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程澤凱問平時喝不喝酒,江蓁回答說:“還行,偶爾。”
這話是對生人的有所保留。
事實上,還行是很,偶爾是經常。
對于江蓁來說,年之后每天的最大盼頭就是下班回家打開冰箱的那一刻。
一瓶冰鎮的酒,幾樣小吃和零食,伴著晚間綜藝徐徐悠悠地片刻閑散。
酒作用下,高速運轉了一天的思維逐漸遲緩,神經松弛,連帶著整個人也放松下來,這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解方式。
人們依賴酒,高興時拿它慶祝,難過時拿它忘憂,疲憊時拿它舒心。
只要不過頭,不癮,酒在大多數時刻還算是樣好東西。
那天聽說附近有家酒館時,江蓁立刻燃起了興致。
沒想到今天兜兜轉轉,能在回家的路上恰好經過。
咯吱一聲響,木門后的喧鬧從門中出,侵占原本安靜的四周。
江蓁推門而,第一眼看到的是副字,掛在墻的正上方,字跡瀟灑,似一揮而就,寫的是“酒到萬事除”五個字。
視線向下,一排木質高腳凳上三三兩兩坐了客人,吧臺后是占據整面墻的酒柜,上面擺放著瓶瓶罐罐的酒瓶,來歷、品種各不相同。
大堂里擺了六七桌座位,桌椅都是木質的,燈是暖調,擺設裝飾也都是同一個風格,復古慵懶,偏日式。
酒館里說話聲、音樂聲、各種皿撞在一起的聲音喧喧嚷嚷,這樣的吵鬧渾然一,構了一種獨特的靜,吸引人陷其中。
要早知道這附近還有一個這樣的地方,估計第一次來看房江蓁就會定下。
服務生小哥先注意到,拿著菜單走了過來,說了聲:“歡迎臨,想坐哪兒?”
江蓁掃視了一圈,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沒見到程澤凱,估計是不在店里。
小哥見面生,問:“喝酒還是吃飯?”
江蓁翻開菜單的第一頁,寫的是啤酒,種類很多,普通的天涯、青島,日式生啤,德國黑啤,調和過的果啤,還有種燕麥啤,來自各個地方的都有,好幾樣江蓁都沒聽說過。
饒有興致地翻著菜單,回答說:“吃飯,也喝酒。”
“行。”小哥點點頭,“吃的在最后一頁。”
江蓁翻了兩頁,這A4紙大小的菜單竟然整整兩頁都是酒水,前一頁啤酒,后一頁特調,名字取得一個比一個有意思,比如這個“芳心縱火”,看下面的分介紹,其實就是燒酒混莓果。還有一杯“白白胖胖”,朗姆混了可爾必思,表面打一圈油,再撒上糖碎。
江蓁一項項看過去,忍俊不,角揚了又揚。
大瀏覽完,手指在菜單上的某一欄輕輕點了點,抬頭說:“我要這個,冰川落日。”
小哥一邊在本子上記下一邊說:“好的,那您看看吃點什麼。”
酒挑了好一會兒,吃的就不用了,因為菜單上一共就寫了兩行。
第一行寫著下酒小菜,括號里備注是鹵牛、拌海帶和炒花生三樣。
第二行只有八個字——“主廚今日心指數”。
江蓁輕挑眉稍,帶著疑問:“這是什麼意思,我吃什麼主廚定?”
小哥點了下頭:“對,這就是我們店的規矩。”
“意思是主廚心好就給我吃鮑魚撈飯,心不好清湯面?”
