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著紙燈籠‘咯吱咯吱’的響，寂靜夜里執著燈籠的人行匆匆。

　大相國寺后院禪房的門輕輕開了一條隙，從里面探出一道影來，永嘉將房門關嚴，看到從遠提著燈籠走來的影，帶好帷帽，迎上前去。

　姜尚宮將燈籠到永嘉手上，低聲道：“奴婢已替殿下探過路，宋公子此刻正在南角門等您，他帶了藥。”

　永嘉攥燈籠，道了聲：“多謝嬤嬤。”便急急的朝南角門去。

　一刻也耽誤不得了。

　自父皇病勢，新帝繼位，與母妃便沒有一日好過的時候。新帝恨們，若非父皇生前留下的那道未來得及下發的立母妃為皇后的詔書，新帝早如愿著母妃殉葬。

　永嘉迎著冷風，直奔南角門，幽幽暗夜，約可見門下等候的影，提著燈籠上前，看清來人的容貌，放下心來。

　“宋哥哥。”永嘉先低見禮。

　宋思樓見永嘉安然前來，懸著的心也落下了一半，連忙扶：“殿下不必多禮。”

　“宋哥哥，如今新帝發難，人皆側目，恐避之不及，也只有你愿意冒險幫我。”永嘉看了看側的南角門：“我被下令足國寺祈福，無召不得出，今夜我若踏出這道門便是違抗圣命，幫我出逃者更是重罪，宋哥哥能幫我買到藥，永嘉已十分激，不想再拖累你，你先走，我自己去尋母妃。”

　“這里離行宮那麼遠，你自己如何去？”宋思樓搖頭，他拿過永嘉手上的燈籠：“我既敢來找你，所有罪責我自都想過，我不怕，新帝不仁不義，圈長姐，眼看著庶母病重卻不肯賜藥醫治，這樣的人，怎配為天子。”

　宋思樓說著，見永嘉仍有疑慮，便隔著料握住的手腕，拉著向門外走。

　出了南角門，靠墻停著一輛馬車，車夫見兩人出來，連忙放下杌凳，宋思樓先扶著永嘉登上馬車，他正想隨后跟上，突然，馬車對面，漫黑的天里亮起數支火把，不知埋伏在何的一隊人馬沖出來，圍住了們。

　熊熊烈火下，周遭亮的像白晝，衛軍首領龐崇端坐于馬背上，他低頭冷眼看著馬車旁的宋思樓，揮手喝道：“拿下！”

　永嘉剛在車坐下，聽見外面的靜，心頭一震，急忙沖出馬車，便見龐崇帶著軍拘押了宋思樓，連忙開口：“龐大人！不關宋公子的事，都是我他的。”

　龐崇看著求的永嘉，似有一聲嘆息，他對永嘉拱了拱手，冷聲不改：“殿下，得罪了。”

　***

　漆紅的宮墻沉寂在長夜里，天邊半盞銀月，朧了涼涼的薄。

　書房的大門閉著，其燭影綽，在寂寂深夜里出一抹暗淡的暈。

　龐崇握著腰側的劍，站在書房門外，目時時掃過殿前石階下，跪了許久的單薄影。夜里風涼，他一個大男人披著厚鎧甲都覺得涼，何況是從小被先帝捧在手心，金尊玉貴長大的。

　龐崇不知又等了多久，終于耐不住子，走向殿前看守的宮人打探：“這麼久了，陛下怎還不回來？”

　宮人先是對龐崇一禮：“龐大人，陛下是去貴妃娘娘宮里了，奴才勸您不如先回去休息，”他說著用眼角掃了掃殿下跪著的永嘉：“依奴才看陛下今夜八不會回來了，您何必陪在這等著累？”

　宮人勸走了龐崇，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上跪著不的永嘉，了手，到一旁偏殿取暖，時不時隔窗瞧一眼，監視有沒有規矩罰跪。

　十月的天，一夜水氣瞬間能結了霜，掠地的冷風刀子一樣的刮過來，刺裳，割在人上，骨的冷。

　永嘉垂頭盯著膝下的石磚，自在大相國寺墻外看到龐崇領兵前來，就猜到要出逃去看母妃的事一早就暴了，難為沈邵明知道消息，卻引而不發，不聲不阻攔，就等著今夜從國寺的門踏出來，罪證確鑿，再派人當場抓住。

