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白對這些傳聞只是一笑置之。
他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轉而同孔奕林說起了邊關事宜。語調悠閑,街道上不能說大事,兩個人的對話也好似閑談一般,到最后,孔奕林主給顧元白講起了邊關的樣子。
無盡的風,不到盡頭的草原,還有藍天。
顧元白聽著他的話,也開始想著,大恒的邊關會是什麼樣的?
這份思緒飛上了天,由風卷著晃晃悠悠往北方的邊疆而去。
大恒士兵們清掃戰場的時候,將傷而死的馬匹也帶回了營中加。
只可惜契丹人的馬匹已經得皮包著骨頭,剩余的那些也不夠幾萬士兵們分吃,更不用說那些災民了。
最后的這些都被做了馬湯,能吃到一口的寥寥無幾,只能用湯來解解饞。
行軍打仗就是辛苦,救災之急,帶得,很早就已經吃完了。能救濟士兵改善口糧的就只有從游牧手中搶下的牛羊還有戰場上傷的馬匹,于是,在小小的打贏了日連那一場戰役之后,薛遠又同薛將軍帶上了兩萬人馬,徹底包圍了日連那的部落。
圣上的命令是將頻繁侵犯邊關的游牧人打怕,在其部準備聯合之時議和,以尋求穩定發展,沾染草原上游牧人的經濟命脈,形一條固定商路。
不功,那就打。功了,那就換一種方式打。
游牧民族的所有部族人數足有二三十萬人,遭到蝗蟲危害的也是其中的一個小角,現在若是要拿大恒的騎兵去對上這些人的兇悍騎兵,七會輸得很難看。
沒辦法,大恒的馬源,騎兵,要培養騎兵就得要時間。顧元白染指軍隊的時間才多久,騎兵別說大批模的培養了,馬都沒見到多匹呢。
這次的目的就是利用蝗蟲和兵馬聲勢將他們打怕,再勾起他們已經暗涌的部之爭。
薛將軍將圣上的話牢記在心底,帶著兩萬人馬趁著天時地利打得日連那抬不起頭,大恒的士兵趁機搶奪走日連那部落的所有牛羊和馬匹,俘虜了八千敵軍,剩下的人被日連那帶著,狼狽至極地往北方逃竄。
搶奪回來的馬匹被養了起來,這些馬匹一吃到鮮的糧草,掙扎也不掙扎了,頭都埋在草底下,大口大口的咀嚼。
剩余的一些同樣瘦皮包骨的牛羊,一部分留下來,一部分全殺了,宰了吃!
“留下的那一些牛羊正好可以等著天寒地凍時宰了吃,”薛將軍同眾位將領議事,“日連那往北邊跑了,應當是去投靠悉萬丹的部落。悉萬丹大膽又謹慎,他的部族也到了蝗災的影響,他們會接日連那的部族,但這個冬天,他是不會為了日連那再同我等發起戰爭了。”
“他們自顧不暇,”薛遠道,“今年冬天,不論是他們還是我們,第一件事就是保命。”
俘虜的契丹人被當做了奴隸,為災民們的房屋建設添瓦加磚。
這個冬天不好過,災民們不蔽,有個暖的被褥就是好的,這些時日已經有一些災民染了風寒,還好有藥材和大夫在這,才能及時救治。
蝗蟲已經進了若蟲期,若是不在這個時期解決掉蝗蟲,一旦等蝗蟲進蟲期產卵之后,他們還要除草割卵,挖埋蝻。
營帳里的人沉默半晌,心中憂沉沉,正在這時,外頭卻響起了一聲鴨子。營帳中的人沒人將這當回事,只以為是聽錯了。
但隨即,麻麻的鴨聲就響了起來,吵得人耳朵發疼。薛遠倏地抬眼,同薛將軍對視了一眼后就轉大步往外走去。
營帳簾子掀起,鴨聲更為響亮,人人順著聲而去,一走出去就見到了數萬只黑一片的鴨子。
這些鴨子“嘎嘎”地著,機敏地啄食著路上的蝗蟲,然兒它們實在太過壯,這樣機敏的作也顯出了幾分笨拙。
的鴨子,和邊疆所有皮包骨的牛羊畜生完全不一樣的鴨子。
許多人咽了一口口水,薛遠甚至聽清楚了他邊的幾個將領也跟著咽了咽口水。這些鴨子一層挨著一層,各個都有人的小那般大,波浪似的往這邊跑來,護送十萬只鴨子大軍的人著急喊道:“敢問薛將軍何在?”
