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使者
對於艾薇來說,將自己打扮男生已經是慣用的技倆。化妝的技巧越來越純,認真起來的時候就連行為舉止——用那薩爾的話說——也是越來越雌雄難辨。除了拉西斯每次都能莫名其妙地一眼就辨認出外,於其他人看來,戴上假髮、換上短的,與一個沒發育的十四、五歲的年相比無他。
早前一天順利地從宮外回到自己的寢宮,進門的時候那個被綁在自己床上的小學徒因為力太大,幾乎張地都快哭出來了。艾薇剛將他放下來,他就立刻跪在地上,抖地表示不管接怎樣的懲罰,說什麼也請求艾薇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但是艾薇已經答應了那薩爾第二天下午去前花園。
就只好不懈努力地懇求朵去幫忙。這位已經被賜予貴族位的老侍頭疼了許久,實在沒辦法,只好幫找了一個自己的侍來充數。
艾薇雀躍地往前花園進發前,還戰戰兢兢地又囑咐了一次,「殿下,請您務必早些回來。宮裡想抓您把柄的人太多,如果把陛下惹生氣了,恐怕……」
朵的忠告沒有說完,艾薇便明白了的意思。又怎會不知道呢,拉西斯將起來,從另一個方面講,其實也是將層層保護了起來——即使如此,依然覺自己曝在種種似遠又近的危機下。時間寶貴,必須盡快找到冬。在那之前,所有的線索都不能輕視。
自己所暫住的宮殿離拉西斯寢宮很近,大約一百米的距離。而前花園在議事廳的外面,從後宮走過去至要二十多分鐘。那薩爾只說了是下午去那裡,卻也沒說明到底是什麼時間。在自己屋裡如坐針氈地等著午飯的時間過去,確信拉西斯不會突然跑過來找自己後,就快速地向前花園進發。
穿著薄底的涼鞋,端著新鮮的水果,宛若一個年的侍者,匆匆地穿過底比斯後宮青蔥鬱木投下斑駁的影子,向議事廳的方向進發。在途徑法老的宮殿時,突然聽到嘈雜的腳步聲。還來不及細想,就下意識地躲進了宮殿旁的樹叢裡。果然是一干臣子、侍者簇擁著拉西斯走了出來。
仔細想想,又有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小心地從樹叢中探出頭來,看向他。
他周圍站著埃及最高貴的一群人,他們均穿著上好的禮服,上佩帶了各式各樣華貴的首飾。紅寶石、天青石、綠松石、黃金、黃銅……他們昂首闊步地跟在法老後面,彷彿要發出來。在代爾麥地那的日子,他們這種奢華的穿著簡直是在工地上工作的平民無法想像的。
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他卻依然一下子就可以吸引住的視線。他只是著法老在非慶典時常穿的白亞麻長,佩帶了由金、綠松石和藍寶石製的飾,額前佩戴著簡單的尤阿拉斯王冠。他似乎有些疲憊,眼睛下面暈著的青黑,左手拿著權杖,右手拿著公文,一邊走,一邊默默地讀著。
那些走在他側的人看似耀眼,而他卻是賜予他們芒的人。
安靜、樸素,卻有著無法被湮埋的王者氣質。
他終於看完了手裡的莎草紙公文,隨手扔給旁邊巍巍的老臣西曼,淡淡地吩咐著什麼。他聲音很輕,只聽到「星相」、「地點」、「塑像」這樣的隻言片語。考慮到沒過幾天就是他的登基紀念日,他應該是在說慶典的相關事宜。埃及的法老真是辛苦,大到邊防國事、小到重要慶典的後勤竟然都要親自過問。如果不是力極旺盛,還真是搞不定。
收回子,輕輕地歎了口氣。在樹蔭裡蹲坐下,耐心地等著那一干浩浩的隊伍走過去。
