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爺,”薛遠低聲音,氣音微弱,“玩個東西?”
府里的母狼要產崽了。
想把圣上帶回薛府。
茶杯上的霧氣凝了水,滴滴砸在了茶碗之間。在水珠滴落了三次之后,顧元白的側臉上多了一層清裊薄紅。
他斜睨了薛遠一眼,“你剛剛說了什麼?”
圣上佯裝未曾聽見,只是角出了笑意。
這笑容好似春日里綠葉后的果實,藏得嚴實又出了一角,意和春約約,這個笑淺淡,卻比粲然一笑更要讓薛遠忡愣。
這幅神,好像就像顧元白也喜歡薛遠一樣。
薛遠猛得起,探過桌面攥住了顧元白的手。
他的作大極了,周圍茶桌上的人驚訝地往此看來。顧元白也是抬首瞧著他,瓣微張,訝然。
“我,”薛遠口干舌燥,他手心之中的手,千言萬語堵在間,急得冬日還冒出了眼可見的熱氣,“我……”
顧元白以為他當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些什麼荒唐事,鼻尖上也泌出了細細的汗珠。
薛遠卻放開了他的手,轉如風一般跑下了茶樓,背影狼狽。沉重的腳步聲逐漸消失不見,顧元白在原地愣了半晌,低頭一看,薛遠已經跑到了樓下,面紅耳赤的在人流中鶴立群。
顧元白握拳抵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茶館里的書生竊竊私語,“那人是有病嗎?”
“茶館中還鬧出這麼大的靜。”
顧元白笑得更深,他肩背微抖,這才發現窗外的藍天白云怎麼這麼靚麗,今日真是晴空萬里。
這麼好的天氣,他帶著薛遠來喝茶來打聽學子們對標點符號的態度,太不應該了。
桌旁有人腳步輕輕地走了過來,關切道:“這位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重重的腳步聲又飛速而至,顧元白抬起頭,就見薛遠沉著臉推開湊過來的書生,拽著顧元白跑出了茶樓。
街市上人來人往,守在茶樓四周的侍衛暗中跟上。顧元白語調悠悠,“薛將軍,你剛剛跑什麼?”
薛遠不說話,顧元白無聲扯,“你是想和我玩什麼?”
薛遠腳底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
他收手,佯裝地沉著臉,“別說話。”
顧元白:“你攥疼我了。”
薛遠全一僵,連忙轉過一看,握著的手腕上什麼都沒有,他沒傷到顧元白。
抬頭一看,顧元白還在笑著。
薛遠咽了咽口水,猛得抱上了他。
顧元白嚇了一跳,用力拍著他的手臂。薛遠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手,周圍不時有路人走過,他不能抱,只能強忍著圍著顧元白轉來轉去,跟著。
喃喃:“元白,你真好看。”
顧元白,先前的怒火還未升起就被熄滅,他忍住笑意,“滾蛋。”
兩個人往橋邊走去,河水潺潺,枯樹下早已沒了青草,人也稀稀,積雪化水,在草之中打了鞋面。
薛遠慢騰騰地道:“我想親你。”
顧元白下意識說了句不可。
薛遠眉頭皺起,汗水染了潔白的領,顧元白又有些心疼,抬起手臂,將袖往上收了收,纖細腕骨出,“給你聞聞怎樣?”
薛遠攥著他的手腕珍惜地嗅來嗅去。
顧元白好似漫不經心地道:“你前日為什麼不親我?”
“不可能,”薛遠想都沒想,鏗鏘有力,“每一天都親你了。”
顧元白似笑非笑,“我忙起來的時候,你也親我了?”
薛遠頓了一下,竟然點了點頭,含糊道:“……睡著后親。”
顧元白一愣,隨即追問:“還做什麼了?”
薛遠不敢說話。
顧元白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迫人,“說啊。”
他這幅模樣,和朝堂上大發怒火的模樣全然不一。怒火沒有,輕佻意味倒是濃郁。
薛遠被追問得不住了,梗著脖子道:“我就了。”
顧元白涼涼道:“哪兒了?”
薛遠是拿起了自己領兵打仗的氣勢,豪氣萬千地在顧元白上點了又點。
“虧得朕還心疼你,”顧元白抱臂冷笑,心底發,“原來在朕政務繁忙的時候,朕的薛將軍卻過得如此滋潤。”
薛遠眼睛一亮,“圣上心疼我?!”