　永嘉冷笑了笑，沈邵當真是看得起，抓這樣人，還用得著出衛軍，讓龐崇親自帶隊。

　映在門碩大鎏金匾額上的月慢慢淡去，滿天星河落卻，天際出現了蒙蒙晞。

　永嘉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后來周皆麻木了，唯有雙膝是鉆心的疼，疼得在冰寒天里出了一又一的冷汗。

　時膝蓋過傷，不得冷，從小到大，別說罰跪，便是一句重話都沒挨過。如今沈邵這般不遮不掩的罰跪著，天一亮必定合宮皆知，晌午大概就能傳遍整個京城…和宋思樓是深夜出逃被抓，屆時風言風語、人云亦云，對一個人而言，除了傷也算是誅心…

　沈邵帶著下人回門，剛踏過宮門檻，便見庭院中央伏跪著的影，深秋蕭瑟，急風卷著落葉似乎能將地上纖弱的影一并吹走。

　沈邵腳步頓了一頓，接著闊步上前，在永嘉前停住腳步。

　久了，永嘉跪不住了，便靠雙手撐著借點力，勉強不讓自己再摔下去，半闔著目，強著不許自己暈過去，今日必須要見到沈邵，打也好罵也好，就算是要了的命，也必須要替母妃求到救命的太醫和藥。

　周遭的線驟然一暗，余之下是明黃的擺劃過，永嘉聽著耳畔的腳步聲，一點一點抬起頭來。

　那是一張悉至極冷漠至極的臉。

　沈邵負手立于殿前，垂眸睥睨地上的人。

　額間布滿冷汗，隨著慢慢仰頭，有晶瑩的汗珠順著蒼白的面頰落，狼狽不堪。

　沈邵瞇了瞇眼，轉朝門走：“押進來。”

　***

　門殿與父皇在世時沒什麼太大不同，只有書案上父皇曾經最喜歡的青玉茶盞被換了新的。

　永嘉依舊是跪著，在對面坐著的沈邵正在翻看奏折。

　長久的沉寂得人窒息，永嘉將等了一夜的話說出口：“陛下，淑太妃病重，請您派個太醫救命…”

　話音落下，殿又沉寂片刻，接著聽見兩聲冷笑：“罰你跪了一夜，還沒學乖？”

　永嘉聞言一滯，暗咬了咬：“陛下覺得我有罪，懲罰便是，但淑太妃終究是您的庶母…如今庶母病重，陛下卻不許吃藥醫治，若是傳出去，只怕會有損陛下的圣名。”

　沈邵的目從奏折上抬起，他盯著地上的永嘉，合上手中的奏折，似有一瞬的冷笑，忽然，沈邵抬手將奏折狠狠的摔在永嘉臉上。

　“看看你弟弟在西北做的好事，還敢和朕提朕的圣名…”

　奏折當頭砸下，永嘉只覺眼前一黑，接著是被奏折到的半張臉火辣辣的疼，一瞬懵了，怔怔著沈邵，雙眸漸漸填了霧意。

　奏折落下，順著的膝蓋落至地。

　永嘉看著沈邵毫無可言的眼神，一點一點回神，強住眼底的淚意，抬手將膝前的奏折拾起，展開來看。

　上面赫然寫著對弟弟沈桓的彈劾，說他不服新帝，在西北招兵買馬，行謀逆之事。

　下顎上猛地一痛，沈邵不知何時走到案前，住永嘉的下，迫仰頭，他盯著潤的眼底和微紅的臉頰，瞇了瞇眸。

　世人皆知，前朝淑貴妃有傾城貌，是以寵冠六宮，恩寵不絕。而永嘉這張臉正像極了的母妃淑貴妃，那個毒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哪怕沈邵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見過的人也算無數，卻從沒有一人能勝過永嘉分毫。

　果真…是個禍水。

　永嘉仰頭瞪著沈邵：“加之罪…陛下若想趕盡殺絕，何必那麼多彎彎繞繞，陛下如今可以弒庶母弒手足…為了這個皇位，連父皇你都…”

　突然而來的窒息，將永嘉口中的話打斷。

　沈邵猛地掐住永嘉的脖頸，他手掌寬大，纖細的頸子似乎不住他的力道，隨時都有折斷的可能。

　沈邵握著永嘉的頸子，幾乎是提著，將漲的通紅的小臉拉近，他下臉，盯著，眸底冷莫測：“永嘉，真以為朕不會殺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