薛遠邊的將領楊會扯著嗓子聲嘶力竭:“薛將軍在這!”
前面擋路的士兵和災民連忙讓出一條路,薛遠眼皮跳了幾下,在眾人期深重的目中大步走上前。
來人見到他就是眼睛一亮,高聲道:“薛將軍,小的聽令從后方送來十萬只鴨子!路上坎坷,失了兩百只多鴨子的蹤影,剩余的九萬九千七百多只,還請薛將軍清查!”
后的人群一片嘩然。
十萬只鴨子!這、這竟然有十萬只的鴨子!
薛遠也被這個數字給震了一下,隨即回過神,簡明扼要,“這些鴨子一路過來吃的都是蝗蟲?”
來人笑得更是熱烈,“是。外頭的蝗蟲都被吃的差不多了,這些鴨子也各個吃得肚飽溜圓,等最后的一些蝗蟲被啄食殆盡之后,這些鴨子便是眾位將士桌上的盤中餐,只希諸位將士莫要嫌棄它們吃的是蝗蟲就好。”
盤中餐。
薛遠看了那些鴨子們一眼,眼中泛著綠。這些鴨子各個發亮,眼珠子有神。蝗蟲對鴨子來說是食,但這些一路走來,上的因為路途而鍛煉得更有嚼勁更為結實的鴨子對士兵來說,也是食,極為難得極為味的食。
薛遠的結滾了一番,聽到這話的眾人也將目盯在鴨子上,熱烈極了,完全移不開眼。
十萬只鴨子起來的鼓噪聲音在這一瞬也變得妙了起來,運送鴨子前來邊關的也有幾千人,帶頭的人瞧見薛遠這個神,十分上道地道:“將軍若是想嘗嘗味道,今日就宰殺也可。”
“不急,”薛遠客氣道,然后微微一笑,“留給它們幾日將邊疆蝗蟲啄食殆盡的時間。”
這些鴨子來得太及時了,完全省了他們用人手去捉捕蝗蟲除蝗卵一事。薛遠角暗中勾起,心愉悅極了。
顧元白派這麼多鴨子來邊關,是因為想他了,所以想給他省些時間,讓他快點回京嗎?
大名鼎鼎的薛將軍突然悶聲笑了兩下。
他剛剛還在想怎麼去治理蝗蟲產卵的事,結果后方來的十萬只鴨子已經將這件事給解決完了。
這樣前后恰逢的巧合,給了薛遠一種他與顧元白心有靈犀的覺。
薛遠如同先前被道士騙著買下符紙的時候一樣,腦子里又開始鬼迷心竅地想著心有靈犀的這個可能。
他平日里想的東西,顧元白到底能不能知道。
若是知道了,那他們二人豈不是早就鴛鴦倒了數次,已經意糾纏,不分你我了?
薛遠的愉悅心一直維持了下去。
里蝗災安定,外無敵人窺伺。這段時間是難得的安穩時間,有了空閑之后,薛九遙的一門心思就放在了顧元白的上,一想到這個人就如飲了八分的酒,思緒飄乎,熱得每天夜里睡不著,早上還得豎起長槍大炮。
薛遠連洗了半個月的子,天天營帳門前都有子隨風飄。從他門前經過的士兵和將領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剛開始還打趣笑不已,后來就是咂舌佩服。
與薛九遙識的楊將軍還特意跑過來善意提醒:“薛遠,你可別仗著年輕就這麼放肆,你都洗了半個月的子了吧?火氣怎麼這麼大!”
