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的份

拉西斯來到代爾麥迪那的消息在半天之後驟然發出來。整個工匠村如同煮沸了的開水壺，汩汩地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傳言。他們只知道法老是人神之中保，有著全埃及上下最俊的容貌和神授般的氣質。但是在代爾麥迪那工作的人卻沒有這個級別有幸能見到法老。中午瞥見他的人，就好象獲得了莫大的寶貝，四宣揚法老的高貴，甚至連後有金閃出來這樣的鬼話都說出來了。

拉西斯只在代爾麥迪那停留一天，隨即他便要返回底比斯聽取從古實前線的戰況回報。阿圖中午剛剛向艾薇轉達法老的決定，下午就有員過來向跟進各種後勤事宜。跟著法老去底比斯做事不比在地方做小，即使暫時沒有明確的頭銜，也是重要的舉，如果法老喜歡，說不定明天就會被要求承擔很重要的職位。艾薇是外國人，又剛加工匠村不久，那一下午便番有數個人過來對艾薇進行各種盤查詢問。

艾薇一口咬定自己是沒有親人的孤兒，出生在埃及，之前一直住在西奈半島的小漁村，唯一的哥哥也失散了。只是其中一個人對著那薩爾這個名字有些顧慮。他們說這個名字的讀音很怪，似乎是亞述比倫一代的名字，但是又不很常見。最關鍵的是艾薇的皮與相貌特徵又本不是那一帶人的樣子。艾薇於是就繼續扯自己是養父母從比倫沙漠附近撿來的。

他們為難了很久，又小心地寫了報告，跑去詢問法老。拉西斯幾乎看也沒看就把他們在莎草紙書上列出的十數條疑點一筆劃去。於是誰也不再問艾薇的事。大家囑咐跟著一個領隊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出發。

得到這個消息，艾薇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找那薩爾。他雖然刁毒，但是卻確確實實地救了自己一命。在這個古代，分開了就搞不好一直見不到，再不管如何，總是要和他道別。但是跑到他的工作的地盤轉了一個遍，也沒有找到他。竟然還有人不明所以地問，「我以為你就是那薩爾，怎麼還有另一個？」抱著滿腹的疑雲，又趕往村子的後方，去找阿納緋。阿納緋聽說要跟著拉西斯回底比斯做事，驚訝地合不攏。像所有埃及的孩子一樣，訝異過後，便是忍不住地興，向打聽了好多關於法老容貌的傳聞，還鼓吹要艾薇努力和法老發展發展。自己興地說了半天，艾薇卻回復道，「他們可把我當男的，萬一法老發現我是的，搞不好要被砍頭。」

阿納緋大驚，一口氣狠狠地吸進去，差點憋在口裡出不來。的聲音立刻小了很多，仿佛被什麼人發現似的，「你開玩笑呢？」

艾薇搖搖頭，「真的，他們以為我那薩爾。」

「你這樣被發現一定會被死的！」阿納緋幾乎尖了起來，但是聲音在虛在的腔裡，隨著的呼吸劇烈地起伏。張地駁著手，「你到了底比斯做事，他們一定會派照顧你，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艾薇還是不以為然，「就不讓他們照顧了……有這麼嚴重嗎？」

「祭祀怎麼辦？淨怎麼辦？獵鴨怎麼辦？」阿納緋的雙眼幾乎噴出火來，似乎比艾薇還要張的事。艾薇還未及反應為何會對王室貴族的活瞭解這麼多，已經用力地拉住了的手，「你不要懷疑我的話，我以前是跟著諾蘭大人做事的。」

「諾蘭？」

阿納緋點點頭，「諾蘭大人是底比斯宮殿的文書，他的地位很高，直接跟著法老。但是後來因為與宮中的子，被剝奪了職位，逐出了宮殿，現在不知去向，家裡的人也都散了。」

「和宮中的子？」

阿納緋頓了一下，隨即又說，「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真的很擔心你，奈菲爾塔利。」握住的手，將的手到的額頭，喃喃地說，「你這麼善良，又對我這麼好。我是奴隸，你卻是自由人。我自十四歲離開了諾蘭大人家再也沒人對我這麼好，我好擔心你去了王城。底比斯那麼恐怖，到都是陷阱，到都是危險……法老固然是這樣的俊，但是他的殘忍，只要在宮中呆過的人，沒有人不知道。你難道看不到阿圖大人對他的畏懼嗎？」

