭,下搭在他肩膀:“沈流響,原來你還知道活過來,知道給我傳音,我還以為……”
他說著說著,語氣變。
從散著無上威的帝君,變一個仿佛被棄,了傷的小,臉頰埋在沈流響頸,神難過地蹭了蹭。
“我還以為等見了帝父,因為你,我還要責罰。”
沈流響眨了眨眼,突然沒了那種別扭的覺,角彎了下:“嗯,我回來了。”
他說著,發現在腳邊站著的沈卜卜,抬起兩只小胳膊,求抱無果,眼淚在眸中打轉:“爹爹忘了抱卜卜,是不是不喜歡卜卜了。”
沈流響拍了拍徐星辰胳膊,讓他松開,隨后將沈卜卜抱了起來:“重了。”
沈卜卜嘟了嘟。
沈流響:“你們怎麼找來的?”
沈卜卜手指朝下點了點:“人參妹妹傳來的消息,但離得太遠,卜卜捕捉不到位置,直到先前消息又傳來,大哥哥就帶卜卜來了。”
沈卜卜說著,環住沈流響脖頸,依偎在肩:“卜卜好想爹爹呀。”
沈流響他腦袋,未等溫存片刻,徐星辰將沈卜卜拎回地上:“該回去了,星憐還在生我的氣,你回去,應該會很高興。”
聽到星憐,沈流響頓時有諸多話要問,不過此確實不是長談之地,他點點頭,又道:“等會兒,周玄瀾還沒回來,得給他說一聲。”
樹影灑落在徐星辰上,他臉變得沉:“無需等他,現在就與我走。”
沈流響想了想,掏出傳音符道:“等不及的話,我給他傳音好了。”
徐星辰眼簾一垂,將傳音符奪到手中,在沈流響驚愕的視線下碎:“他一時半會兒沒空來,你與我回去便是。”
說罷,他拽住沈流響,直接帶人消失在原地。
沈流響手腕一疼,人已在帝宮,他琢磨著徐星辰方才說的話,加詢問,遠走來一群侍,見到徐星辰行禮,隨后又朝沈流響探去好奇的目。
徐星辰問:“星憐呢?”
為首侍道:“帝姬欠佳,在房歇息,不讓任何人進去。”
徐星辰擰起眉,拉住沈流響朝住走去。
后幾名侍微睜大眼,面面相覷,半晌有人小聲問了句這是誰,一名在宮待得較久的侍回過神,道:“是、是流響君!”
眾人噤聲。
徐星辰停在門外:“見到我不會高興,你去看看。”
沈流響想起敖月所說,略一點頭,抬手敲門,喚了一聲沒人應后,推門進了房間。
“星憐。”
室寂靜,容貌姣好的子坐在桌邊,眉眼浮現出疲倦之,剛放下茶盞,聽到腳步聲以為是徐星辰,正頗惱的喚:“哥……”
抬眸一瞧,瞬間從椅子上起:“兄長?!”
沈流響朝眨了下眼:“是我。”
徐星憐嫣紅的抿了抿,小跑過去,抱住他止不住輕聲泣起來。
“怎麼了?”沈流響的頭,“星辰讓你委屈了。”
徐星憐點頭,又搖頭。
當年醒來,離沈流響隕已經過了快一年,不僅沒了帝父,兄長也沒了,唯一的哥哥徐星辰也變了模樣。
徐星辰變得冷漠,令人穿不,總沒日沒夜的修行。
時間長了,徐星憐有些煩,時不時溜出宮,有次在修真界遇見一名散修,陸青云,心悅極了。但擔心徐星辰不會同意,便沒有告訴他,而是暗中通信。
結果還是被徐星辰發現了,就有了后來的事。
“哥哥讓他離開我,他不肯,差點魂飛魄散,”徐星憐如今回想,仍心有余悸,“哥哥后來放過他,但不讓我與他來往,我只有每隔半年,趁哥哥閉關的時候,才能去修真界與他見面。”
沈流響皺了皺眉頭:“為何?”
“不知,”徐星憐搖頭,須臾嘆氣,“但我猜,哥哥可能怕我跟陸青云走了,留他一個人在帝宮。他曾說你不在了,他定要等我飛升,把我安然無恙地帶去與帝父團聚。”
沈流響心下微沉,徐星辰該不會拐進死胡同了吧。
他多問了幾句關于陸青云的:“什麼修為?”
徐星憐:“他天資并非極佳,十幾年前是元嬰境,不過我前不久逃出宮看他,他快要突破至化神境了。”
沈流響:“你逃出去?”
