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舉起眼前的杯子,逕自先喝了一口。
眾臣連連謝過,紛紛隨著飲了口酒。但話雖如此,廳暗湧的張氣氛,並未因為法老剛才的一席致辭而緩解。哈托兒神也好、阿蒙神也罷,不管何種名目,不過是給這場皇家盛宴安上一個冠冕堂皇的由頭。誰都不知道此時就坐于正席的年輕統治者,會在這場宴會上做出如何反應。
只是一場單純的試探,抑或他心裡早下狠斷,將此次夜宴權作是數年前鴻門之宴的重現?
若是後者,今日就地正法的,會是哪邊?
西曼?還是歐姆洪德?
事關生死,誰敢就此真的放鬆下來。法老沉默不語,雙目注視廳。樂隊又開始了演奏,大廳中央的舞適時地又跳起了熱四溢的舞蹈。眾人再次將視線聚集到了廳中,但是各人的心思,卻依然在揣測著法老的想法。西曼微微捋著自己的山羊小胡,歐姆洪德用巾帕拭自己的額頭,卡羅塔不停地用指甲彈著旁邊盤子裡的葡萄,而奈菲爾塔利則將雙手扣在一起,手指用力斑駁,弄得一塊紅一塊白。
艾薇就算是呆子,也能到這擁中廳裡潛伏的張緒。雖然誇下海口說要幫拉西斯,但其實對即將要發生的事也是沒有一概念,當然,也不清楚,究竟拉西斯是否將放到了自己的運籌當中。不由微微苦笑,強迫自己的視線繞開拉西斯。
「艾薇。」慈和的聲在耳邊響起,來得突兀,讓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艾薇幾乎要從自己的凳子上跳起來。連忙調整自己的表,轉頭過去。來人正是剛才看向自己的人。約莫三十左右,材高挑,舉止優雅,臉上帶著溫和而恬靜的笑容。
還沒有反應過來,旁邊的幾人已經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對著來人行了一禮,「提雅公主殿下。」
提雅公主?那便是拉西斯的姐姐了,找自己有什麼事,這與又可曾有過什麼惡。艾薇慌忙站起來,也隨著行了一禮,「公主殿下。」
提雅輕輕一揮手,示意各人落座,自己則站在艾薇前面,「怎麼如此稱呼我,這樣生疏。你一直不是我王姐的嗎?」
艾薇愣了下,連忙笑著改口道,「抱歉,王姐,一時糊塗了。」
提雅點點頭,隨即從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副沉甸甸的鏤空鑲翠金石的黃金鐲子來,不由分說地拉過艾薇的手,就這樣套了上去。「這次夜宴這樣重要,怎麼都不記得穿著得整齊點,再怎樣講你也是坐在王室列席裡的人,不要讓人家看了笑話。」
艾薇下意識地看了看廳裡的其它人,連忙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這時真希冬就在自己邊,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又不敢貿然發問。
提雅微微頷首,輕輕地對艾薇說,「最近聽說了一些你的事,王弟願意承認你的地位,是件好事,不要隨意地反抗他的意思,否則你所珍惜的一切都會化為尼羅河水面的泡影……你明白我說的話嗎?他畢竟是大埃及的法老。」
話說至此,提雅公主的臉上劃倏地過一霾,雖然只是轉瞬即逝,但仍被艾薇眼尖地注意到了。還未等理清思緒,提雅已扔回給了一個微笑,一邊說著「我多話了」,一邊逕自轉向自己的位置走了過去,嫋嫋的影落坐在了皇族的首位。留在現世的各種記載都說拉西斯與王姐提雅及生母圖雅太后之間的關係最好,也對此二者最為信任,那麼剛剛提雅公主臉上展的愁容,又是因何而生,其言語中難以察覺的幾分哀怨又是從何而來,真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無意識間轉頭看向拉西斯,卡羅塔正在親手剝開一粒葡萄,帶著嫵的笑容遞向年輕的法老。琥珀雙眸的青年沒有表地接了過來,自然地放口中。雖然二者並沒有做什麼過分親的事,但很明顯拉西斯很習慣卡羅塔的剛才的舉。想到這裡,心裡忽地一疼,呼吸又有些不順暢了起來。
「各位——」這時,拉西斯突然開口了,淡淡的聲音緩緩地流淌而出,廳恢復了先前他場時的寂靜,年輕的法老緩緩起,慢慢地對在場的眾人說道,「大家似乎覺得這場宴會了些興致,我也知道各位心中似乎都有些話想說。」
他停頓約有十秒鐘的時間,淺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才又繼續,「不如我們來一場遊戲,贏的人,可以得到來自我的任一承諾。不管是黃金、寶石、權力、、寶馬,或者是某個奴隸或者侍者的命之類,我都可以無條件地滿足他。」
