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之子

艾薇已經習慣了那無盡的墜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金黃的麥田裡。眼前是一無垠湛藍的天空，耳邊是微風輕輕拂過的聲音，背後是略帶潤的泥土。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有些失落地發現之前一直會在第一時間面的小屁孩並沒有再一次登場。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如常地乾燥。慵懶的覺襲上心頭，就這樣睡去也好的，至可以聞到麥田的清香，可以到的溫暖。

漸漸地，耳邊傳來漲般鼎沸的人聲，夾雜著們的尖和男人們的喝彩。艾薇直起了來，環顧四周，除卻金黃的麥田，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那些激烈的喊聲卻始終沒有消失。好奇心驅使著向著聲音的來源走去。走出了金的麥田，踏過周邊驟然幹去的沙地，爬上一個小小的山丘，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乾涸的地面中央，木制的圍欄裡，雙眼佈滿的公牛高傲地在地面劃著自己的前蹄。它的對面站立著一位結實的年，古銅的皮，深棕的短髮，背對著艾薇看不到面孔，他著短，赤手空拳，雙腳地合在地面上。人們麻麻將圍欄環繞了起來，興地為那年加油喝彩。

赤手空拳對付發怒的公牛？這真是奇怪的休閒方式，艾薇在心中暗暗地為那位年了一把冷汗的同時，卻也不由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一口氣從山坡上跑了下去，沖進了圍繞在四周的人群裡。艾薇這時意識到自己很矮，在那些壯碩的觀眾的圍繞下，什麼都看不到。用力向裡面去，但是卻反而卻被得更厲害，一也不了了。

為難之際，耳邊突然響起公牛的蹄踏過地面的響聲，隨即便是一陣震耳聾的歡呼與尖。想必年又功躲過了公牛的一次進攻。但是下一次又會如何呢。艾薇莫名擔心起那位連面孔都見不到的年，於是更加用力地向前去，瘦小的抓住每一個隙，盡力向那木制的圍欄靠近了。

終於來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從人堆裡出來，用力地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還來不及放鬆，耳邊又是一陣驚恐的呼喊。抬眼一看，年已經用手牢牢地抓住了公牛立的雙角，一躍，隨即輕鬆繞到了公牛的背後，將它騎在了下。那只牛不由暴躁異常，開始橫衝直撞，各種扭自己的軀，想要把年狠狠的摔在地上。但是他卻靈活地在它的背部，無論它怎樣掙扎都無法把他甩掉。

公牛憤怒了，它開始加速，向旁邊的柵欄蠻橫地沖去。那個方向的觀眾尖著向兩邊閃躲，使得人群湧起一陣。公牛在臨近柵欄的邊上急停，將自己的側對著結實的木籬撞上去，想要將年撞下來。可年非常聰敏地將側了過去，躲過了公牛瘋狂的進攻。然而，仿佛是覺到這個方法奏效，公牛更加用力地向籬笆撞去，各種角度，幾乎要將籬笆撞倒。

年遲早都會被甩下來。艾薇擔心地看著，驟然發現四周的人群因為擔心公牛跑出來，都在不知不覺間，散去到了比較遠的地方。如果那名年掉了下來，赤手空拳的他一定無法控制這樣的況，說不定公牛會一蹄踏死他，然後再沖出來把剛才看熱鬧的這群人挑個稀爛。

雖然自己也屬於那群看熱鬧的人，但不知為何，艾薇卻不覺得怕。或許再大恐懼也沒有那無盡的紅更加令人難以忍吧。於是沒有移腳步，反而開始環顧四周，思忖著自己如何可以幫助那名勇敢的年。正在思考的時候，只見公牛又一次撞到了木籬上，這一次，年來不及躲閃，被它頂著，將那原本就搖搖晃晃的木樁子生生地撞了下來。

不遠的人群倒吸一口冷氣，們驚恐地向更遠跑去，男人們喊著說要去拿工來幫忙。但是年已經呈半掛在公牛上的樣子，不可能來得及的。

覺到自己眼前還有人影，年用力地扣住公牛的角，用盡自己的力氣控制著牛的方向。他大聲地喊著，「快走！」

艾薇卻沒有理會，上前一步，快速地拾起那條木樁。

「用這個！」艾薇將大約是高一半長短的木樁舉過頭頂。或是這舉太顯眼，或是因為那木頭染著鮮明的紅，公牛轉過了來，暴怒地盯著艾薇，挑釁地在地上劃起了前蹄，在他們還不及反應的時候，就瘋狂地向艾薇沖了過來。

年啐了一口，在牛背上艱難地撐起，眼看牛就要撞到艾薇，他竟一下子跳到牛的面前，生生地用手推住它的牛角，他微微蜷起膝蓋，雙臂用力地抵抗著公牛。公牛力向前，他的雙腳便深深地陷地裡。年裡顯然有著異于常人的力量，否則定是連一秒也堅持不住。然而，很快地，面對著型於自己數倍的公牛，他的抵抗變得十分勉強，不出幾秒，他的雙臂便不由微微抖了起來。

