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奧派特節
古埃及的一年被分為三個季度,尼羅河氾濫的阿赫特季,代表著耕種的派裡特季以及意味著收穫的蘇穆季。在阿赫特季的第二個月舉行的奧派特節,是古代埃及最為重要節日之一,那一天,阿蒙神的神像將被從卡爾納克神廟裡被請出,置花船頂部的神龕,再由祭司以及顯赫的貴族們由肩扛著,從卡爾納克神廟走到底比斯神廟。
以現在的衡量方法,這段距離大約為三公里左右,一般來講,道旁將會滿了祈願和請求占卜的民眾,而顯貴與祭司們組的遊行隊伍也十分浩。
這是奧派特節最為主的一部分。但往往,節日的慶祝會持續20天甚至更久,其間法老會分發大量的麵包和酒給到他的子民,以達普天同慶的盛況。
艾薇所看到的,正是奧派特節最為熱鬧的一部分。底比斯的民眾們都穿著自己最整潔的服,熙熙攘攘地站在由卡爾納克神廟通往底比斯神廟的通路兩旁,炙熱的帶不走他們臉上興的表,他們開心地談著,對即將到來的花船引頸以待。
在過來的路上,比非圖從尋常百姓購買服的攤位上買了件乾淨的白亞麻短換上。之後他滿意地看著艾薇,嘟囔了一句,「現在就很合適了。」
艾薇愣愣地看著他。
他便笑,指指,「每次見你,你都是白的子,一塵不染的樣子,就好象不是這個世界似的。」
艾薇繼續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擰過的頭,「別看我,你看,花船就要過來了。」
周圍的人迸發出巨大的歡呼聲,由高顯貴以及祭司們組的遊行隊伍向這邊走過來了!
為了顯示對阿蒙神的尊敬,他們今日都是一襲白的亞麻長,但是各人卻帶著彩富的各式首飾。艾薇不由被那些人們佩戴的裝飾品深深吸引了,綠松石、橘紅瑪瑙、紫水晶、綠土耳其玉、長石、青金石、石榴石、石英、珍珠母貝,鑲嵌在銀或象牙製的手鐲、頸飾、披、戒指上,彩斑斕而炫目,卻和諧與華,艾薇仿佛落了斑斕的百寶箱。
比非圖以為對這些達顯貴的份好奇,於是就站在艾薇邊,耐心地為介紹起隊伍中的人。
「那一群額前有金發飾的青年,是我的王兄王弟,那額前的發飾,是他們作為嫡系王儲份的象徵。」
「抗花船的這一列頭白戴長綠松石頸飾的人,是底比斯的祭司們。為了保持潔淨,他們不可以蓄有任何髮。」
「但是那個人,他就有一頭好漂亮的長頭髮。」艾薇手過去,指向站在花船前方的黑髮年。年的角蘊含著微微的笑意,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閃著飽含智慧的芒,他不不慢地走在隊伍的中間,上地暈出仿佛流水一般的淡淡氣息。
比非圖笑著回答,「那是禮塔赫,卡爾納克神廟的祭司,因為是我邊的人,會幫我理一些政事,所以就還留著頭髮。」他頓了頓,「你不要因為他好看,就想。」
艾薇笑出了聲,「我想什麼啊,我還沒說你……」腦海裡突然劃過了早前見到的珞,心裡驟然有一不快,但是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於是強迫著自己抬頭,繼續看向遊行的隊伍。沒想到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名。
的寶石華麗耀眼,是整個隊伍裡最為奢華的,甚至比過了比非圖的兄弟。笑著,站在一個鬍子花白、氣質儒雅的男人邊,有些傲氣地對著周圍的民眾揮揮手。
「那個,不是你的小朋友嗎?」口而出,全然不顧自己的語氣裡有了些不快。比非圖順著的視線看過去,在看到珞珂布敏‧多克裡的那一刻,他的臉倏地沉了下來。
「不是我的人。」他握住艾薇的手用了些力氣。
艾薇沒有回話。
他不由有些惱了,雙手扣著的肩膀讓轉向自己,「你不用懷疑。的名字是珞珂布敏‧多克裡,你難道沒聽說過相‧多克裡的事嗎?你沒聽說過多克裡在朝的權力過老臣西曼,沒聽說過他與將軍塔塔勾結黨一手遮天,沒聽說過他私自販賣軍馬給古實的反勢力?多克裡趁著父王在外忙於征戰,愈發囂張。」
他幾乎有些怒不可遏,「就連他的兒,一個才十幾歲的小孩就能讓百姓嚇得大氣不敢一下!」
他的尾音被民眾又一次的高呼吞了過去,他琥珀的眸子裡閃爍的不再是艾薇一直見到的,那種純淨的、充滿著憐惜的芒,而是一種狠騖的、霾的、仿佛要致人於死地的冰冷。
「我要殺死相‧多克裡,我只告訴你,你記住,或是忍、或是淡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清除朝中的蛀蟲,這樣,法老的統治才會長久,民眾的笑容,才會永遠像今天一樣綻放。」