過了數分鐘,聽不到聲音了,便站起來,打算盡快趕往前花園。而就在抬頭的一剎那,卻突然發現眼前不足一尺的距離,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時候艾薇的心是極端複雜的。在那一秒鐘,至有十來個念頭閃過腦海。第一個反應是想尖出來,而接著突然想起自己在假扮侍者,此時的不冷靜會更顯得有問題,而手卻在本能地抖,端著的一盤水果眼看就要往地面上招呼,而這樣,就忍不住想要出聲。
只在這樣短短的一秒,那個神人已經幫托住了果盤,又手扶了一下。
他穿深棕的長,領口延出碩大的帽子,蓋在他的頭上,將臉部遮擋為一片黑暗的影。艾薇僵地站在那裡,他就好像打量一般始終沉默。二人僵持了大約三十秒的時間,他終於開口,不規律的聲響撕破了沉默中暗湧的懷疑與不安。
「年,我與我的侍者走散了,我在找前花園。」
他的聲音很低很,但卻帶著糙的金屬音。如果一定要形容,大約就是彷彿用刀子劃進厚厚的生鐵一般的嘶啞與沉鈍。他放開了扶著艾薇的手,又將果盤遞回給,「如果可以的話,請帶我過去。」
他的手指很修長,上面帶著至八、九枚充滿異域風格的戒指,手背卻佈滿彷彿老年人才擁有青筋。他的聲音雖然很難聽,但是用語卻十分禮貌。加上他之前說話的覺,似乎年紀也至有將近四十歲的樣子。從他話語的容判斷,他應該是別國的使者,但是埃及話卻說得十分標準。
艾薇思考著,他也不催促,只是宛若幽靈一般那麼靜靜地站在的面前。
半響,艾薇終於反應過來了。行了個禮,回復道,「是。」
於是便邁開步子,向前花園走去。那個古怪的蒙面人就跟在後面。從他們的背後照過來,他的影子投在的上,讓莫名到寒意。
那不過一刻鐘沉默的路程,卻彷彿要用無限長的時間才能走完。終於可以看到議事廳了,艾薇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彎腰說,「大人,過了議事廳就是前花園。」
「……嗯……謝謝。」他沙啞地說著,隨意摘下手指上一枚綠松石的戒指,作為獎賞,放到艾薇的果盤上。他的手很修長,指甲也修剪得十分整齊。這對一個屬於這個時代的男人來說,是很難得的。而的,在他手掌的邊緣,看到了一淡淡的紅。
就在艾薇愣神的當口,他已經慢慢地邁起優雅的步子向前花園的方向離去。他那奇特的打扮加上糙的聲音,真讓人無法抑制地心生恐懼。艾薇皺皺眉,隨即便試著不再去想這件事。只憑這樣短短地接就來判斷他似乎對他太不公平了。他一定有穿這樣的原因,與他應該不會再有什麼集了。於是,將戒指收進口袋,搖了搖頭,集中神,左轉,打算從另一個方向繞到前花園的後方。
艾薇到達前花園的時候,拉西斯還沒有正式登場,屬於法老的王座上還沒有人,但是花園裡已經站滿了各國來的使者團。
前花園以種滿了白蓮花的方型蓮池為中心,四周的平地上按國家擺好的遮華蓋,前面再放好國家的象徵或旗幟。平地外則都是在埃及很見的茂樹木。在如此乾旱的國度,這些樹木的價值不亞於華貴的珠寶,而它們提供的蔭涼則似乎為了王室或貴族奢華的象徵。
拉西斯繼位三年,埃及的地位在西亞如日中天。幾乎所有艾薇能得上名字來的國家都來了。還有更多不認識的國家。或許是某個曇花一現的民族,或者是莫名奇妙的部落,或者是自治區。艾薇端著水果,飛速地在井然有秩的使者團裡尋找著那薩爾的影。終於,在一面繪有公獅旗幟後面的華蓋下,看到了斜倚在椅子上昏昏睡的那薩爾。想過去,卻驟然發現他似乎被周圍站著的侍者、衛士保護得水洩不通,為難之際,恰好這位長得漂亮的青年也抬起眼皮來,看到了。