可他卻不躲避，頭也不轉地扔下一句話，「快跑！」

艾薇抓住這個時機，用力地舉著木樁，向公牛跑去。就算沒有很大的力量，但是用盡全力，擊它最脆弱的地方，必然會有效果。用力睜大眼，以免自己因為懼怕而偏離方向，攢足全部力氣，準地將那枚木樁推向了公牛的額頭。

木頭敲擊頭骨的沉悶聲音，公牛被打的一愣，一，力氣驟然褪去。抓住這個機會，年從艾薇手裡拿過了木樁，翻轉方向，尖銳的一面向前，對著公牛的額頭又是一陣猛烈的敲擊。年的力量十分強大，只幾下，那公牛的額前就暈出了點點跡，龐大的軀竟然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地幾乎連站也站不穩。

然而年並未停手，他更加用力、狠騖地將手裡的木樁砸向那頭公牛。

四周的人們漸漸地看明白了局勢，他們慢慢地靠近年，卻屏氣凝神。四周一片靜默，只有尖銳的木樁用力敲打公牛頭骨的聲音格外響亮。最後，年用足力氣狠狠一擊，同時手拉過牛角，狠狠地將公牛按向地面，沉重的落在帶著浮砂的地面，一時四周塵土飛揚。那一刻，沉默好像一張薄薄的紙，將滿是泥土的年包圍了起來，他在靜謐的中央，竟顯得有幾分遙不可及。片刻，四周人們的喝彩就好象水一般沖湧過來，撕破了這紙，將年地包圍了起來。

艾薇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們已經越過的邊，來到年的旁，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有人向他遞上一把鋒利的匕首，年接了過來，彎下去刺向昏迷公牛的牛角。刀法俐落，行迅速，不出幾下，就將那一付完整漂亮的角連從公牛頭上拔了起來。

他高舉雙角，周圍的喝彩聲更是如同水一般湧來。然而垂下頭，公牛在地上痛苦地搐著，鮮從那兩個猙獰的空裡汩汩地流出來。艾薇不由有一不忍，便抬起眼不再看那牛。就在此時，年微微揚起頭來，他眼窩深邃，鼻樑高，臉龐棱角分明，污與汗水擋不住他俊俏的面孔。不加掩飾地，他出一得意的微笑。那種自負、那種俊俏，在見到那一雙琥珀的眸子時，艾薇一下就認出來了——

「拉斯！」

然而，在艾薇出他的名字之前，另一個的聲音卻先一步跳了出來，喚出了一個艾薇從未聽說過的名字。只見一名漂亮的快速地跑到年的旁，親昵地摟住他的脖子，毫不介意他上的泥土與污，「殿……拉斯，你真的好厲害哦！」

年微微一皺眉，稍稍把推開了一點點，「別，剛才撞到了。」

吐吐舌頭，卻又小心地換了一個角度粘了上來。年不置可否地一手摟過的腰，一手舉起那一副還帶著鮮的牛角。他得意地笑著，角染著抹不去的張揚，「等我把這幅角拿回去，作為獻于哈比神最偉大的禮，為法老的奧皮特節獻上祝福。」

笑得更甜了，更賣力地上去。年微微頷首，沒有表地在緻的臉上印下一個吻。圍觀的人轟地一下笑了起來，各種沒有惡意的起哄聲驟然彌漫開來。

「不愧是擁有好像王子一樣的名字啊！」

「拉斯，年紀輕輕，真的很了不起啊！把我的兒嫁給你吧。」

「來，拉斯才不理。」嗔的聲音在一片調侃的祝福裡顯得格外刺耳。

艾薇茫然地站著，那名空手對付公牛的年明明是記憶裡的小屁孩——拉高版。然而他現在卻好像很陌生一般地站在離自己的面前，懷裡抱著一個不認識的人。突然那一刻，才覺得他其實離開很遠。不管是那個把鞋讓給自己的小屁孩，還是那個曾經鄭重其事許願的孩子，還是眼前這個結實拔的年，或許都不曾悉他。

因為他站在那裡，被很多不認識的人包圍著，被著從未聽過的名字。

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但是還是一個人。

孤單的，一個人。

周圍的人不知道在喊什麼，周圍的人興地向前去，被夾在中間，推來搡去，幾乎連站都站不穩。想或許應該退出來，退回到原本一直躺著的那片金黃的麥田裡。然而誰人推了一下，無法退開，就這樣狼狽地從人群中間跌了出去，跌倒在那一片染著公牛鮮的沙地上，跌倒在抱著麗的小屁孩的面前。

一濃烈的腥味倏地一下沖進的鼻息。

好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誒？拉斯你快看，的頭髮是金的誒。」艾薇連忙抱住自己的頭。