徐星憐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兄長,哥哥應該會聽你的話,你勸勸他吧。”
沈流響不在,了徐星辰唯一的寄托,許是太在乎,太小心翼翼的護著,才一點風吹草都容忍不了。
徐星憐知道這些,有些心疼,所以即使被徐星辰那般對待,也未曾真正埋怨過。
微嘆道:“我知道哥哥獨自支撐帝宮,這些年過得很不好,也知道他是為了我好,我沒怪過他,只是……我不喜歡,不喜歡如今這樣。”
沈流響沉默良久,抬手落在發頂,了:“別擔心,給我。”
徐星憐輕嗯一聲,微勾角:“有機會我帶青云來見兄長,他人很好,兄長應該不會討厭他。”
沈流響見提起陸青云,眉頭舒展,臉上都是悅,過了十來年還是這般喜歡,看來是非他不可了。
沈流響突然有種家養小白菜,沒了,變別人家的心酸。
他尚且如此,只怕從小將徐星憐疼到大的徐星辰,這般覺勝過他千倍萬倍,再思及帝父知曉……
沈流響搖搖頭。
可怕!
他在心里默默給陸青云點了蠟燭。
沈流響囑咐徐星憐好生休息,離開房間,門外不見徐星辰影。
沈卜卜尚未完全恢復,到點困了,化為原形躺回寒靈土里,沈流響向他問起,一截須立即指了指,“在爹爹以前的房間。”
沈流響趕去,一眾侍剛離開,徐星辰將果盤放在桌上,頭也不回道:“剛令人重新布置了番,你看看可合心意。”
沈流響思忖片刻,道:“不必準備,我不會待多久。”
徐星辰形明顯一僵,回過,臉沉下:“你想去哪?”
沈流響:“我只是來看你們一眼,安然無恙就放心了,來跟你告個別,便回蒼雪居。”
“回蒼雪居?”徐星辰忽地嗤笑,面目生出幾分猙獰的神,“我既然接你回來,絕不可能讓你再離開!”
沈流響眉頭一皺。
徐星辰突然生出許多怨懟,朝他近:“當日我被你困在結界里,修為低弱,什麼做不到了,只能得到你的死訊,如今我修為大,以后什麼都得由我,不由你!”
沈流響往后退了步,卻被抓住手臂。
徐星辰垂眸,眼神狠,手中浮現一支翎,抬手在他烏發間:“我不會把你和星憐再給任何人,你們都要待在帝宮,專心修行,早日飛升去見帝父。”
沈流響盯看他半晌:“我若是不呢。”
“我說過,由不得你,”徐星辰薄輕挑,瞧著在笑,眸卻是冰冷至極,“你在等周玄瀾麼,他來不了。”
沈流響擰眉:“你做了什麼?”
“把他困住了而已,”徐星辰看到他出擔憂之,臉更加難看,“他讓你死了,我最討厭他,為何你好不容易回來,第一時間還是選擇找他。”
沈流響解釋道:“你誤會了,不是他害我。”
“對我來說都一樣,結果都是你死了!”
徐星辰抓住沈流響胳膊的手驟,手指發白,“我不會再信他!也不信旁人!我要自己守著你和星憐,直至見到帝父的那天!”
沈流響低垂長睫,陷沉默。
徐星辰凝視他半晌,漸漸松開手,冷聲說早些休息,拂袖離去。
與此同時,一層結界將房間籠罩起來。
沈流響走到桌邊,拿起果盤里的橘子咬了口,愣了下,垂眸盯看。
不知哪弄來的橘子,橘子連皮都是甜的。
沈流響有些走神,直到上的逆鱗發出靜,他掏出逆鱗,猝不及防聽到“師尊”兩字。
沈流響瞪大眼睛,正驚訝逆鱗還會說話,驀然發現是窗外傳來的靜。
沈流響走到窗邊,抬手打開軒窗,正對上一雙出笑意的黑眸。
玄袍影立在窗外,披著夜,朝他探出手,嗓音低沉:“弟子又來師尊了。”
沈流響心跳了拍,握住修長的手,從窗臺翻了出去:“你恢復記憶了?”這是在麒麟城時,徐星辰盯看他不讓出去,周玄瀾半夜尋來做的作,說的話。
周玄瀾未答,抑或一時說不出話,只摟住沈流響的腰,將人抱在懷里。
四周異常寧靜,一片落葉被風吹到沈流響腳邊。
沈流響也不知自己被抱了多久,手了周玄瀾后背:“怎麼了?還生我的氣麼,我、我不是故意死的,師尊帶我走得急,我在魔宮待了十幾年,義兄為了讓我好生休養,也不肯向外傳過消息。”
周玄瀾手指收:“我以為……師尊為了大義,舍棄我。”
當時沈流響突然過玉簡說對不起,他瘋了一樣趕去,結果樹下……只剩冰冷的尸。
“怎、怎麼可能,”沈流響心頭打鼓,隨后朗聲,“我可舍不得你難過!”