又離近了一點，深棕的眼裡映出艾薇的影子，「你也知道，埃及一直對於子從事職有諸多限制。你假扮男人不算大事，騙了法老才是最錯。一旦被發現，你會好慘，我甚至不敢想像你的下場會如何。奈菲爾塔利，求求你，逃走吧。」

艾薇愣了一下。逃走？但是好不容易來到他的邊，好不容易和他說話，怎捨得就這樣逃走。抿著，過了好久，然後虛弱地說，「不會發現的。」

阿納緋只是重重地歎氣。

二人間一片沉默。

阿納緋突然又開口，「奈菲爾塔利……」

「原來你在陛下面前假扮了男人，我就說你有些不對勁。」尖銳的聲音驟然刺破了寧靜的空氣，打斷了阿納緋的話，艾薇回頭，猛地看到了羅妮塔慘白的影。天漸漸暗去，古銅的臉在初月下顯得幾近扭曲。仿佛聞到糜爛氣味的野，出猙獰的微笑，一步步地向們走來，「起先是這裡不起眼的工，轉眼間就跟著阿圖大人做事。我還在想是怎麼回事。」

阿納緋下意識地攔到艾薇面前，對羅妮塔說，「您在說什麼啊？這位是那薩爾……」

「住口！奴隸——」羅妮塔揮手甩向阿納緋的臉頰，沉重的手鐲打在的臉上，讓猛地側過頭去，而卻堅持著，又直起來，看回羅妮塔。

「那薩爾就要跟著法老做事了，您……」

「哼，若我讓我父親告訴阿圖大人是的，恐怕連全都保不了。」笑著，一把抓住艾薇順的短髮，迫著看向自己，「你欺騙了法老，法老若知道了定不會饒你。」

然而，艾薇的眼中找不到所期待的驚慌、或者懇求，那一雙如夜般藍的眸子只是靜靜地看著，仿佛將看一般。竟有些猶豫，扯住頭髮的手不由松了一下，而下一刻，又狠狠地拉住了，「你不怕麼——」

「你想要什麼？」艾薇突然問。

「啊？」

看著羅妮塔愣住的臉，艾薇輕輕地掰開的手指，又重複了一遍，「若你想置我於死地，你只需直接告訴你的父親，讓他去做你剛才說的事就可以了，何必又來示威。說吧，你想要我承允你什麼？」

羅妮塔依然愣著說不出話來。

艾薇扯起角，上前了一步，「想要我帶你進宮吧？這樣你就有更多的機會見到權力中心的重臣、當然，還有法老。以你父親的地位，還不足以讓你嫁底比斯的豪門，或者，甚至進宮為侍也很為難。」

阿納緋半跪著，張地拉住艾薇的角。

羅妮塔被說中了心事，眼睛不由變得飄忽不定。而卻依然說著，「是又怎樣？現在可是在代爾麥迪那，你的命，包括阿納緋的命，都掌握在我手裡。」用餘狠狠地掃了一眼旁邊的孩，「你跟著法老走，他們會讓你帶人走。你要帶我回去。」

阿納緋更地拉住艾薇，輕輕地晃著，表示著極為的不贊同。艾薇若隨著法老去了底比斯，本來就步步艱辛，危險重重，若還跟著個羅妮塔，不啻於伴著一隻隨時都會張口咬人的毒蛇。就算求羅妮塔也好，不進宮也好……不，就算是殺了羅妮塔，也不能這樣。

跌跌撞撞地想站起來，卻被艾薇一手又了下去。

「我知道了。他們明天問我的時候，我說你的名字就是了。」

回答的輕描淡寫，羅妮塔起先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隨即又試探道，「我會找人扣押著阿納緋。」