艾薇看著他,他的面孔驟然變得悉又陌生,凝近卻又遙遠。
他的心底,懷著如此宏大的夢想,他的心裡有著埃及數萬公頃的土地、有著無數的民眾——似乎可以看到,那條通往埃及至高權力的路,正在緩緩為他而展開。
他是為這個國家而存在的,他是屬於這太王國的,神授之子。
這是他的宿命,不管這一路充滿多險阻、染滿多腥、將會多麼孤獨,他必須走下去,沒有人有權力阻攔他,更沒有人有能力阻攔他……
口猛地一跳,牽了每條神經,竟引出陣痛。不由看向天空,深深吸氣。
「陛下——」
「陛下萬歲——」
「激陛下賜予我們的麵包和酒——」
法老‧塞提出現在了遊行的隊伍裡,他邊站著華貴雍雅的婦人,荷魯斯的頭飾和蓮花的手杖暗示了至高無上的份。回復了平靜的比非圖帶著微笑,在艾薇耳邊輕輕地介紹,「那位,是我的母后,圖雅王后。」
艾薇頷首,眼裡帶著幾分崇敬,而再往後看,的側站著一名相貌較為奇特的子。細的白紗長將玲瓏有致的包裹了起來,頸間的黃金裝飾更顯高貴尊雅,深紫的眼影將眼睛襯托得細長而麗。但是與四周的景與人是不協調的。並不是因為的麗、或者尊貴,而是的相貌。的皮白得好似蓮花,的頭髮是麗的銀,在下閃耀著鑽石一般的芒,而的眼睛,則是淺淺的灰,中間深黑的瞳仁甚至會顯得有幾分突兀。
但是艾薇卻覺得與自己是極為相像的。
們並不完全一樣,但是卻給人覺就好象在一個全部是A的世界裡,出現了兩枚其它的字母。而們就是那兩枚孤單的其它。
看出艾薇對那銀髮子的好奇,比非圖不由有些不願地開了口,「那是緹茜殿下,緹茜‧伊笛,我父王的側室。」艾薇敏銳地從比非圖的語氣裡聽出暗藏著的蔑視。比非圖心裡並不敬重這位「緹茜殿下」。腦海裡約記起之前他曾經說過的一名外國的人,獨佔了他父親的寵,妖言眾,喧賓奪主。
想必,說得就是這位緹茜吧。
但是艾薇不覺得這個人好像比非圖說得那麼糟糕,甚至在上讀出了令人悉的覺,使得想要和有一些集。
就在那一刻,被人群遠遠隔開的緹茜,仿佛到什麼一般向了艾薇,淺灰眼睛中細立的黑瞳仁在看到艾薇的那一刻驟然,從容的表變得張而凝重,讓艾薇幾乎可以確認,在看自己。
艾薇的手心不由微微沁出汗水,對比非圖說,「我要和說話。」
「你在說什麼啊?」
不轉頭,水藍的眸子就好象生了一般地一瞬不瞬地看著緹茜,「我要和說話,請你幫我,我要和說話!」
遊行的隊伍停下來了,塞提出雙手示意民眾安靜下來。邁中年的第十九王朝的第二位法老,奠定拉西斯二世穩固江山的善戰法老,他頭上所戴的紅白相間的王冠象徵著上埃及與下埃及的「兩權合一」,佩戴著在正式場合所需使用的假鬍鬚,雙臂叉放於前,手裡分別握著金鉤和權標。
他緩緩開口,厚重的聲音帶著一朗的嘶啞——
「阿蒙‧拉神賦予埃及無窮的生機,
哈托爾神用神聖的角帶給埃及熱的太,
荷魯斯神捍衛著我們萬仰仗的正義,
歐西裡斯神指引我們前往另一個世界。
這就是我們的國度,
屬於太的國度。
讓我們拜激,
滋潤萬的尼羅河,
沃饒的土地,
造就萬世永存的埃及——」
民眾們的歡呼如水般猛烈地襲來,塞提居高臨下,如同雄獅一般,俯視著腳下於一種過度興狀態的民眾們。四周洋溢著過於激烈的緒,艾薇艱難地向前去,想要站到離花船更近一點的地方,不是為了爭搶即將開始的問卜,不是為了看清楚塞提,要靠近緹茜一些,有很多問題,想要問——
就在這一刻,一個與和諧氣氛十分不符的喊聲在人群中響起,那扭曲的、幾近尖銳的聲音引發了短暫的沉默,接著,歡愉的呼喊變為了恐懼的尖,人群開始莫名地了起來。
「巨蟒……巨蟒開始吞噬阿蒙‧拉神……」
「太神要被巨蟒吞進了腹中!!」
周圍的人瘋狂地朝著與花船即將通過的甬道相反的方向湧去,拼命地尋找著各種掩,艾薇瘦小的被人流來去,讓幾乎無法呼吸。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的時候,手肘被比非圖用力抓住,隨即就被捲進他的懷裡,牢牢地護在他的邊。
他的眼裡也帶著一焦急,「祭司院沒有預測到這件事,目前的況十分不祥,你跟著我避避吧。」
艾薇不由有些不解,他便豎起一指頭指指天。艾薇隨之抬起頭,明明是正午時分,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然而,刺眼的金卻就這樣漸漸地黯淡了下來。艾薇瞇起眼,迅速地掃向太,金的圓仿佛被什麼咬去了一口,漸漸地,一點一點地被吞噬著,變為了濃濃的黑。垂下眼,方才強烈的金仿佛依然刺激的眼睛,眼前一片繁,眼球疼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但是看到了,太正在慢慢消失,那是一個令人十分驚奇的景象,然而,不知為何,發自心的,仿佛並不懼怕這樣的現象。而此時,眼前慶典已經了一團,人們尖著,祈禱著,祭司們紛紛放下花船,瘋也似的向四散去,貴族、王子、大臣此時也都不顧一切地分散開來。不遠神廟廊下的暗影裡,有人跪倒在地上,喃喃地念誦著什麼。但是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如此恐慌。