他直起,對擺擺手,「過來。」
今日的那薩爾,似乎是換上了自己民族的傳統服飾。天藍的長袍,從左肩開始到腰部繫著櫻紅滾金的長巾,頭頂帶著金的髮飾,手裡則拿著一把茶的羽扇。令艾薇覺最為稽的是,他還戴了一副長得誇張的假鬍子。那鬍子又濃又長,彎曲著從那薩爾的上方灑落下來,彷彿一個梯形一般,將他從下到鎖骨全擋住了。
艾薇忍著笑,一邊把果盤端上來,一邊說,「哎,差點認不出你了。」
他隨手撿起一片水果,送進自己裡,「怎麼?」
「戴了這麼稽的鬍子。」
「放肆,你怎麼能和......」那薩爾還沒開口,他後的一個很大塊頭的侍從倒是先開了口。艾薇對他的印象很深刻,因為他的外貌實在太有特點,他面長鉤鼻,下上蓄著滿滿的鬍子。皮黝黑的他頗為結實,高高的個子從艾薇的角度看,就好像一片龐大的烏雲。更令人難忘的是他那震耳聾的聲音。
果然,連那薩爾也是一副不了的樣子,不等他說完就打斷道,「辛納,拜託你先安靜會兒。」看著大烏雲不爽地退了一步,艾薇又想笑。而這時,那薩爾看向,然後又誇張地歎氣,「大小姐,你多也讀點書好不好,這麼沒有常識。我現在穿得可是亞述貴族裡最流行的服飾,這個鬍子應該是整個尼尼微裡最讓人喜歡的樣式了。」他一邊說,一邊煞有介事地了一下自己的假鬍子,「比你們埃及喜歡戴的那一條好像香蕉一樣的鬍子好看多了。」
艾薇沉默了一下,決定忽略他的自誇,又說,「你是亞述人?」
那薩爾白了一眼,卻用眼制止了旁又想發作的大烏雲辛納。
亞述,好戰又殘暴的西亞民族。在過去的數百年裡經歷了數次起起落落,卻會在未來的三百年後猛然崛起,逐步強大,征服小亞細亞東部、敘利亞、腓尼基……乃至埃及——這是一個崇尚武力的國家,依靠手中一把悍劍掃平整個西亞,難怪初遇時,那薩爾可以對殺人這樣的事那般冷漠與習以為常。而如今的亞述還只是剛剛在這舞臺上嶄頭角,待到他們唱主角的時候還是多年以後的事。
現在,仍在臺上唱大戲主角的還是埃及與赫梯。就算一直呆在這個時代,也本無法看到亞述站在中心的那一刻。即便在現在也自難保的,本無暇顧及其它了。
「我來的目的你很清楚,快把那個人指給我看吧。」
「知道啦。」那薩爾一攤手,隨即站起來,看向前面熙熙攘攘的使者群。艾薇站在他的側後面打量著他。那薩爾的五很緻,卻帶著男孩子獨有的英氣,線條分明、鼻樑高聳、雙目微挑,怎樣看都一定算是亞述的極品男子,不過卻更讓那個鬍子戴在他的臉上顯得格格不。不過可能三千年前,人們對相貌的審眼本來就與眾不同,說不定這樣的打扮真的如他所說,在亞述非常流行。
想到這裡,便又將視線移到了花園裡的人群上。各國的使者果然都穿上了自己國家最豪華的服飾,五彩繽紛的布料、芒四的寶石首飾,正有些眼花繚之際,在相對比較靠近法老王座的一空地,樹影下,一隊著赫梯服飾的小衛兵吸引了艾薇的注意。但是卻沒有看到絳紫深黑旗,所以來的肯定不是雅裡。於是踮起腳,看向側坐在椅子上的使者。
猛地,那一襲深棕的長袍映了眼簾。
那個人沉靜地坐在那裡,隔著數十米遠,刺骨的寒意彷彿就可以浸的。
下意識地拉了拉那薩爾的擺,手指向那邊,「那個……」
那薩爾順著的手指看過去,然後突然地輕呼了聲,「就是他!哎,讓我好找。」
「原來是雅裡‧阿各諾爾的使者……」
那薩爾一愣,隨即歪頭,扯出個無所謂的笑容,坐回了自己椅子上,「也對,你或多或應該知道那傢伙。」