顧元白輕呵,“白心疼了。”
薛遠卻沒聽到他的這句話,他喜不自,一直喃喃“你心疼我”,角咧到耳邊,傻得讓人不忍直視。
顧元白偽裝出來的怒意,徹底被這個傻笑給擊碎了,自言自語,“真是個傻家伙。”
晚上,薛遠還是用母狼產子的事將圣上拐到了薛府。待到沐浴之后,顧元白讓人布上了小菜和清酒,揮退隨行宮侍,單獨坐在院落中與薛遠月下對酌。
火爐暖意融融,今個是十五前后,月亮很是圓滿亮堂。幾杯小酒下肚,薛遠總算是說出了前些日子自己胡思想的事。
“你忙著標點符號一事,許久未曾同我說過什麼話,”薛遠自嘲,“我以往曾見過我母親以淚洗面,原以為只有會這麼患得患失,現下才知道是我錯了。原本只要看著你就好,一月過去,我尚且可忍耐。兩月之后,開始胡思想,三月時,我竟悲秋傷懷了。紛紛擾擾,自找其。”
顧元抿,突然覺得自己在中不是一個很好的另一半,“你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薛遠奇怪,“何出此言?”
顧元白悶悶喝了一口清酒,“三個月未曾顧及到你。”
“我心甘愿,”薛遠坦然,頓了頓后,“只是偶爾,我會覺得自己也不過如此。不懂治國,無法助你。”
顧元白沉默了半晌,清酒也不好喝,小菜也不好吃,“你在我邊終究還是可惜,你應當去走你的大道。將帥,文武,讓天下人都知曉你的厲害,讓史冊上也能喚你一聲英雄。薛遠,你沒必要將自己困于皇宮。”
薛遠一僵,“什麼意思?”
顧元白又說了一遍。
薛遠總算是聽懂了,他不敢置信,猶如傷了的野低吼,“你又要將我調走?”
顧元白重重握著酒杯,“我只是不想拘著你奔向大好前途。”
薛遠差點兒瘋了。
他正要止不住突起的青筋想要起暴怒,但燭微晃,顯出了顧元白臉上的神。
薛遠滿心的火氣忽地化了水,他繞過石桌走到顧元白前蹲下,小心翼翼抬起他的臉,“難了?”
顧元白不承認自己難,他只是有些挫敗,他看著薛遠擔憂的面容,抬起手順著他的面頰,“對不起。”
再忙,顧元白也不應當這麼長久地忽視了他,在他心中薛遠不會為此在意。但真當不會為此在意嗎?
既然決定在一起,那就要付好自己的責任。顧元白這三個月的行事就是仗著薛遠對他的深,他知曉薛遠不會離開他,他覺得薛遠應當諒他,明白事有緩急。
理所當然的這樣的想法,著實有些傷害人。
鼻音沉重,“我是不是傷害了你?”
薛遠從他齒間聞到了酒香味,他拿過杯子一看,頭疼,“田總管給你拿來的怎麼也是酒?”
顧元白好久未曾飲酒了,為了著想,他穿過來已經七個年頭,沾著酒水的次數卻一只手能數得過來。此時已經有了醉意,但自己卻恍然未覺。
只覺得抑,悶。
薛遠小心將他抱在自己上坐著,“哪兒不舒服?”
顧元白蹙眉,了自己的口。
薛遠跟著上去,輕輕了,“圣上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了,天下人都有錯,圣上也沒錯。”
“有錯,”顧元白看著皎月,好似冷靜得從未飲過酒水一般,“你父親曾與我說過,即便你只是做個小小的殿前都虞侯,他也不覺得折辱了你。我那時還在心中斥他對你太過無,你天資卓越,早該在征戰西夏時便揚名于天下,可你看看,你在西夏都干了些什麼。”
他抓了手,手指深深掐著掌心的,“你在保護著我,一刻不離的保護著我!其他的將領搶著上戰場強奪軍功,可你呢,你浪費了一次又一次的時機,你明明——”
明明比那些人強出許多。
都是因為顧元白。
他的緒激,脊背都在抖。薛遠順著他的背,突然低頭抵著了顧元白的黑發上。
“圣上,”他的聲音低啞又和,“保護你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顧元白心道,果然是因為我。
他抖的眉眼閉。
薛遠繼續低聲說著話:“臣的職責便是在戰場上護著您的安危。這比上戰殺敵要重要得多,給旁人臣不放心,只有給臣自己,臣這一顆心才能安下來。”
“旁的所有領兵作戰的將領,他們做的事都沒有臣的重要,”他,“臣愿意,不必去搶軍功。只要您安康,臣就覺得夠了。”
“男兒不過追求建功立業四個字,”薛遠說著說著,突然自己也有些領悟,他的神逐漸沉穩而,輕聲,“可是我有了比建功立業更看重的東西。”
若是能幫你變得輕松些,不再傻愣愣地只能看著你同其他青年才俊商談政務,那就更好了。
魚與熊掌。
薛遠下意識地抱了顧元白,眼中一閃。
朝堂啊,若是能讓顧元白理政務時也能看著他……那就最最好了。
是否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之后,圣上便是厭倦,也無法拋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