場一片譁然,某個奴隸或者侍者之類,法老在暗示的不就是引發這樣爭執的牢獄裡的舍普特的命嗎?奈菲爾塔利與歐姆洪德快速地換了下眼神,再不約而同地看向西曼,雙方對視著,在暗地裡較上了勁。
法老的手指向奈菲爾塔利,「王后,就由你來決定賭什麼。」
話音剛落,歐姆洪德臉上便浮現了一得意的笑容,而這樣的得意還來不及持續,下一秒,拉西斯卻又轉向了卡羅塔,「卡羅塔,你來決定,由誰來參加賭局,二人互先。你們是規則的制定者,雖然可以自由選擇參加遊戲的人與自己的比較,但是即使你們二人其中一位贏了,也不能算是勝利。王后,就由你開始吧。」
這時,艾薇明白了,或許法老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出答案,他也本不在乎舍普特的死活,他只是想將這件事,在不偏袒兩大集團任何一方的況下迅速解決。兩大集團的對立,對他來說,並非壞事,偏袒任何一方,都會對他的統治不利,這樣的事,他又何苦去做?採取這樣荒謬而出乎意料的解決方式,或許即是要說明,自己的毫不在意吧。
但是,就這樣講舍普特的命由一場愚蠢的遊戲嗎?想到那總是甜甜笑著、在邊打轉的小侍,艾薇只覺得心中一。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奈菲爾塔利已經站了起來,深綠眼影下的雙眼出幾分不快,眉頭微皺,「不如就與我比場賽尼特棋吧,若贏過了我,就算勝出。」
場中一片小小喧嘩,塞尼特棋是古埃及很流行的一種棋盤遊戲,圖坦卡蒙王的墓中有多達六組的棋盤遊戲,其中就包括了塞尼特棋。這種棋的玩法主要是利用四長條狀的棒子依正反面執出點數,然後在三十格的棋盤上按規則移棋子,最先到達終點的人,就獲得勝利。
早有記載,奈菲爾塔利王后非常熱衷此棋,即使在的墓裡,依然可以看到下棋的壁畫。既然敢在不知道誰人會上前挑戰的前提下說出此項目,必然是竹在所致。
這時,卡羅塔站了起來,甜的嗓子裡帶著幾分慵懶,更顯出獨特的魅力,環顧四周,最後,從坐在西曼那一列的人裡選擇了一個。「就由你開始吧,吞忽。」
吞忽是建築院的人,建築大臣梅的下屬。梅本對西曼或是歐姆洪德兩派之爭並沒有明顯的偏向,因此對建築院的人員也沒有過多地考慮過出等問題。吞忽是下級貴族的長子,祖祖輩輩為建築院服務,同時,他也是出了名的博學多聞,於各種演算與棋,是梅的得意門生。但眾人也知道卡羅塔選擇他的原因,西曼是三朝老臣,早在拉西斯一世期間,就於吞忽的父親有恩,吞忽一直心存激,此時此刻,他必然是站在西曼這一邊的。倘若獲勝,吞忽必然會要求取了舍普特的命,從而在氣勢上過老貴族那一派。
雖然盛傳王后的棋非常了得,但是畢竟吞忽未曾與過手,卡羅塔既然他上場,想必還是有一定的勝算的。
卡羅塔坐下了,滿意地看著吞忽走上前來。侍者麻利地擺好了賽尼特棋盤及四擲數用的骨棒。二人落座,有了法老的授意,旁邊立著一名文,負責將每一步都大聲唱出來給廳裡的所有人聽。
雖然艾薇對賽尼特棋完全不懂,應該說遠在三千年後的今天,這種古老棋的規則全部早已失傳,並沒有人真正瞭解它在盛傳時期的玩法究竟是怎樣。但是,在這樣的況下,艾薇有一種強烈的預,那便是奈菲爾塔利一定會輕易勝出,不留一點懸念。
抬頭看了一眼拉西斯,年輕的君主正微微瞇起修長的眼,隨地靠在舒適的座椅上,似是注意,卻又好似漠不關心地看著這一盤棋局。這時,禮塔赫走了上去,側附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些什麼,突然,他的神一凝,俊的眉地扣起,淡琥珀的眸子倏而犀利地看向的方向。慌忙垂首,讓自己的髮擋住自己的表,朦朧中,似乎看到他好像從懷中拿出什麼遞給了禮塔赫,接著,黑髮的祭司非常小心地將法老遞給他的東西收了起來,點點頭,隨即轉向大門走去。
此時的拉西斯臉上已經染上了十分的不快。他本是一個很會藏自己的人,或者說,他本並沒有很強烈的喜怒哀樂,而此時他的緒,他的怒意,仿佛帶有了難以抑的意味,是過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顯示了出來。
不知道是怎樣的事到了他的神經,艾薇心底暗暗地想著,並祈禱那件事與自己毫無關聯。
又過了不久的那麼一段時間,文大聲地宣佈,「王后陛下,勝出——」
艾薇坐的位置離棋盤尚遠,看不清那棋子是怎樣擺放,但吞忽的表也足夠明顯地說明,奈菲爾塔利的勝利輕而易舉,不給他留有半分翻盤的機會。
西曼一臉挫敗的神,看著滿是慚愧的吞忽灰突突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還未等奈菲爾塔利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卡羅塔忽地站了起來,原本帶著慵懶的聲音裡平添幾分激進的尖銳,「下一局該是我先選人吧。」
