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前一天。

　半夜從小北松鎮出來, 先遣小隊已經跟了對方的車半天了，瞧著東方天破曉，領隊開著車, 跟著尤辰星指引的方向往前開去。

　“他們停下休息了，我們也休息吧。”

　早上5點，尤辰星道。

　領隊通知下去，從三個方向并行的車隊開始原地休整。

　活的活, 吃東西的吃東西, 喝水的喝水，唯獨尤辰星，一個人站在迎風，看著追擊方向，長而立。

　“尤隊, 喝口水。”

　領隊走過去, 自己啃餅干，給尤辰星遞了一瓶礦泉水。

　尤辰星接過, 擰開來喝了一口, 目依舊凝著既定的方向, 沒回頭。

　“他們都走一晚上了，挑的路荒是荒, 但相對的, 速度也開不起來……”

　“不過……”

　領隊覺蛋道，“他們怎麼還不分頭？”

　尤辰星輕聲, “或許不會分頭……”

　“？”

　啥, 他沒幻聽吧？！

　尤辰星終于收回了視線, 神平靜道, “休息下吧, 再跟半天瞧瞧。”

　如果半天之后還不分頭，那麼……

　心里有了計較，輕出口氣，尤辰星只能盼著，但愿的覺是錯誤的。

　雖然，直覺出錯的概率很低。

　還是希這一次，如果可以，不要再對。

　*

　小九把車鎖好停好，和云宛一起跟著護士到了一廢墟坍塌點。

　“有自主救援的軍人路過，有一個是特訓的，一個文職，肯來幫忙。”

　隔著一段距離，護士高聲對救援人員道。

　領頭的那個招手，護士噠噠噠跑了過去，小九和云宛也跟著跑了幾步。

　等他們頭用方言流了幾句，瞧著救援人員和護士的臉雙雙沉了下來的臉，小九出聲詢問，“現在是個什麼況呢？需要我們怎麼幫忙？”

　護士言又止。

　領頭的救援人員了下額上的汗，頂著一臉的土灰道：“我來說況吧。”

　往旁邊一片廢墟指了指，云宛瞧著，這一堆頂頭有個兩三米那麼高，看起來，坍塌前應該是教育場所。

　“這兒原本是個小學，這里是其中一幢住宿樓，原建筑一共三層。”

　三層，震區的經濟不算發達，老房子平均層高在3-4米，按四米算的話，原本高度得有十米多。

　領頭：“我們被分配到這個鎮后，小學是一開始就工挖的，萬幸地震發生在晚上，教學樓里沒人，你們現在看到的，已經被挖掘機挪走了頂層的碎塊了，不過上層的學生沒那麼幸運，挖出來的……”把尸兩個字咽了下去，領隊郁聲道，“有父母找來的，都已經讓家人確認過了。”

　“現在挖到第二層，幾個宿舍在地震的時候形了一個安全三角區，問了下，總共十多個學生都在里面，但是……”

　小九：“但是？”

　領隊神晦暗，往兜里了，沒到煙，這才后知后覺，這兩天的救援工作集，昨天他的煙就完了，救援隊沒回省會，便沒有來得及補充。

　見領隊面難，護士出聲，“三角區里滿了小孩，還好這邊是南方，沒通暖氣，地震的時候也沒到睡時間，小孩子冬天都穿得厚，這幾天靠宿舍里的零食和水過活，有兩個暈了的，暫時也有生命征，但是……那個區域太了。”

　云宛沒懂。

　常年訓練的小九悟了。

　“找不到地方開挖？”

　領隊點了點頭，沉重道，“幾乎各個方向都有小孩子，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那是很棘手。

　瞧領隊的神，小九覺他還有話沒說完，正再問，在他開口前，一陣爭吵先蓋過了他們這邊的討論。

　進震區幾天，遇到的救援隊和災民都是疲憊且痛苦的，大家的力氣仿佛全部用來支撐著活下去了，普遍說話聲音都很輕，乍然這麼幾句，可以說是扯著嗓門在鬧了。

　因為缺水，嗓音沙啞得厲害，也格外刺耳。

　是一聲太過尖銳的聲先引起的大家注意，“怎麼能從這邊開挖，麗麗就在這底下！那邊沒人，從那邊開挖不行嗎！！”

　“那邊人家都說了好多次了，不行啊，是結構承重點，從那邊開挖，指不定這整個區域都得坍了，小麗媽媽我們知道你怕孩子出事，可我們的孩子也在下面，這都幾天了，再不出來，可怎麼辦？下面那麼冷又黑，別給凍壞了。”

　“是啊，天氣這麼冷，真的不能再拖了。”

　“小虎都已經暈過去了，我求求你，讓他們開挖吧小麗媽媽！！”

　后面次第跟的聲音要和一些，但音量也都不低。

　云宛往發聲看過去，是一群灰頭土臉的家長圍在一起，圍一個圈，圈里面站了個人，看各自的肢作，周圍的似乎在求人。

　而人在這麼多人的懇求下，緒激，反駁的話語被拉扯得變了形。

　“不行！”