周玄瀾心頭頓時像被塞了把糖,甜到有些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把揚起的角下去。
下一瞬,他又想起什麼,臉上神不定。
周玄瀾惴惴不安。
他將師尊扔出寢宮了,讓師尊在走廊睡了十天,他還強迫師尊……
周玄瀾結滾了下:“弟子、弟子知錯了。”
“嗯?”沈流響疑,旋即恍然大悟,“沒事!走廊其實不冷,也沒多,來日你睡在走廊,不用擔心睡不好!”
“……好,”周玄瀾道,“聽師尊的。”
沈流響心滿意足的勾,從他懷里出來:“那你還記得元神中的記憶嗎?”
周玄瀾盯看他,眼神變得幽暗深邃:“記得,我還知道為何要養護師尊元神,為何逆天也要將師尊帶回來。”
沈流響正詢問,周玄瀾握住他手腕:“此事說來話長,師尊先與我離開。”
沈流響愣了下。
徐星辰居住的偌大寢宮里,深夜未亮燈火,月從窗外,灑在地板,出幾分冷寒之。
角落的香爐,在一片寂靜中吐出縷縷清煙,濃郁的安神氣息隨之擴散開來,彌漫在空氣中,尋常人聞一口都得頭暈眼花。
但徐星辰毫無覺。
他摘了耀眼的發冠,披散著長發,獨自坐在地板上倒著酒,察覺結界的靜后,勾了勾,仰頭將酒一口飲下。
沈流響估計被他嚇得不輕,應該走了吧……
星憐、星憐也要走了。
都要走了。
徐星辰默默的想,這樣算什麼,他們不是一家人麼,為何都要離開,把他一個人丟在冷森森的帝宮。
他不及帝父,忍不了這樣的孤獨。
可除了忍以外,別無他法。
星憐沒醒前,他獨自撐過漫長的一年,白日在人面前,像戴了層面,樣樣表現的完,不流出一點破綻,唯有夜晚才得安歇,守在星憐旁,等醒來。
他想著,等星憐醒來一切都會變好,可是,他所期的并未實現。
星憐是妹妹,他不能把懦弱的一面展現給,相反,要為的依靠才對,讓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徐星憐與他的修為差之千萬里,待飛升劫一到,他若是離開,徐星憐便孤零零一個人在這片大陸了,周圍都是豺狼虎豹。
于是他讓徐星憐勤于修行,沒日沒夜的讓提升修為。
但星憐不開心,一次次提出別,未被理睬后,就漸漸疏遠他了,被抓到與陸青云私會時,那雙他從小看到大的眼中,有了對他的恐懼。
徐星辰不明白,為何要怕他。
他明明是這世上,最疼徐星憐的人。
還有沈流響……這個壞兄長,只在乎周玄瀾,心里念的從來也不是他!
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廢了多大力氣找他!有多高興再見到他!周玄瀾一來,就如當年無數次,跟著他跑了,像逃一樣!
他和徐星憐都一樣,心里最重要的人都不是他。
他徐星辰,永遠是被丟下的那個!
徐星辰突然生出無限怨意,拎起空的酒壺朝半空砸去,但意料之中的脆響卻未傳來,反而有道“誒!”的驚聲。
有些悉。
徐星辰一愣,倏地抬起頭。
紅青年拎著酒壺,晃了晃,微挑眉梢,俊臉龐出戲謔笑容,問:“跟誰發脾氣呢。”
徐星辰瞪大眼睛:“你怎麼還沒走。”
沈流響嗅著空中濃郁香味,聞兩下意識都要迷糊了,他先去滅了香,隨后坐在徐星辰面前,“點這麼重的安神香做什麼,想悶死自己嗎?”
徐星辰張了張:“不然睡不著。”
沈流響沉默,抬起右手了他發頂:“以后用不著香了。”
徐星辰別扭地撇過頭,不讓沈流響:“不用安神香,我睡不著。”
沈流響看他糟糟的發頂,笑了下:“沒事,我可以給你拉二胡,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