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孟茯夫妻倆忙活一個晚上,總算將這三張地圖分次畫了下來。
孟茯見沈夜瀾還不睡,在燈下與現今的地圖做對比,雖曉得他是在看九龍海,但還是起催促,“別看了,再看也瞧不出一朵花來,你倒不如明日去問問那一片漁村里問問老人家,這些年里,可有什麼大些的臺風或是火山。”
不過說到火山,好像多此一舉了,這南海郡附近一帶的海域,就沒有火山。
于是停滯下來,接著方才的話說道:“其實若沒有火山,這些小島是不會有什麼變化的,滄海變桑田,不得個千三萬年啊。”
孟茯說得對,這一點沈夜瀾心里也想到了,只是他看著現下這個些忽然多出來的小島。又或者是在現在的地圖上被忘的小島。“這份地圖,我還要多臨摹幾份出來,明日天亮后,讓人出海探尋。”
那前后多出來的,大大小小不得二三十個啊?那他豈不是最低也還要再畫十幾張?那這一晚上還要不要睡覺了?當下便起下床來,撿著裳穿上。
“你干嘛去?”沈夜瀾見穿裳,提著筆的手頓了一下,轉頭有些不解地問道。
“你用這筆得畫到什麼時候?我去找炭筆來,直接放在上面臨摹快一些。”孟茯說罷,已經走到樓梯口,拿下掛在旁邊架子上的燈籠。
沈夜瀾見已經要下樓,曉得是攔不住了,便只得無奈嘆氣:“小心些。”
然孟茯這下樓去,哪里曉得從前劍香書香住的房間里,居然一支筆也找著,沒驚擾護衛們,他們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待命。
又不是鐵打的人。
于是便悄咪咪熄滅了燈籠,去拿筆,順便也將缺的燈油拿來。
沈夜瀾這還要熬夜呢。
極晚上出來,尤其是這半夜三更的時候,哪里曉得今兒出來,就見著那小書房的燈火亮著,甚是詫異,以為是關門的小子忘記吹燈了?
但又覺得不對勁,那燈盞里的油若是沒人添,也撐不到現在。
所以自不必說,里面只怕是有人了。
于是便放下自己提著的油壺,轉頭過去。
才到門口便聽得里面傳來沙沙作響的聲音,這聲音孟茯悉,就是炭筆劃在紙張上的聲音,見房門也沒鎖,便直接推門進去,但見竟然是李君佾背對著門,正坐在桌前,他對面是若飛,一手拿著炭筆,一手翻著旁邊厚厚的一疊書,不曉得在抄個什麼?
“這麼晚了,怎還不去睡?”好學是好事,但他們還是正在長的孩子,如今熬夜就是提前支命。
兩人聚會神地抄寫著自認為有用的資料,而且這半夜三更的,也沒料想到忽然有人來。所以嚇得不輕,倏然起。
“阿娘!”
“姑姑。”
孟茯走過去,見兩人看的都是南海郡本地的縣志雜記,“這是做什麼?”隨手翻了一下,又見他們摘抄下來的字句,居然是關于海域變化的。
不免是有些吃驚,“怎的?還沒死心,還想去出海尋寶?”不然熬夜查這些做什麼?
李君佾見孟茯誤會了,急得連忙解釋,“姑姑,我們雖也是想出海探險尋寶的,但當務之急,我們更想徹底弄清楚這南海郡所有海域的資料和地圖。”
若飛點頭接過他的話,“對,阿娘您不放心我們出海,現在我們只能這樣大海撈針一般尋找資料了,只是也不曉得對義父有沒有幫助。”
孟茯下意識地原本想要問沈夜瀾要這些做什麼?但隨后想著禹州那邊近來流傳過來的流言蜚語,如何能瞞得住他們,只怕早就焦在心里了。
而做這些看似無用的功,說到底還是想為沈夜瀾盡一份力,心里自然是寬的,“都是好孩子,只是眼下不必抄錄這些了,你們與我來。”
反正他們想盡力,他們睡不著,那不如一起臨摹地圖。
那地圖雖是不大,但是大大小小的各種細線條麻麻的,即便是照著臨摹,也不得要花將近半個時辰。
雖不是心人,但這活兒還真做不得,那是地圖,容不得一差錯,自己但凡是哪里多畫了半毫米,用在現實里也是失之千里。
兩人不解,但既然得了孟茯的話,也連忙將桌上的書本筆記收好,連忙跟著孟茯去。
出門左轉到那長廊轉角,但見孟茯彎腰去拿油壺。
李君佾和若飛爭相上前去幫忙提,不過也不重,不過三斤多重罷了。孟茯并未松手,“抄錄了這麼小半個晚上,歇會兒,一會兒有你們忙的時候。”
兩人聞言,滿腹不解,相視了一眼,連忙跟上孟茯當的腳步。
然后便被帶到了正房。
沈夜瀾聚會神地描圖,七盞燈已經油枯燈殘,如今這剩下三盞還有一朵小火苗微弱地跳著。
屋子里一下暗了這許多,他才反應過來,竟然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阿茯怎麼沒回來?心里自然是擔心。
地圖再重要,也沒活人重要,當即便放下筆要去尋。
這時候恰好孟茯帶著不明就里的若飛和李君佾來了,三人的腳步聲一下將沈夜瀾的目吸引過去,走到窗臺前一看,原是孟茯將他們帶來了。
這地圖重要,明日所付的人都是心腹之人,所以這地圖是假手不得他人的。
但這倆孩子卻是可靠的,沈夜瀾當即收拾地圖,拿了一疊紙張,便也下樓去。
這廂孟茯已經在樓下的小廳里點了燈盞,讓若飛和李君佾把高幾抬過來拼湊在一起,了一張大書桌。
正搬好沈夜瀾也拿著東西下來了,直接將地圖鋪上去。
若飛和李君佾最近都在關注這南海郡海域的地圖,雖沈夜瀾這地圖有偏差,還十分繁復,但他們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南海郡的地圖,又驚又喜,“好致的地圖,哪里得來的?”