　“你們的小孩是小孩，我們家麗麗就不是嗎，挖出事來了怎麼辦，你們負責嗎！！”

　“誰負責，你們誰可以負責！！！”

　人崩潰，這幾句近乎是用全部力氣嘶吼，在開闊的空間里，格外扎耳朵。

　這下不用領隊再回應，小九也知道最后一個問題出在哪兒了。

　眉心，不止下面小孩太集導致不好挖，周圍還有一群各自有各自考慮的家長，也礙著事。

　換誰來，誰都得頭疼。

　云宛和小九換了個眼神，到底是國安局出來的，男alpha不去理會吵鬧，徑直問領隊道，“你們現在有合適方案了嗎？”

　“是準備充分亟待開挖了，還是自己都沒數？”

　“家長的意見你們要考慮嗎？”

　小九氣勢不一般，領隊心頭打著鼓，下意識還是對他的問題進行了一一作答。

　“看中了兩個開挖點，一個挖了不會破壞三角區結構，但下面有小孩，一個下面沒人，但是臨近結構承重點。”

　“隨時可以開挖，準備充分了，就是……從人道主義角度，不知道從哪兒開始……”

　“家長的意見……”領隊笑了笑，充滿無奈道，“畢竟下面是他們的家人，又都是小孩子，人命關天的事，也不可能忽略家長的意見，對吧？”

　挖掘容易，但倘若出了事，是誰都不愿意見到的。

　他們進來救援，大冬天的，一天挖出來的尸比活人多，面對這麼直觀且數量龐大的死亡，心理影本已經很重了，現在下面的小孩都活著，要是因為挖掘問題再導致……

　總之，不止家長，救援隊的所有員，都不愿意再看到更多的悲劇。

　小九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但是理解歸理解，規章又是規章。

　小九：“但你們來之前應該代過吧，救援的基本理念？”

　領隊怔了下，苦笑，“自然，在可能的程度下，保證最多的人活下去。”

　“你是帶隊的？”

　“這組救援小隊，是我帶隊。”

　護士補充，“我們的醫生昨天忙到半夜，現在在車上休息。”

　每個救援小隊，配備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這點小九和云宛還是知道的，一路上行來，所有的救援小隊都是這個配置。

　深呼吸一口氣，撈了撈袖子，小九把服拉鏈拉開了些，方便活。

　男alpha自報家門道，“我是國安局的職工，是軍人中訓最嚴格的那一批，對野外救援也有一定的被培訓經驗，如果你們放心，可以帶我去看看現場的況嗎？”

　想著，小九把自己工作證從服里拿了出來，領隊和護士看過，死馬當活馬醫，趕將小九領到了現場。

　云宛沉默地跟在小九后。

　注意力卻在那一群家長上。

　爭吵還在繼續。

　“但是都這麼久了，也不可能不開挖啊。”

　“對啊，我家二妮本來就不好，都暈過去了，再待下去不行的……”

　“你家麗麗是條人命，我們的小孩也是人命啊，再拖下去我們都急。”

　“我們不能保證麗麗，你能保證我們的小孩嗎，這都幾天了，你怎麼這麼自私……”

　到了地方，一片廢墟上，領隊帶頭，讓小九跟著他腳步走，護士跟在他們后面，云宛落在最后一個。

　近了，上面的救援人員似乎在對下面說些什麼。

　被廢墟掩埋著，剛才站在開闊的空間里聽不到，湊近，云宛才聽到了小孩的聲音。

　哭聲。

　混合著小孩子本就尖細的求救聲。

　“嗚嗚嗚，叔叔阿姨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

　“爸爸你們不要再吵了，哇——”

　“好啊，救救我們……”

　“我覺好冷……”

　前面兩個孩子還有力氣，后面的這兩個，聲音已經很虛弱了。

　帶著一種纖弱的乖巧，讓聽到的大人都很不好。

　強自鎮定著的云宛只覺得額頭青筋死命地跳，按不住。

　竭力控制著緒，然而就是這樣，也覺眼前的世界模糊了起來……眼睛里蓄了一層薄薄的水氣。

　上面的救援人員和下面對話，在不斷地安著。

　“沒事，很快我們就挖掘了。”

　“小朋友你們別哭呀，馬上就能出來了的。”

　看到護士，其中一個男beta趕招手，小聲道，“你可算回來了，你來你來，我們實在不會哄小孩兒。”

　“好。”護士趕上前，和其中一個救援人員換了位置，對口下面溫道，“小朋友，你們怎麼不乖啊，怎麼還有人哭了呢……”

　不知道護士是不是兒科的，確實有兩把刷子，通得特別有效果。

　剛來的時候還有哭的鬧的，說過幾句之后，小朋友們得到了安，慢慢就安靜下來了。

　眼見著局面被控制下來，冷不丁家長那邊又發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吼，“不可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孩子，我給你說……”