年掃了莫名張地在地上的艾薇一眼，無聊地把頭抬起來。片刻，他又猛地垂下去，看著，眨了眨眼。

「誒？拉斯，你幹什麼？」的聲音帶著不解了。

艾薇還在考慮著自己到底要怎樣站起來才不那麼尷尬，一雙有力的手已經架著的手臂，略帶蠻力地將拉了起來，一直拉到他與的視線平行匯的狀態。艾薇一抬眼，小屁孩琥珀的眼睛就映了眼簾。他竟把自己辛苦得來的牛角就那樣扔在地上，反而過來做這樣一件令人尷尬的事。這個小孩！

「喂！」的聲音已經是氣急敗壞了。

「哎……好久不見啦。」艾薇想想，這樣說了。應該是過了很久吧，他長得比高了。他架起的時候，的腳已經不到地面了。被他架著的胳膊卻有些疼，但他卻沒有想把放下來的意思。「你介意把我放下來嗎？放下來慢慢說。」

他微微皺眉，想了有足足幾十秒鐘，然後他咧一笑，出整齊的牙齒，「你的樣子怎麼一點都沒有變，都過去五年了，你和那時候長得一個樣。」

艾薇不好意思地笑笑，慌忙掩飾著，「樹多了幾個年，你也不一定能看得出來。怎麼樣，先把我放下來吧。」

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臉不滿的樣子，放下的作卻是小心極了，待艾薇站定，他剛想說些其他，可是開口之前，卻被方才那個搶了話，「拉斯，到底是誰啊！」地挽著比非圖的胳膊，棕的杏眼被墨綠的眼線拉得長長的，閃著掩飾不去的敵意。

艾薇連忙退後了一步，攤開雙手，下意識地說，「我是他的姐姐。」

比非圖臉一沉，艾薇一愣，趁著功夫，那個孩子就笑著大了起來，「開什麼玩笑，你怎麼可能是拉斯的姐姐，簡直是胡言語，小心我讓父親割了你的舌頭！」的最後一句話，說的嚴肅而冷。艾薇不由微微皺眉，看了那人一眼。

「珞，閉。」比非圖冷漠地丟下一句，琥珀的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艾薇。

那個珞的撇撇，一拂頭髮，神間流不似年齡一般的嫵。難怪可以當上比非圖的朋友，看那小屁孩方才春風得意的樣子和珞張的神，想必比非圖邊的這個位置是異常珍貴、值得令人驕傲的。

「我說你啊，」珞的語氣稍微放鬆了點，微微前傾，拉起艾薇的金頭髮，有些挑釁地說，「你沒照過鏡子嗎？一個外國人，長這個樣子，你怎麼可能是拉斯的姐姐，你說啊。」

艾薇被拽著頭髮，只覺得心中一陣怒火，但是更快的，這一切又被一強大的好奇彌蓋了過去。那麼，究竟長得是什麼樣子，一直都不知道呢。珞好像還在不停地說些什麼，艾薇只想快點，想找個什麼能反的東西看看自己，到底以著怎樣的面貌，莫名地穿梭在一個個故事的片段裡。

「珞珂布敏‧多克裡。」艾薇一震，思緒又回到眼前。比非圖的聲音不大，但是卻異常清晰，猛地一抖，邊無聲地道著歉，起子略帶害怕地放開了艾薇的頭髮。

艾薇發現，這個名字出口的時候，以比非圖為中心，靜默倏地向四周的人群彌散而去。本是洋溢著歡愉氣氛看這些小孩熱鬧的人們，突然莫名地沉默了起來，人們用著略帶敬懼的目看向珞，而間或地，艾薇發現他們亦是不住地將視線掃向比非圖，有所顧忌地竊竊私語了起來。

珞的眼裡好像委屈地含著淚，但是又倔強地不肯流下來。艾薇不由心生憐惜，然而看向比非圖，小屁孩的臉好像蒙上了冰霜一樣，甚至連輕輕拍拍的肩膀這樣的事都不願意做。

艾薇想把手出去，安一下那個麗的，但是卻眉頭一橫，睜大眼睛看向在四周圍觀的人，「看什麼看！聽到了還不快滾！」

那一瞬間，這句話就好像剝奪了那群快樂人群的生氣，人們仿佛連大氣也不敢，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地紛紛轉頭，默默地離開了他們，方才擒拿公牛時的熱與融洽就好象從未存在，單薄的沙地上只余漸漸黑去的鮮，和空氣中抑得幾近沉悶的凝重。

「珞珂布敏，你回去吧。」比非圖極為冷漠地說著，眼睛卻是一直看著艾薇。艾薇尷尬地看看一旁咬牙切齒的珞，有些猶豫地想要退後幾步，步子還沒邁開就被比非圖一手拉住，地固定在自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