“是這樣,但您放心。”小哥靦腆地笑著,朝里頭指了指,特別肯定地和保證,“我們主廚做什麼都好吃,您不會虧。”
江蓁想起這家酒館的名字,笑了笑說:“倒真的是隨意。”
合上菜單:“行,那給我來一份這個。”
小哥問有沒有什麼忌口,江蓁搖頭說沒有。
末了又補一句:“希你們主廚今天心不錯。”
等菜的期間江蓁刷了會兒朋友圈,不像前兩天周末那般熱鬧悠閑,今天的朋友圈就現實很多,要麼是哭著求問什麼時候周五,要麼就是抱怨打工仔的苦生活。
給同事們一條條贊過去,突然看到陶婷轉發了一篇公眾號文章。
江蓁點進去,發現是臻麗雜志的每周推送,這期的標題是“茜雀&煥言,誰將有圍2020年年度彩妝TOP10?”。
茜雀就是江蓁所在的公司,而煥言是個新晉的國產品牌,也是目前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
《臻麗時尚》創刊三十年,最為知名的就是其年度榜單。每一年臻麗都會進行一次年末盤點,對這一年里各大品牌推出的產品進行評估打分,部分分數來自各大業專業人士,部分來自用戶反饋和市場調查,客觀公正,因此極權威。
因為綜合考量了價格、質量、營銷推廣模式等方面,所以相較于一般的數據榜單,臻麗的排名榜上會出現許多平價品牌,甚至是一些聞所未聞的小眾牌子。
上半年茜雀和煥言的績都不錯,兩者是最有潛力進榜單的新秀品牌,但臻麗這一則推送也暗示了,今年只有一個名額,最終花落誰家還未知。
江蓁匆匆瀏覽完,小編對比了兩個品牌今年的數據,銷售量和口碑都差不多,可以說平分秋。
茜雀上半年最亮眼的表現是拿下國知名服裝設計師鄒躍個人秀展的獨家合作,而煥言和一部熱播劇聯名推出了特制限定款口紅套裝,拿下今年全行業聯名款的銷售之最。
榜單在明年年初公布,年底評選。決定誰勝誰負就看接下來的三個月。
無論是哪個行業,金九銀十的說法都一樣。現在又多了一個雙十一,各家都卯足勁,這才是真正見分曉的時刻。
茜雀的新品即將發售,但是很不巧的,產品和煥言撞了,都是一套眼影盤。
如果真要,茜雀倒也不怕。但是煥言那兒和敦煌文創搞了個聯名,從產品包裝到營銷推廣都是一次升級,優勢太大。
茜雀想贏地穩當一點,就得換產品,陶婷被臨時喊去北京開會應該也是為了這事兒。
江蓁知道陶婷不怎麼喜歡自己,也不喜歡陶婷那刻板嚴肅的老人,但不妨礙在領導面前討好賣乖。
開陶婷的聊天框,快速在鍵盤上敲字點擊發送。
【江蓁:婷姐~在休息嗎?】
陶婷回得很快,回了個問號。
【江蓁:這次出差怎麼樣啊?】
【陶婷:還行,順利的。】
見對方態度溫和,江蓁繼續編輯文字發送。
【江蓁:最后定了哪個系列?公司有再提什麼要求嗎?】
那頭陶婷一直顯示正在輸中,過了大半分鐘才發來一句話。
【陶婷:不著急,等我回去說。】
江蓁還想再說什麼,店里的服務生端著菜盤來到桌邊,最后打下一句“好的,您辛苦了~”,收起了手機。
服務生小哥上的是酒,江蓁點它純粹是因為名字特別,帶著好奇心想看看“冰川落日”到底是什麼。
桌上,玻璃杯里裝著一塊凍山巒形狀的白冰塊,幾乎占滿整個杯子,浸在一層藍里。杯口用一瓣橙子作裝飾,調酒師應該最后了一下,使許水順著杯口流下,冰塊表明淺淺一抹橘,像落日的余暉映在漸漸消融的冰川之上。
“冰川落日”,確實不負其名,做得別致漂亮,很賞心悅目。
江蓁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先嘗到的是橙子的酸,再往下味道就富了。
杯子里的冰塊是用酸菌凍的,帶著一子甜味兒,真正的酒味來自底部的藍,是調和過的朗姆。放了一會兒,冰塊開始融化,酸菌混著醇厚的朗姆,口冰涼順,橙子的存在消解了甜膩,也讓整杯酒多了一清香。
甜而清爽,更像杯飲料,適合孩子喝。
江蓁小口小口喝著,不知不覺竟然快喝完了。
很快那份令期待的“主廚今日心指數”也端上來了,餐盤里裝著一口石鍋和一個小瓷碗,都蓋著蓋子,到最后也不忘保持神。
初看到菜單的時候,江蓁以為不過是種營銷手段,用新奇的噱頭來刺激消費,但結合店名看,說不定這兒的老板就是個這樣隨意的人。
不得不說確實吸引人,一來讓客人不用糾結,二來又給人一種期待。
盲盒歡迎的原因就在此,在已知范圍保留一份懸念,比起知曉答案后的失落或驚喜,也許真正讓人罷不能的是在揭開之前的忐忑和按捺不住的興。
這樣的覺奇妙又刺激,本質也是賭,人有的時候就需要一點未知來吊起平乏的緒。
聞到一陣鮮香味,江蓁了下下,抬手揭開蓋子。
石鍋里裝著一碗海膽豆腐湯,還沸騰著,咕嚕咕嚕冒著泡。
不說有多驚喜,但并未失。
江蓁用勺子舀了舀,豆腐湯料很足,輔以香菇青菜,還有切條的瘦。那鮮味正來自海膽,湯底濃稠咸香,澤澄黃人,看著就很有食。
江蓁吞咽了一下,這樣的湯最下飯,剛剛還不覺得,這會兒可太饞了。
快速揭開另一個瓷碗,果然是碗白米飯,米粒飽滿晶瑩,上面還撒了幾顆黑芝麻。
一鍋湯一碗飯,江蓁吃得干干凈凈。
酒足飯飽,饜足地打了個嗝。
酒館里的客人們三五群,或聊天或喝酒。
這兒熱鬧、暖和,但不悶也不吵。
江蓁舍不得走,一個人坐在窗邊,不覺得孤獨,就覺得很安靜,整個人放松著,子有些犯懶。
服務生小哥人好,也沒給收拾桌子,就給倒了杯茶,問有沒有醉。
江蓁笑著搖搖頭,一笑起來出兩顆虎牙,配上酒意熏紅的臉頰,顯得有些乖巧。
抬頭和小哥說:“這酒沒什麼度數,沒醉。你們什麼時候打烊?”
