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食

那一刻，艾薇想微笑，然後將手遞給他。

但是面部卻好像被某種東西地繃住，一種異樣的哽咽在頭，使得什麼都說不出來。

猶豫地看著他，好像這一刻，從未覺得他是如此陌生又遙遠。

似乎記得，記得他的多疑、他的狠騖、他的殘酷、他的冰冷、他的無。

在記憶的最深層，閃過無數錯的畫面，仿佛在同一條線上，又好像是並行空間裡數條其他的線，錯著，迷著。

他懷疑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他無地殺死自己的妹妹、他將孟圖斯唯一的弟弟作為棋子送上前線。

他冰冷地看著自己，淡漠的語氣，微揚的眉，琥珀的眸子裡沒有一的波。

「那麼為了埃及，你就嫁給古實的國王吧。」

「艾薇，你記住，婚姻應做兩談。」

「我的人，與你沒有關係——」

那些殘酷的話，好像鋒利的刀子，割破供給生命的管，讓從裡汩汩地流出炙熱的。

世界一片鮮豔的紅，黏在視網上，將眼前的一切化為朦朧混沌。

沒有出手，亦不理會眼前年不解的表。仰起頭來，似乎看到，太圓圓的形狀正在慢慢地缺失，變為橢圓、半圓、新月形、到最後細緻的一枚弧線——

芒就此逝去，陸地上變為一片黑暗。

黑暗籠罩了過來。耳邊此即彼伏的人群慌的聲音不知都去了哪裡，似乎全唯一能到的聲音便是自己的呼吸聲。口不住地起伏，好像有無數的思緒猛烈地撞擊著，然而心臟的位置卻好像只有一枚巨大的空，吸納了所有的，讓無助地站在那裡，站在那一片令人難以捉的虛無裡。

無數聲音在喊著的名字。男、、老、、嘶啞的、滄桑的、稚的、溫的、冷酷的、暴的、疼的、親切的……好像周圍站滿了不同的人，好像隨便手出去就可以抓住一個認識的人一般。

在繁的聲音裡，似乎有一聲音特別令人眷，低沉的、淡淡的，輕輕地環繞著，好象一雙溫暖和有力手，將抱住。

「艾薇……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聲音在耳邊一次又一次地響起，這樣近，又那樣遠，帶著希，和無盡的意，「我會找到……我會回到那個時間點，不讓你這樣死去。」

聲音斷了一下，然後又一次響起。周圍所有的嘈雜都漸漸遠去了，就只剩這個聲音如此清晰。

「不管是要我向阿努比斯神宣戰，還是要我向歐西裡斯神祈求，都可以。只要你留在這裡，請你，留在我邊……」

眼眶不知為何這樣熱熱的，艾薇恍惚地想要抬起手來，想要拉住邊的這個人。似乎覺得，只要拉住這個聲音，就可以擺無止境的墜落與心底莫名的空虛，擁抱住他就會好像獲得真實，就不需要再去探求、再去判斷。若是如此，之後會去哪裡都無所謂，會怎樣都無所謂，就算是再也無法睜開眼睛也無所謂。

然而，手指向前去那一剎那，卻猛地被誰拉住，向後退了好幾步。所有的聲音猛地褪去，尚未回過神來，就被掰著，強迫地灌下了什麼。好像一條炙熱的長蛇，順延著的不停的墜落、灼燒著的臟，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嚨，想要彎下去，卻是被誰拽起來，指尖傳來的力量地扣住的肩膀。

睜開眼睛，不，的眼睛一直是睜開的，只是又一次能夠集中神地看向眼前。

一直想要談的那名銀髮子正站在自己的前面，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瓶子，淡淡的灰眸子正在擔心地看著。

比非圖從一旁趕來，持劍的手微微用力，可以在手背看到的青筋。英俊的臉上一陣燥怒，琥珀的眸子裡竟帶了幾分殺意，「伊笛殿下，這位是我重要的朋友，你給喝了什麼！」

伊笛沒有看，只是對著艾薇說，「你不屬於這裡，你的命懸在一片薄薄的意識之間，你若不回去，怕就會迷失在時空的夾，永遠不能醒來。」

艾薇看著，水藍的眼睛靜靜地，沒有說話。比非圖上前一步，撥開伊笛扣住艾薇的手，擋在二人中間，冰冷地回話，「艾薇是我的人，伊笛殿下，你該回到父王邊。」

「艾薇……？」伊笛重複了一次這個名字，然後又仔細地看向艾薇，灰的眸子一直探究地打量著的每一寸長相，深邃的眼眶，小巧卻立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和緻的臉龐。皮白皙，但是五卻又有一點點東方的覺。雖然瘦小，但是有一極發力的活力仿佛正掩在側。擁有如同正午的一般淡淡金的直發，還有好像埃及的晴空一樣蔚藍的雙眼。

那雙眼睛，那雙目犀利、充滿著智慧的眼睛，讓想起了一個人，但是，自己搖了搖頭，垂下目看著自己手中的小瓶子，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但是，這怎麼可能，一切都了……」