若飛也反應過來,回頭看了孟茯一眼,“原來阿娘讓我們別找抄錄那些,是已經找到更完善的地圖了?”
沈夜瀾聽到若飛的話,有些詫異,“怎麼,若飛你也覺得這張地圖很完善?難道就沒有覺得哪里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若飛一面認真看著地圖,一面朝李君佾手。
他也沒說要什麼,但李君佾已經十分默契地從懷里出一張皺的地圖,一面解釋著:“這是這幾日我們隨著杜焉一起去了海邊的漁村,問了許多在海上打魚數年的老人家,簡單描繪的堪輿圖。按照他們的口述,海上還有許多咱們現在所擁有的地圖上沒有的島嶼,但是大小如何,上面可否有人煙,并不知曉,所以我們只簡單標記了一下大致方位。”
沈夜瀾聽著他的話,一把接過那張看起來十分潦草,反正孟茯湊過來看,什麼也沒看出來,就覺得是七八糟畫了些線,里面在圈了不大大小小的圈圈,猜測著那約莫就是他們這些天打探得來的小島。
又看沈夜瀾臨摹下來的地圖,好像這些小圈圈跟這一張地圖上小島的地方,還有些相似。
于是一時間明白過來他們為什麼說沈夜瀾手里這張地圖完善了。不免是有些震驚,“你們倆這花了多久?”
“放榜后,就一直在查。若也跟我們一起,他覺得阿娘說的橡膠樹是存在的,一直沒有放棄,我們一起開始準備查,也是因為他承的頭。”若飛回著孟茯的話。
孟茯沒想到自己去景州這段時間,這幾個孩子也沒閑著,到底覺得是長大了,竟然還會考慮這些大事上來,因此也不敢小看他們,當即只各自給了他倆炭筆和紙張,“先將地圖多臨摹幾分出來。”
轉頭又朝沈夜瀾說道:“既如此,這些小島是真存在的,不漁民都知曉,那若這找人去探尋,還是上這些老漁民,海上的況瞬息萬變,這地圖雖是仔細,但終究是死的,哪里曉得那麼多?”
所以讓老漁民們跟著,有什麼風有什麼浪,他們有經驗,只消吸一口腥咸的空氣,就曉得了。
沈夜瀾自然是應了,然后催促孟茯去睡覺。
孟茯也幫不上忙,在這里反而打擾他們三臨摹地圖,于是上了一壺涼茶,幾碟點心給備著,便上樓睡覺去了。
翌日起來,沈夜瀾并不在,顯然已經出去了。
樓下小廳已經收拾干凈,高幾也都復了位,毫看不出來昨夜他們三在這里戰熬了一宿。
只出了正院,到了花廳這邊,遇著了也來吃早飯的沈清兒,“玨哥兒怎樣?”去景州這段時間,沈玨當初到底是臥病在床那麼多年,所以還是留下了舊患。
所以這舊病復發,如今出不得院子了。
孟茯之前就一直想辦法給他治,想將這病斷了,但只怕還要三年五載才能徹底。
“好多了,小嬸不必擔心。也是他自己不惜子,非得要熬夜攻書,這下倒好,倒是被舊病攻略了他自己的。”沈清兒說著,上來挽著孟茯的手臂,“小嬸您也別去管他,讓大家都別去瞧他,看他下一次還敢不敢這樣胡來,也不想仔細想想頭幾年,日子是怎樣難過的,這才快活沒一年半載,就想要學著若飛他們,真真是不要命了。”
“生病非他所愿,只怕還是想跟著幫些忙罷了。”孟茯嘆氣,“回頭你找書香,與旬老還算,到時候再請旬老給玨哥兒診一診脈,這病徹底斷了,到底才人放心。”
沈清兒到底還是關心自家哥哥的,剛才那也不過是氣話罷了,“勞煩小嬸擔心了。”
“一家人,何必這般客氣。”
說罷,已到了花廳里,但見李紅鸞和萱兒都在,見了孟茯和沈清兒,“阿娘,哥哥們跟著義父出門了,說不必等他們用早膳。”
孟茯聽罷,心想只怕一宿沒睡,這天亮又趕拿著地圖走了,還不曉得幾時才回呢!“你二哥也去了?”