小哥回答:“我們一直開到夜里三點,但是我們主廚十二點就下班了,后面就只供應小菜和酒。”
江蓁點點頭:“行,我知道了,我再坐會兒。”
小哥欸了聲:“您有什麼需要再我。”
江蓁這一坐坐到了凌晨。
一開始打算九十點就走,結果店里的電視機播了部老電影,那電影江蓁很小的時候就看過,那會兒金城武還年輕。
電影開始播放的時候,客人們都默契地安靜下來,要說話也低了聲音。
小酒館了非典型影院,江蓁坐在角落里專心地重溫了一遍《重慶森林》。
以前還小,沒看懂,看到的也淺,現在再看會出的東西就不一樣了。
都市下,人的靈魂孤獨而封閉。
江蓁撐著下自嘲地笑了笑,竟然找到了某些共鳴。
影片落幕,江蓁覺得腦子有些發沉,到了這個點,也該困了。
在前臺結完賬,轉走出了酒館。
外頭夜已深,晚風瑟瑟,裹挾著初秋的涼意。
屋里屋外像是兩個平行世界,屋外的月亮照不到屋里,屋里的熱鬧和屋外不相通。
對這兒還不太悉,一個人走夜路到底是怕的,盡管離家就百米路了。
江蓁低頭把半張臉都埋進外套里,后一直有道沉穩的腳步聲跟著,不敢多想,只加快了腳上的步伐。
一直走到樓下腳步聲還在,江蓁一咬牙,手機攥在掌心,噔噔噔地往上爬樓梯。
居民樓老舊,二樓的燈泡似乎是壞了,一閃一閃的,照不清什麼,怪嚇人的。
江蓁剛往上邁一步,抬眸的一瞬恍惚看到了抹綠,沒等反應過來,腳邊一道黑影飛速躥過。
茸茸的著腳腕轉瞬即逝,江蓁瞬間全冒起皮疙瘩,后背發涼發麻。
本就神經繃,這下把魂都嚇得出竅了。
尖啞在嚨里沒發出來,上發,眼看著要往下倒,的胳膊被人扯住扶了一把。
“小心。”
后響起道男人的聲音,嗓音低沉,帶著上了年紀的磨礪。
江蓁還在氣,沒緩過來。
男人的手很有力,把扶穩了就松開,又說:“就一野貓,不用怕。”
江蓁點點頭,道了句“謝謝。”
輕輕拍著自己的前,平復呼吸和心跳。
冷靜下來想想剛剛的表現還有些好笑,被一野貓嚇這樣,太丟人了。
男人問:“新搬來的?”
江蓁嗯了聲。
男人沒再多說什麼,江蓁自覺丟人已經丟夠,繼續抬步往上走,想盡快逃離這個場景。
邁了兩步,腳邊突然多了束,江蓁反應過來,是他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給照著路。
江蓁用虎牙咬了下角,心在暗了。
到了二樓家門口,江蓁偏過頭再次小聲說了句:“謝謝。”
男人沒說話,停在二樓過道里,好像是在抬眼察看燈泡。
借著進門轉的時候,江蓁揚眸快速地瞥了一眼。
燈一閃一閃,在或明或暗中看見男人的材高碩,側臉線條冷峻凌厲,有些兇。
但剛剛的舉卻很溫。
門輕輕合上,江蓁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因為驚嚇或是其他什麼原因而錯撥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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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著手機慢慢把玩,似笑非笑說:“看,你守著我落兩滴淚,我心疼了,什麼不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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