「伊笛殿下，請回去。」比非圖的聲音裡已經帶有了命令的口吻。孟圖斯和禮塔赫各上前一步，靜靜地站在比非圖側，三個人戒備地將艾薇與緹茜隔離開來，全然不顧這個行為有失禮節。

伊笛卻看直勾勾地看著艾薇，不願退讓，「艾薇，你喝了荷魯斯之眼化的，你應該記得自己的過往吧。」

比非圖與禮塔赫都是一愣，隨即轉頭看向艾薇。

艾薇佇立在離開他們一步之遙的地方，一雙水藍的眼睛被黑暗暈為了幽靜的深藍。這一刻，在其他人眼裡，仿佛沒有呼吸。在四周一片紛的場景和人們喃喃的祈禱聲裡，顯得是這樣靜默、出塵、或與這世間格格不。

比非圖手過去，想要拉住，指尖拂過潔白的長，卻好像只是到空氣一般。他有些慌了，不由又向前迫近了幾步。

艾薇只是站在那裡，黑的天空，黑的大地。

遠似乎聽到回復冷靜的塞提一世惱怒地命令他的寵妃以及第七王子拉斯回到影下。

遠似乎聽到手持兵械的士兵匆匆的腳步聲。

遠似乎聽到人群裡陣陣輕微的。

黑暗裡，腔裡鼓起巨大的汐。

裡仿佛有一極熱的水流在衝擊著四肢的每一個地方，最後流口的諾大空。猛地，斑斕的畫面跳腦海。

看到了一堵麗的牆，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畫滿了似曾相識的花朵。

眨眼，又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雕像，祭司將權杖落在的手臂旁，溫和地詠唱，「從今天起，你是……」

回首，水藍的旗幟迎著溫和的風慢慢地捲，緩緩落下的夕將戰士的暈染起悲壯的深紅。

側，絳紫深黑旗旁冰藍的雙眼帶著笑意一晃而過。

低頭，站在一片冰冷的水裡，池子宛若一枚流的調盤，藍由深至淺，好像初夜的晚空一般潔淨徹。

而抬頭，向前去，手持匕首，哭泣著向沖過來。

耳邊似有誰在驚歎，餘裡一抹徹的琥珀倏地劃過……

猛地，眼前一片猩熱的紅，淩地將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鋪上一片錯落刺眼的彩，口一陣猛烈的劇痛——

記憶如同不停墜落的億萬星辰，狠狠地嵌進的心裡——

眼前猛地一片斑斕的彩撲面而來，隨即化為耀眼的白吞沒了所有的視線。

怎會忘記，為了保護他，已經死了……

一束金衝破黑暗了進來，落在比非圖與艾薇的中間。比非圖對艾薇出手來，只沉默地微微搖首，微笑的眼裡已經帶有了閃爍的淚。他著線，的面孔變得格外朦朧，瞇起眼，琥珀裡染上了絕。安頓好塞提王的孟圖斯匆匆領命趕來，金鎧甲的近衛隊一躬念著多有得罪，扣住了比非圖的臂膀。

金一縷又一縷地從天上灑落下來。艾薇出雙手，看向自己的雙臂，潔白的手臂在線的照下竟微微有些明。他的被衛兵們強拉著，走向花船另一側的神廟，的腳卻好像生了，無法彈，他猛地眸子一，帶著恨意地看向伊笛，「伊笛，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定你的艾薇公主償命。」

伊笛皺眉，搖頭的時候只是緩緩歎息，「本就是虛幻的。隨著荷魯斯之眼走了，我們能夠剩下的，只是記憶的影子。」

「影子……」禮塔赫站在一邊，看著漸漸臉的阿蒙拉神，在沙地上勾勒出他模糊的影子。黑曜石般的眼睛掃過滿臉焦急的比非圖，「那是永遠抓不到，終將被忽略的存在。」

阿蒙‧拉神漸漸從黑暗的影之下出原本的尊威，天空再一次恢復沁人心扉的湛藍，金的芒充滿了每一個角落，遠的寺廟裡傳來祭司祈禱的鳴唱。艾薇出手，已經不到自己，只是在低頭的時候，淚水爭先恐後地不住向地面掉落，不知是喜悅或是悲哀，視線裡只剩下一片模糊，再也看不到周遭的樣子。

荷魯斯之眼，神與開下的玩笑。

二十一世紀侯爵家的花園裡，從老嫗手中接過那個小瓶、喝盡了最後一滴鮮紅的那一刻，一直在尋找的荷魯斯之眼，便已經徹底消失了。從那一刻起，無盡的追尋，只不過是早已消失的存在。