艾薇的睫微微了一下，隨即又說，「但是明日你要帶著來送行，我要看著安全，不然我不會帶你走。」

「阿納緋是下級的奴隸，他們不會讓出現在歡送的隊伍裡的。」羅妮塔冷笑道。

「那好。若你了宮，我便要阿納緋，否則，我有很多辦法讓我們兩敗俱傷。」

「奈菲爾塔利！」阿納緋輕了起來。

羅妮塔卻笑了，的面孔在月下顯得格外猙獰。沒有回答，只是又瞪了一眼阿納緋，「跟我走。」

「但是……」

「走吧，沒事的。」艾薇對阿納緋說，但是卻一直看著羅妮塔。

羅妮塔也看回，「在代爾麥迪那，這一切還是聽我的，你若玩什麼花樣，後悔的是你。」

艾薇一語不發，黑頭髮映著淡淡的月泛出的金。沒有理會羅妮塔的挑釁。

次日，赤晴。法老即將返回底比斯的宮殿。代爾麥迪那所有的自由人都會列隊歡送，而所有的奴隸都被留在山谷裡，向著法老離去的方向跪拜。穿空氣裡金的塵屑裡，四周的山石亮得刺眼。法老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一邊向著自己的坐騎前進一邊對邊恭敬有加的阿圖吩咐著艾薇公主陵墓修建的事。後面跟著金軍裝的阿蒙軍團，之後是管理後勤的衛兵，他們負責搬運相關的資和隨行的奴隸。而艾薇站在頎長隊伍的最後面。

羅妮塔如約出現在了隊伍的一側，為了看艾薇，沒有跟著父親站到前面去。負責後勤的衛兵清點著隊伍的人數，到了艾薇，他們就問道，「那薩爾，您還有什麼財產、牲畜、奴隸要一併帶去王都嗎？」

艾薇瞥了一眼跟在後心打扮過的羅妮塔，角出一淡淡地笑，「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是還有兩個奴隸要帶上。」

衛兵不瞭解艾薇的份，只知道他是要在底比斯王都做事。他連忙說，「那薩爾，您真是簡樸，就只有兩個奴隸嗎？請說出名字，我們就派人去幫您從山谷裡找出來。」

艾薇完全忽略了羅妮塔鐵青的臉，慢慢地說，「一個阿納緋，一個羅妮塔。你們去找找，找不到第二個只帶回來第一個也可以。」

衛兵匆匆默念了一遍，隨即二話不說就往山谷裡走去。羅妮塔在一旁低聲地著，「我不是奴隸，你膽敢對我無禮。你不怕我告訴法老麼！」

艾薇轉過頭來，看向幾乎有兩百米長隊伍的最前方，和周圍得水泄不通的人歡送隊，慢條斯理地說，「羅妮塔，他們只讓帶財產、牲畜或奴隸。若你不是奴隸，難道是牲畜麼？我還沒有職，帶不了侍的。」

「你！你不怕……」好像一個壞掉的收音機，又想要重複之前威脅的話語。

艾薇笑著，覺自己在扮演一個壞人一樣地說著，「你的誹謗，法老聽不到，阿圖大人也聽不到。就算你事後告訴了你的父親大人，你的父親大人又告訴了阿圖大人，我也已經去了底比斯。記住，我算是阿圖大人引薦的，到時候出了麻煩，阿圖大人也不了干係。他不會站在你父親那一邊的。」

「你！」羅妮塔一著急，幾乎說不上話來。艾薇微微皺眉，眼睛瞥向一邊，不願再看。

就在此時，行進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衛兵們的隊伍緩緩分開，阿圖那微圓的跌跌撞撞地出現在隊伍中央，他著腦門上的汗，有些張地向艾薇所站的地方走來。