薛遠懶洋洋地躺著曬太,聞言皮一掀,“別擋著老子太。”
楊將軍搬了個凳子坐在一旁,看著不遠的契丹俘虜劈著柴木,語重心長地道:“我是過來人,知道行軍打仗的軍隊里都是男人,母豬都見不到一個,憋也是應該的。但你這也實在太夸張了些,說說,你這心里頭是不是有了人了?”
薛遠這些時日對“心有靈犀”一事將信將疑,但他只要一想到萬一此事是真,如果他在想顧元白的時候,顧元白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想到這種可能,薛遠就有些耐不住。
這些時日春夢連連,小皇帝是不是也能看到他做的這些春夢,進而臉紅心跳,冷而又赧不可言?
赧,顧元白應該不會赧的。但他抬腳碾著薛遠兄弟的樣子,眼尾勾起,狠戾而發紅,只要一想,薛遠就了。
“有。”薛遠懶聲。
楊將軍眼中一亮,十足十的好奇,“那人是誰,竟能把你薛九遙都迷得如此神魂顛倒,七竅沒了六竅?薛將軍知道嗎?薛夫人知道嗎?”
“什麼我被迷得神魂顛倒?”薛遠抬腳踩著腳邊的矮凳,不承認了,“你哪點看出我被迷得神魂顛倒。”
心里有人的人是不是都是這麼的喜怒不定,楊將軍納悶,“你這每日早上爬起來洗子的模樣,還不神魂顛倒麼?”
“年輕氣盛,肝火大,”薛遠面不改,“最近夜里有些熱。”
北疆的寒風已經吹起,十一月了,別人都被凍得瑟瑟發抖,他卻說熱。
可惜楊將軍笨,明知道他是在胡言語,卻不知道怎麼揭穿他,正急得滿頭冒汗的時候,有小兵跑過來道:“將軍,朝廷又派人送東西來了!”
楊將軍一愣,面前卻一陣風閃過,薛遠已經大步從他面前離開了。
在邊關的這幾個月里,無論是士兵還是災民,都知曉了朝廷對他們的護。
堆積如山的米糧之后就是整整十萬只的鴨子,那鴨子味極了,讓災民也跟著吃上了。一口下去就是得流油,得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能吞下去。
這樣好吃的鴨,就是蝗災沒來之前也不容易常吃到。那鴨子一口,倍為鮮有嚼勁,簡直讓人覺得這些時日的困苦都被趕走了。
薛老將軍也毫不吝嗇,十萬只鴨子怎麼也得讓眾人都吃上幾口。等鴨端上桌的時候,別說是百姓了,各個將領都是風卷殘云,筷子如同打仗,頃刻間就消滅了一盤又一盤的。
那幾日整個邊關都是暢快而幸福的,鴨子也有大用,被人采去準備做過冬的和被褥。即便接下來的日子多麼艱難,百姓心想,怎麼也得對得起朝廷給他們的糧,對得起吃下去的這些。
他們做好了面對寒冬的準備,做好了最惡劣的況下也要抗下去的準備,卻沒想到朝廷給他們送來的東西還沒有結束。
他們所擔憂的,也正是朝廷所擔憂的,并已被朝廷解決了。
長長的裝車被放置在空地之上,士兵們圍在兩旁,好奇地想知道車上裝的是什麼。
“是糧食和嗎?”
“咱們的糧食已經足夠了,還有鴨子和游牧人的牛羊。”旁人反駁。
還有人擔心道:“朝廷怎麼一直給我們送東西?一趟又一趟的,這該不會是朝廷省吃儉用給省出來的吧?”
后方的竊竊私語不斷,議論之聲逐漸嘈雜,前方的薛將軍同諸位將領已經出來恭迎,也滿臉納悶地想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護送車隊前來的員與薛老將軍的關系不錯,他意味深長地了胡子,笑道:“將軍若是猜不出來,不若就讓人將這些東西卸車好好一觀?”