緹茜啊緹茜，是知道自己手中的就是荷魯斯之眼的，為何還要讓徒有此行！

讓再次遇見他，目睹他著別的人，目睹他對自己的不屑一顧，目睹在命運面前二人無限糾纏的不堪一擊。

一種劇烈笑意兇猛地衝擊著的腦海，究竟犯下何等罪孽，使得如同渺小一顆的珠子，在命運設下的螺旋裡無盡的重複著徒勞的軌跡。每一次見面，不管是在怎樣的況下，不管他們各自是於怎樣的地位，他們總是會相遇，總是會對彼此產生難以割捨的好。不管是最高統治者與份奇特的外國人，還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與統下賤的祭司，不管是毫無關係的陌路人，抑或是濃於水的兄妹，他們的宿命莫名地織在一起。

就這樣，一次次地被拋時空中，看著他、陪伴著他經過人生每一個重要的階段，讓他變生命裡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然後再殘酷地將剝離他的側。妄想保護他，妄想斬斷命運的安排，然而，終於必須承認，在通往至高權力的道路上，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阻礙。擾他的計畫，破壞他的佈局，讓他變得不像自己。

怎能再看他為保護自己而死？怎能再看他為留住自己扭轉帝國的軌跡？斷不能容忍自己毀了他為拉西斯二世的永世英明。若他們在一起必然引向他的滅亡，那麼不如就這樣，毀滅他們的吧。

他們的事，就讓一個人記得就好了。痛苦也讓一個人承擔好了，孤單也讓一個人好了。要他活下去，像他應有的樣子，活下去——

四周聲音嘎然而止，金的芒驟然擴大，仿佛要將吞噬融化一般，過無盡的白，終於看到他的面孔。那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部消失了，一片空闊的沙地，上只能到略微發粘的清晨的大霧。他就站在的對面，他仿佛長了，年輕的結實而拔，棱角分明的面孔更添英氣。但他卻依然茫然、直至不知所措，琥珀的眸子眷地著，面孔上帶著難以抑制的、迫切的希。

「留在我邊……好嗎？」

仿佛想起了什麼，在一次一次隨著清晨消失的夢裡，總是見到這個場景。但是，就好像每一次的回答一樣，不由淡淡微笑，微揚的角染上了不易察覺哀傷，「對奈菲爾塔利好一些，對好，我才會開心。」

他的表一下子變得困，好像覺得是在敷衍他一般。依然微笑著，面部的僵地支撐著早已酸腫得幾乎要全盤崩潰的淚腺。大霧鋪天蓋地湧來，朦朧地阻斷了他們二人視線的錯。

就這樣吧，狠狠地推開他，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他，無奈地、無助地按照早已寫好的劇本一般……破碎吧。

世界一片異樣的潔白，霧化為深深的濃白，包裹住一切虛幻。耳邊聽到細碎的響聲，或是水珠滴落的聲音，或是金屬託盤的聲音，或是人們匆忙的腳步。

潔白在眼前無盡的幻化，然後漸漸變得清晰而真實。

白的天花板上懸掛著金的維多利亞風吊燈，四周明的的紗簾靜靜地垂落在及地的窗子，胳膊上著各異的管子，耳邊滴答滴答的水聲原來是吊瓶裡的營養劑。著白的護士小心翼翼地調試著旁的各種儀。嘗試著微微移自己的，想要把罩住自己鼻息的呼吸關掉。

虛弱的難控制，這一舉扯上連接的無數條線，帶起放在旁邊的各藥瓶，劈裡啪啦全部摔碎在了地上。護士還來不及詛咒，微皺的眉頭在看到的雙眼時變得驟然舒展，飛快地取起艾薇床頭的通話，濃重的倫敦腔快速地說著什麼。

艾薇執拗地要把自己臉上的呼吸拿掉，手忙腳卻怎樣也無法夠到。旁的護士還在說著什麼，無暇顧及，而不過幾秒，側大門被重重地打開，黑西裝的人影走了進來。還沒有來得及將頭轉過去，一雙冰涼的手已經輕輕捧起的臉，小心地拭去額頭的汗珠，冰藍的雙眼帶著擔憂、目不轉睛地看著，生怕一個疏忽，就又失去了意識。

艾薇費力地拍了拍自己臉上的呼吸。他便抬起頭，對護士輕輕說了幾句，隨即手關掉了旁邊的按鈕，將笨重的罩子從艾薇的臉上取了下來。他的手指輕輕地劃過的眼眶，然後有些慌地從懷裡掏出絹的帕子，小心地拭著的臉。

「怎麼哭了？」他的聲音悉，語調溫和，卻聽起來那樣遙遠。

艾薇看著艾弦，嘶啞的聲音只能好似呼吸一般拼出微弱的詞語，「很疼。」

他的臉變得很不好，帕子在手裡，因為用力關節出點點白。他匆匆地抬頭對那護士說，「快Dr.DM過來。」然後又低下頭，溫地握住的手，「哪裡疼？忍一下，醫生就來了。不要再昏睡過去了。」

艾薇點點頭，牙齒咬住蒼白的。口巨大的空被一種劇烈的所填滿，衝擊著管的每一個終端。

很痛，心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