「那薩爾，陛下在找你。」

那一刻，艾薇不由屏住了呼吸。對羅妮塔一直的不介意，就是認為在他們出發當天，羅妮塔本不會有機會接到阿圖或者法老，不管如何威脅，前提本不立，因此艾薇本不需要擔心。

為此，刻意站到了隊伍的最後，甚至站在奴隸隊伍的後面。

但是，阿圖卻依然執拗地走過來，走到的面前，焦急地又重複了一遍，「陛下在找你。他要確認你在隊伍裡……」

艾薇連忙上前迎了一步，「我知道了，我這就和大人一起到前面去。」

阿圖點點頭，來不及停留，就被艾薇迎著往回走。而話正說了一半，後又是一陣，衛兵們膝蓋落地的聲音如水般接近。過阿圖，艾薇似乎可以看到自己前面龐大的隊伍小心而整齊地分開，再依次恭敬地跪倒。

卻覺得異常恐慌。

羅妮塔的笑容因興和憤怒而扭曲了起來，張開發出聲音的舉于艾薇看來仿佛是世界上最緩慢而最醜陋的作。

卻無法阻止，終究是來不及的。

阿圖還未跪下，他後的人還未來到的面前，羅妮塔挑準了最佳的時機。尖銳的嗓音好似磨過青銅的鐵，「那薩爾你本是欺騙法老！」

周圍驟然如死般靜寂。

羅妮塔好像打了興劑一樣，繼續高地尖著，「我作為卡爾麥迪那第二地方的兒，我決不能容許你這樣欺騙陛下。——你本不那薩爾，你是人，你明明是一個奈菲爾塔利的人！」

再也沒有人說話，再也沒有人移。剛被從山谷裡帶過來的阿納緋被衛兵強迫著一起跪倒到地上。阿圖看著艾薇的眼睛由慈轉為質疑。

而他們的靜默，卻不是因為羅妮塔說話的容。確是因為這樣失禮的舉，出現在剛剛從隊伍的最前方走到最後的年輕法老面前。

他驟然駐足，雙抿起，琥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不知所措的艾薇。

而僅僅是這樣微妙的作，就讓他周所有的人，都垂下頭去，看向地面，不敢看他。

除了艾薇，和幾乎瘋狂的羅妮塔。

「陛下，這是個人，這是個欺騙您的人。請您將死。」

羅妮塔跑到隊伍中間，對著拉西斯跪下，裡卻從未停止地喊著這樣的話。拉西斯卻沒有回答，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只是看著艾薇，仿佛世上只有這一件事是值得他關注的，其他全若細小的灰塵，不足掛齒。

艾薇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視線，阿圖的視線，阿納緋的視線。腦海裡一片混，只想著如果他命令別人抓，要怎樣逃跑。阿納緋怎麼辦。越是想著，思緒就越不知所蹤。可頭髮猛地被抓住，頭皮仿佛要被揪起一般，被強迫著看向高高在上的統治者。

琥珀的眸子裡映出慌張的臉。手指間烏黑的頭髮下閃著金的芒。

無助地揚著小小的下，纖細的眉頭微微踅著，雙眼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面孔。

晴空下，那雙水藍的眼睛宛若蔚藍的大海。

「奈菲爾塔利……」他的聲音輕輕地，融吹過耳畔的風裡。甚至不確認他究竟是否說過這樣一句話，因為他的下一句，力道適中而語氣堅定，「那薩爾是我邊的人，那個滿口胡言的人是誰？」

阿圖松了口氣，連忙跑上前來，對拉西斯恭敬地回復，「可能是工匠村裡的人，對陛下失敬了。」

「陛下……陛下！」羅妮塔依然在淒厲地著，「明明是的，說奈菲爾塔利！這樣說——」

「夠了。」

尖銳的聲音嘎然而止，法老的命令重若磐石。

「拉下去，剪掉舌頭，然後送到死亡谷。」

衛兵沒有表地架起羅妮塔，羅妮塔一臉驚恐，只是一邊大哭一邊重複著自己剛才說過的話。羅妮塔的父親跌跌撞撞地從隊伍前面跑回來，卻竟始終未敢上前承認羅妮塔是的兒。

只過了數秒，周圍就又恢復了先前的秩序與寂靜。拉西斯總算鬆開了扯住頭髮的手，代之，他卻地握住了的手腕。微熱的手指似乎過於用力，狠狠地嵌的皮裡，錯覺般，竟到他指尖微微的抖。

許久，他垂下頭，視線輕地落在不知所措的臉上。

「走吧，回底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