　云宛耳狠狠被刺激了下，這一嗓子嚎得耳朵嗡嗡的。

　這麼一嗓子過后，下面剛剛被護士安住了的小孩又開始了哭泣。

　左邊耳朵里是家長的吵鬧，右邊耳朵里是小孩的哭聲，云宛不止耳朵，腦子也開始嗡嗡地起來。

　小九：“過去幾個人，家長去一邊吵，讓他們不要影響到小孩的緒。”

　“就說哭太厲害，消耗能量。”

　救援隊應聲，出去了兩人，按小九說的過去趕人，果然，提到救援，所有家長都自覺降低了音量，配合著。

　小九勘察過一遍，嘆氣，“確實不好挖。”

　領隊心中升起的微末希又被碾滅。

　“但也不能拖了，他們已經在底下待太久，上面又這麼鬧著，再晚，把力氣哭，就更不好救了。”

　“挖掘機呢？”

　領隊：“在這邊在這兒，老李——”

　機上有人回應。

　小九看了眼廢墟上站的人，除了他和領隊，他讓其他人都下去了，挖掘機聽他指揮小小了幾個地方，小九看著廢墟的靜，對力結構心里有了譜，然而不等他開口，一個家長突破救援隊的阻攔沖了過來。

　“怎麼就開挖了，我還沒答應呢！！”

　聲嘶力竭，正是方才被眾家長圍在中間的小麗媽媽。

　直接沖到了廢墟最前方，要不是害怕著坍塌，怕是還能站到小九跟前去。

　剛才就是鬧得最大聲，導致本來計劃開的挖掘，顧慮到孩子，暫時擱置了。

　小九不是領隊，雖然是個文職，也不跟國安局的危險任務，但是在尤辰星邊兩年，作為長的副手，大風大浪見過不。

　小九不答反問，“那你什麼時候能答應？”

　人一窒。

　站在廢墟之上，小九理智，說出來的話近乎冷漠，讓云宛有那麼一瞬間，想到了尤辰星。

　“開挖點就在你孩子待的地方，承重點剛我讓機試過了，不能，一結構全部都會，會二次塌方，只有從你小孩頭頂上開挖。”

　“另外一個點肯定是不能的了，別想了，挖下去大家一起死。”

　“現在還沒挖，如果你不答應就不能挖，那你什麼時候答應？”

　小九一番話，說的人神茫然，半晌，尖利道，“那你們要保證不能傷到……”

　小九打斷的要求，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不能保證，沒誰能給你絕對的保證。”

　“你要求也沒用，救援隊肯定會盡量保證孩子的安全，但是等到真正開挖……”

　話語一頓，轉頭去問領隊，“小北松鎮有救援抵達多久了？”

　領隊回答：“前天晚上來的，昨天忙了一天。”

　小九點了點頭，轉過去對家長道：“一天兩夜，這麼久，你看到誰被救援的時候，給過任何的保證？”

　“要是能保證，我們還在這兒糾結什麼？！”

　看著人近乎偏執的臉孔，想著對方份，小九忍住了尖銳的話語，換了個角度道。

　“從地震算起，小孩子們在下面也有好幾天了，現在下面水和食都沒有，一個年人三天不吃不喝就扛不住了，下面的小孩現在有兩個暈了的，你小孩麗麗是吧，我剛聽護士和對話，聲音也不大……”

　“況就是這麼個況，再拖下去，比起挖掘造的危險，你小孩可能會先死于失溫，或者。”

　“開挖，就要承一定的風險……”

　人臉幾變，最后，神呈現出無措的惶然。

　后面的家長要說些什麼，被小九先阻止了，“行了，都別吵吵，都是家長，焦急心我們都能理解，你們也讓人家想一下，就不能互相諒一下嗎！”

　男alpha這一番話中氣十足，氣勢驚人，鎮住了場子。

　好半晌，云宛還以為人會說些什麼，但下一刻，就在大家的注視下，人流下兩道清淚來，淚水沾染臉頰塵埃，瞬間變得渾濁。

　“真的，就沒有一點兒其他辦法了嗎？”

　人著聲音痛苦發問。

　不知為何，剛才大聲說了那麼多話，那麼的激烈尖銳，云宛都覺還好，反而是這麼小聲的一句，卻讓云宛呼吸一下子收，別過了頭去，緒驀然破防，實在是有些承不住。

　都是些什麼事啊……

　怎麼，怎麼就有這麼難的事……

　面對家屬的無助，小九道，“對不起，我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人痛哭出聲。

　在場的救援人員和家長陷死寂般的沉默。

　護士開口，“你兒讓你不要哭，你想上來和說兩句話嗎？”

　人上去了，小九站在近，小孩兒第一句話聲音很輕，可以看出來平時被教育得很好，這種時候也不徐不疾的，沒有被恐懼淹沒，而是道，“媽媽，你不要和叔叔阿姨們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