猛地,腦海裡有一個訊息格外明確,「比非圖,你要保護你的父王,可能會有危險。」
正要拉著走開的比非圖突然意識到了這點,他剛要看向塞提,卻只見邊猛地有一個矮小的影沖了出去,直奔花船上不及離開的塞提。
「該死!」比非圖不由詛咒一聲,他快速囑咐一句讓艾薇儘快避難,便起自己隨攜帶的寶劍,靈巧地躲避著瘋狂的人群,快速地追著那瘦小的影往花船上沖去。
艾薇連忙隨著他的影,一邊小心地尋找人流中的隙,一邊也向花船靠近。
只見比非圖已經趕上了之前沖向塞提的刺客,他側擋在自己的父王前面,出寶劍,毫不留地揮向那矮小的刺客。等等,那個刺客雖然蒙著臉,但是艾薇知道,那並非材矮小,而……那是個孩子,或許只有十歲左右的孩子!
這位刺客年紀雖小,但是卻出手狠毒,劍劍都直奔比非圖的要害,招招都足以致命。艾薇不由擔心地幾乎連呼吸都忘記,更是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正猶豫間,邊又閃過一個人影,張地看過去,確是紅發的孟圖斯的影。
這才有些放心,孟圖斯不愧是比非圖邊的侍衛,他手矯健,只幾步就趕到了比非圖的邊,二人一同用劍,很快就將那孩子到了絕地,將他的武挑開,飛落在地。小孩不由低聲詛咒,靈巧地扭轉形,從花船上一躍而下,直沖著艾薇的方向就跑了過來。
艾薇還來不及反應,那孩子似乎已經到了的眼前,面孔完全被黑布遮掩,深陷的眼睛裡不帶有半,就好象沒有生命的無機一般,他舉起了右手,手指合攏、向前,仿佛要將眼前擋著道路的艾薇清除一般蓄勢待發。
比非圖已經變了臉,他先孟圖斯一步跟著也跳下了花船,裡不由快速地著,「孟圖斯,保護父王,禮塔赫!禮塔赫!」
猛地,艾薇眼前一晃白,一隻修長的手從一旁地扣住了那個孩子的手腕。年閉的手指前是極為堅、幾乎發黑的指甲,在被那只手擋住之前,這猙獰的黑,離開艾薇的口,只餘數釐米。艾薇不由背脊一陣發寒,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仰首一看,替擋過這一劫的竟然就是剛才佇立人群中如同流水一般沉靜的年輕祭司。
那名如同一般溫暖,卻似流水一般冰冷的俊年,看著那個孩子,突然,出一個麗得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微笑。那孩子一失神,只一秒,一把劍已從後心刺,穿了他的,鮮隨著劍噴出來,落在艾薇潔白的子上,化為刺目的點點殷紅。
「殿下,還不能殺他。」禮塔赫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溫寧靜,如同從未被任何事驚擾的溪水,一如既往地保持著清冷的姿態。
比非圖正要將劍出來,聞言,卻停了手,但只考慮了一秒鐘,他便又轉劍,眼看著那個孩子一口鮮滲過蒙面布,流淌下來。
「拉開。」他簡單地下命令。
禮塔赫便拉起蒙面布一角,一用力,那孩子的面孔便曝在漸漸黯去的之下。
那是一張稚的、極外國風的孩子的臉,眉骨很高,眼窩於是深陷,小小的地抿著,角流下的已經漸漸化為黑。
比非圖不懈地哼了一聲,將劍從他的裡了出來。
「已經自己服毒了。以列人,居然連這樣小的孩子都當作殺手來訓練。」
禮塔赫跟著鬆開手,小孩的當即就好像被走了所有的骨頭一般,癱了下來,宛若一團稀的泥,融了艾薇面前的土裡。禮塔赫對比非圖恭敬地一拜,仿佛毫不介意死在自己腳下的只是個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的孩子,他只是依然靜靜地展著他一如既往的笑容,「殿下快去避避吧,等阿蒙拉神出來之後再做打算。」
比非圖「嗯」了一,彎腰拉起刺客上的布,淡漠地將自己劍上的污抹淨,隨後收旁的劍鞘。然後對著艾薇出手來,「快,我們去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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