薛老將軍雖然不知道這能是什麼,但他知道必定是對他們有用的好,老將翕張幾下,既愧疚又道:“臣有愧,讓圣上如此憂心至此。”
這句話一出,諸位將領的神都顯現出了的愧。
圣上如此待他們,三番兩次地往邊關花費大財力力地運送東西,這是他們從未想過的。
原本以為薛遠帶來了如此多的糧食就已經是朝廷能拿出來的極限,是朝廷他們的重和信任,此時才知,朝廷對他們遠非如此。
這怎能不讓人愧,又怎能不讓人激?
員安他們道:“諸位將軍何必愧疚?爾等保護我大恒邊關安危,為我大恒百姓出生死,我大恒有如此海晏河清的盛世之景,都全賴諸位將軍。”
說著,他反而深深行了一禮,“應當是我等到愧疚才是。”
薛遠來到的時候,就見到他們在彼此說著客套話。他聽了兩句不耐,直接讓士兵前去卸車,去瞧一瞧圣上派人送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見他如此,客套說了幾話的人都停住了話頭,一同期待地往車上看去。不到片刻,里頭的東西就了出來,人群之中不知是誰猝不及防,驚聲出了聲:“竟然是冬麼!”
士兵們頓時了哄哄的一片,爭先恐后想要探頭看上一眼,“什麼,冬?”
“朝廷給我們送了冬?”
薛老將軍當即在人群之中點了五個士兵上前,讓他們換上了冬。嶄新的冬一上,暖意和的覺就襲了上來,士兵們把臉埋在冬里,只覺得不到片刻,全都熱得冒汗。
薛老將軍看著他們的樣子,驚訝:“這冬見效竟然如此之快?”
士兵們七八舌地道:“將軍,這冬特別的熱,而且很是輕便,我們已經出了一的汗了。”
薛將軍半信半疑,親自拿起一件冬穿上了,過了片刻,他臉上閃過震驚,隨即就是大喜。
其余的將領耐不住心中好奇,也上手試了一試,大為驚奇道:“這冬怎麼如此的輕便!”
員含笑不語,待到他們追問時才給他們細細說了一番緣由。
諸位將軍知曉緣由之后,耐不住高的驚喜,匆匆跑去準備分發棉事宜。
員與薛老將軍多日未見,兩人落在之后慢慢說著話,薛將軍已吩咐人手下去備了飯,準備了酒菜。他們二人往軍帳中走去,薛遠想借機問一問京中事宜,也跟著一同前去。
落座之后,酒過半程,從京城出來的員突然一笑,低著頭神神道:“薛將軍,你遠離京城不知,京中之后應當要發生一件大事了。”
薛老將軍道:“哦,是什麼事?”
薛遠正好夾起了一塊鴨。
員笑著道:“圣上對一子一見鐘,已準備將這子收妃宮了。”
薛遠手上一停。
不可能。
薛遠完全嗤之以鼻,他非但不信,心中還覺得好笑,他想要繼續淡定地吃著飯,可手卻也不了。
一旁的薛老將軍已經在拍手好,哈哈大笑。不斷追問其細節,那員說出來的話好像確有其事一般,關于圣上的話,他也敢造假嗎?
那如果不是造假呢。
鴨上還有的水留下,這水因為夾筷人的手在抖,也極快的從皮上落了下去。
薛遠將筷子一扔,大步走出了營帳。
黃沙漫天,冷風裹著沙子往臉上沖,一下下打再臉上,寒氣再從肺腑曼延四肢。
半晌,他鉆回了營帳,問:“圣上要收妃宮?”
聲音干啞。
京道:“……確實,圣上……妃子宮……琴瑟和鳴。”
薛遠好像是在認真的側耳傾聽,可跑進他耳朵里的話卻變得斷斷續續,忽近忽遠。
良久,等營帳里面沒人說話了,等薛將軍一聲聲地呼喊薛遠的名字從怒火到張,薛遠才回頭。
他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