奈菲爾塔利的棋藝眾人皆知,西曼的下屬裡顯然是不會再有人能夠戰勝。不管卡羅塔開口說選什麼人,只要奈菲爾塔利對最終賭局有選擇權,那麼最多就變大家在這裡陪下一晚上棋,誰也無法占到什麼便宜。想到這裡,艾薇輕輕地呼了口氣,但突然,到什麼視線落在了自己這裡,剛要下意識地抬頭迎上去,卻只聽到卡羅塔說,「下一個人,我選艾薇公主——」
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艾薇的腦裡「嗡」的一聲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個反應是竊喜,因為自己就這樣輸給奈菲爾塔利,到頭來還是可以保全舍普特的生命。第二個反應是疑,為什麼卡羅塔放著西曼團隊裡的各人不選,偏偏挑中了自己。
迷茫地抬起頭,看到了奈菲爾塔利一副滿是顧及的面孔,以及眾人期待的表。
心裡一下子有了些計較。莫非,這名銀髮的公主,是個賽尼特棋的高手?這也不意外,贏弱,不善際,每天呆在深宮,會喜歡下棋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為什麼選中自己,難道卡羅塔就這樣有把握會要了舍普特的命……又一轉念,舍普特在這個世界裡確實是非常厭惡自己,甚至口出惡言相諷。宮中多閑話,加上之前奈菲爾塔利的小公主的事幾乎要了艾薇的命,在眾人心中,就算不屬於西曼那一派,對奈菲爾塔利會有不滿也實屬理所當然吧。
奈菲爾塔利的猶豫,或許就是怕選出一個艾薇偏偏擅長的項目,讓不小心勝出,從而對自己或舍普特出手報復。想通了這裡,艾薇不由輕輕歎氣。自己本無意傷害舍普特或者奈菲爾塔利,卻被所有人當作了最有可能對們不利的人。
話又說回來,如果奈菲爾塔利選擇了賽尼特棋,可是一點都不會下,屆時又該如何蒙混過關呢?
灰的眸子又落回了奈菲爾塔利上,高貴的王后靜靜地思忖了一下,略帶張的臉又展現了如常的笑容。如釋重負地看向艾薇,輕輕地說,「那麼,艾薇公主就請到場中隨意跳一段舞蹈吧,如果陛下說好,那麼就是過關了。」
四周臣子一片竊竊私語,眾人的眼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呆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艾薇上。分明地看到歐姆洪德眼神裡流出了必勝信心。這也難怪,奈菲爾塔利的選擇,其實是一項規則,三重保險。
首先,贏弱的艾薇公主,不太可能會跳舞;其次,就算勉強跳了出來,依法老對艾薇素來的態度,想從他的口裡得到贊許,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最後,就演算法老出於某種目的想要有意讓艾薇過關,在場的眾人都看著,法老為帝王,以他的格,無論如何也不會顛倒黑白,輕易說好。
奈菲爾塔利,果然不愧是從眾多中穎而出,穩穩坐住後位的人。
「陛下,您看如何呢?」見拉西斯遲遲沒有表態,奈菲爾塔利轉而微笑地又問過了一次。
拉西斯舉杯輕啜一口酒,淡淡開口道,「艾薇不好,這次的遊戲將排除吧——」
這是本場晚宴裡,法老唯一一次有偏袒傾向的話語。對在場的絕大部分人來說,這句話分明是著意維護了奈菲爾塔利那一邊。話音一出,卡羅塔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人是選的,法老有意排除艾薇這個對奈菲爾塔利相應棘手的人選,就是暗地裡傾向了另一側。與自己的父親西曼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十分不滿地看回年輕的法老。但拉西斯卻不打算進一步解釋,也不看誰,只是微微垂眼,自顧自地飲著酒,眉間微微地扣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奈菲爾塔利臉上止不住地出釋懷的微笑,連忙轉對艾薇說道,「陛下都這樣說了,你若沒有意見,就請卡羅塔再選一位……」
「沒關係。」清脆的聲音打斷了王后的話語,眾人的視線再一次聚回了那名小的公主上。拉西斯停止了飲酒,琥珀的眸子冷漠地看向。但卻只是靜靜地站著,緻的畔掀起一完的弧度,不去顧及四周不住傳來的驚訝,只是平穩地說著,
「沒關係,我願意接這個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