這問的,自然是萱兒。
萱兒點頭,“去了,也不曉得大哥跟他說了什麼,興得不得了,好似摘得天上的星星一樣。”
孟茯想,若高興,只怕還是因為那橡膠樹有可能被找到的緣故。
“也不曉得是去忙什麼?”李紅鸞犯著疑,一面抬了凈手盆過來,準備洗手吃早膳。
孟茯自然是曉得的,但是那些事跟們姑娘家說什麼?尤其是們這子沒有一個溫嫻靜的,如此跳,只怕曉得了,后腳就要跟著追過去。
這兩日里,孟茯忙著理南城菜園、貝殼工坊以及雜貨鋪的諸事,等著忙完了。
若飛他們也跟著沈夜瀾來了,但沈夜瀾只待了半日,便去了石灘。
是因為禹州那邊的風聲,到底是有些影響到了石灘的商賈們,所以生怕出事,他這個知州大人便親自過去,也能穩定人心。
這里商棧今年孟茯他們承包了雙峰縣的瓷窯,所以今年年底是出不得貨了,只等年后將盤香與貝殼工坊那邊的小件運送出去。
那些都是定了主的,這邊不必親自過去,只消打發個可靠鏢局幫忙運送過去就是。
這南海郡一項過年沒氣氛,這幾年下來,孟茯已經將年味忘記什麼了,于是年貨也沒打算準備了,而且大家似乎已經鄉隨俗,反而更期待這海神娘娘的生辰節日。
如此這般,也就喊了李君佾和若飛跟著,一起去了雙峰縣。
若重心仍舊是在農業上面,沈玨還沒好,所以孟茯也沒他。
只讓他安心養病。
說起這一次他們都榜上有名,中了秀才,但出乎意料,榜首竟然是若。
無他,只因為培育出來的新稻谷種子京城里實驗過了,的確比傳統的稻谷要好,同樣一個稻穗,能比從前收兩三倍。
所以綜合之下,便個了他榜首。
人生在世,無非不過是吃喝二字罷了,這人活一世,忙忙碌碌的,不就是為了一口吃的嗎?他這是解決了天下民生難題,想是不過三兩年的時間,這稻谷種子推廣出去,想來過五六年,這大齊就不會存在荒之事了。
所以他的功勞之大,這個榜首是綽綽有余了,即便是直接在戶部給他安排個從五品也是當得的。
只是他年紀還太小,若真是十七□□,只怕朝廷的旨意就直接來了。
所以他在這方面有天賦,自己又喜歡,孟茯自然是不會讓他去作別的事,白白浪費了他的天賦不說,還他不快活。
因此最終就領著李君佾和若飛去。
若飛心細,善于觀察,也能主持事務,帶在邊的確是一把好手,可抵得上一個小管事。
最為重要的是,他是自己養大的,并無二心,全心全意去排憂解難。
所以孟茯手上有什麼要的或是不方便讓外人知曉的事,托給他辦再仔細不過了。
而李君佾,帶著就是純屬為了磨煉他。
因此孟茯也沒客氣,艱難的事沒分派給他。
若飛看在眼里,有些擔心,“阿娘,我知道您是為了阿佾好,可是他接這些事的時間太短,從前又都一直關在王府里,您就讓他一個人去百姓家里……”
才到雙峰縣第一天,孟茯便讓李君佾拿了個小本子,去景州搬來的百姓家中做調查問卷。
不是什麼大事,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最是能深百姓之中,曉得他們最需要的是什麼,也能清楚深刻地了解,朝廷又需要給他們做什麼?
“鼻子下面就有,他又不是不會問,你擔心什麼?何況正是因為他孩不能像是你們一般,能與老百姓自然而然融于一起,不用他們開口你們就知道他們缺什麼,所以我才讓阿佾去的。”反正沈夜瀾說了,需要一個盛世治世之才。
什麼是治世之才孟茯也不懂,但天下就是這千千萬萬老百姓組建而的,他們就是地基,朝廷就是上面的高樓。
倘若地基腐爛了,上面的高樓修建得再怎麼繁華也會傾倒。
所以想要保持高樓的繁華,那必須將地基打好,而且還要時常維護。
但不從高樓上下來,不親眼看看這地基,不做了解?又怎麼知道如何才能讓地基堅固不可破呢?
所以現在就想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讓李君佾融老百姓之中,不用將來坐在高高的廟堂之上,下面老百姓們如何生活,還需要從別人口里轉述。
眼見還不一定為真,耳聽就更為虛了。
等著從層層員口中得知,只怕最初的消息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但如果李君佾一開始就知道老百姓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到時候是真是偽,他一下就能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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