「為什麼赫梯的使者會有我的畫像?那個畫像的主人,難道是雅裡嗎?你和雅裡是朋友?還有,赫梯和埃及最近局勢不是張嗎?為什麼……」
「奈菲爾塔利,我們說過這件事,」他頓了頓,抬起眼,黑的眼睛裡竟有幾分艾薇不悉的冰冷,「不要盤問底。」
原本輕鬆的氣氛彷彿一下沉澱了下來。那薩爾與艾薇相互對視著,空氣重若千金。
而下一秒,他就又恢復了如常的嬉皮笑臉,輕輕地拍拍的肩膀,「拉西斯就要來啦,你站到後面去,不然被法老發現就不好了。」
艾薇還在猶豫的時候,那薩爾就已經半推半送地將塞到了自己後的侍者團裡。艾薇第一個反應是想盡快,可就在這時,禮已經用渾厚的聲音唱響了法老的名字。使團裡的所有原本站立的人全部都跪下了,而原本坐著的人,也都站了起來,對著法老王椅的方向,恭敬地彎腰拜禮。
艾薇沒有辦法,只好跟著跪在地上,眼睛卻一直瞄向那個看不到臉的使者。
他的年齡、聲音與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不相符。但是卻本能地怕他,從他上到一種難以說明的恐懼。想要遠離他,想要逃避他。
但是在現在,被困在深宮裡。他可能是唯一一條連繫著與冬的線索,
——那副畫像。
「歡迎各位,來到埃及。」年輕的法老慢慢開口,諾大的花園裡暗湧起各樣的緒。拜、觀察、敵意、屈服,而最後只化為了同樣整齊的作。大家都看起來極度敬畏地按照最高的外禮節拜禮,隨即整齊地向法老問安。
他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只是緩緩抬手,示意各人可以站立起來。
但是卻依然沒有人敢落座,大家只是恭敬地站著,等候著他的發話。
如同往常一樣,他簡單地對各國使者的到來表示了歡迎,又命令文書一一清點、收下他們送來的賀禮,隨即也宣讀回去由埃及賜還的封賞。除此,他也大致向各國使者說明了一下古實已對埃及投降的事,然後便是客套地邀請各位在底比斯王城停留。
並不是冗長的會面。全部過程只持續了半個小時左右。在他準備離去的時候,那薩爾突然上前了幾步,深深地彎下腰去。
「陛下,我是來自亞述的薩爾瑪,久仰陛下大名,今日初次見面,不勝榮幸。」
拉西斯本來已經要離開,但聽到了這個名字,即將站起的又落座了回去。琥珀的眼睛掃過了那薩爾的面孔,隨即他用兩個手指從側面撐住臉頰,淡淡地回應道,「薩爾瑪‧那薩爾‧薩伊爾,阿達德尼拉裡一世的第四王子,歡迎來到埃及。」
「榮幸之至。」那薩爾依然半彎著腰,黑的眼睛卻驟然挑起,直視向英俊的統治者,「陛下,薩爾瑪有個問題。」
「講。」
「聽說在古實之戰不幸去世的艾薇公主在埃及諸神的庇佑下重生了。」
花園裡一片沉默,只有法老漠然地「嗯」了一聲,算是肯定了他這樣的說法。
四周發出了不明所以細碎的議論聲,但這位亞述的年輕王子還沒有停下話頭的意思,他繼續說著,「陛下,我在亞述的時候,聽聞過很多關於這位公主的故事,不由心生敬佩。」他繼續說著,角帶著一若若無的微笑,「我這次來,父王也特意囑咐,希能與埃及有更親的關係。艾薇公主還沒有出嫁的計劃,是否可以考慮我們亞述呢?」
而他也未等拉西斯回復,驀然回,走到隊伍中間,一手就將呆呆地愣在那裡的艾薇拉了出來。手摘去的假髮,看著金的頭髮如同一樣傾瀉而出。他隨即笑嘻嘻地說,「我現在還沒有沒有娶妻,如果艾薇公主嫁給我,一定是最高貴的正妃的位置。就是這麼回事,陛下請一定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