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虞兮枝覺得自己仿佛被什麼擊中， 倏然睜大眼，再張了張，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來。

因為終于想起來……自己在哪里見過這樣的眼神了。

那雙眼不像是虞寺這樣華璀璨， 而是更加瀲滟，更加斂， 眼瞳有些淡，有些懨懨， 還著一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溫和。

但那雙眼看的時候，所有這些神都會盡數消融。

他會在看書的時候，偶爾向這里掃來一眼；會在六十六劍中， 坐在后， 一手支頭看著，接住每次看向他的眼眸；又或者突然興起，折一只小樹枝， 對對一劍后，再穿過千萬叢林， 向遞來一眼。

近來又長了些個字，但他還是比高出一個頭， 所以他在看的時候， 總是微微垂著眼， 再含著點浮冰碎玉般的笑。

從前不曾注意過，也從來沒有想過什麼，直到此刻，才突然意識到，他看著時的笑， 與他平時浮于表面的溫和不同。

他在看的時候，就在在看一個人。

就像是虞寺在看風晚行的時候， 眼中便沒了別人。

“這就是……”方才問虞寺時，幾乎是口而出，此刻意識到了什麼，心跳徒然加快，喃喃自語，卻又難以重復出那兩個字來。

“喜歡不是什麼需要藏著掖著的事。”虞寺卻笑了笑，再彈了一下虞兮枝的腦門：“更不應該吞吞吐吐，難以啟齒。”

劍舟開始下降，虞兮枝一手著劍舟的邊緣，手指微微發白，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心中覺得有些不可置信，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于是下意識想要去驗證什麼。

手芥子袋，想要掏一張傳訊符出來，手指到符紙，卻又微微頓住，覺得便是點燃一張，自己也要張口結舌，面紅耳赤。

萬一……萬一是想多了，自作多怎麼辦？

念及至此，有些失落自己此刻已經在千崖峰千里之外，想要去看什麼，卻也看不到，卻也有些慶幸自己在此，有足夠的距離和時間去消化自己方才意識到的事。

心底惴惴，多麼希自己的若有所悟是真的，希謝君知真的用那樣的眼神與對視，卻也不知道若真的如此，……要怎麼再抬頭去看他的眼睛。

他、他真的會……對有喜之意嗎？

虞兮枝有些茫然地冒出這個念頭，卻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再自問一遍自己的心意，覺得自己是否實在是道心微，胡思想時，卻又想到了虞寺的話。

喜歡……喜歡真的不是什麼需要藏藏掖掖的事嗎？

可是阿兄喜歡的是風小師妹，他們雖然并非同一宗門，算來卻也總是平輩師兄妹，這份喜歡自然坦坦。

但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卻是那個獨一人守在劍冢、一人一劍名滿天下的昆吾小師叔啊。

真的能坦嗎？

劍舟終于落地，沈燁等人早就各自等在了前方，與自家宗門的掌門見禮，再言簡意賅說幾句這幾日況，旋即展示一番此刻比劍谷被清理結束后的樣子，再引宗門中人去各自的客棧休息。

走過許多虛禮，掌門聚首時，再寒暄幾句，此間氣氛活絡起來，便自然有在境中相的各門派弟子互相見禮問好，再勾肩搭背地閑聊起來。

便見一襲紅穿過層層人群，自以為自己貓著腰十分蔽，實則不知有多雙眼睛悄然落在上。

有從未見過，卻早聞大名，想要一睹這位據說是修仙界最小師妹風采的，也有聽聞了與虞寺那些緋聞后，有些許探究地想要一看究竟的。

是以風晚行自認，實則實在是高調無比地這樣一路從西湖天竺的隊列里，一溜煙跑到了昆吾山宗的隊列中。

每天都有和虞寺用傳訊符聊天，好似有說不盡的話，什麼都想要分給他聽，也早就想好了見到他要說什麼，可是等到像現在這樣真的見到了，風晚行卻將自己想說的全都忘了，只這樣看著虞寺，帶了點傻氣地笑彎了眼。

風晚行的笑容太過純粹，修士之間本無太多男大防，風氣實則十分開放，于是虞寺便也笑了，再沖出手。

他這樣坦然，作也這樣自然，風晚行本來停在他一丈之，便是怕他有所顧及，畢竟喜歡虞寺的事，自認為天上地下應當早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是以見到虞寺這樣時，風晚行心中的喜悅更盛，眼睛更亮，再上前幾步，撲虞寺懷里，勾住他的脖子，再脆生生地說了一句：“虞寺哥哥，我想你啦。”

虞兮枝覺得自己這樣盯著不太好，又有點想要掩飾自己心般，移開眼，便見到黃梨竟也微微地看著眼前的，再從懷里掏出了用油紙包得漂漂亮亮的玫瑰餅，緋紅著臉遞了過去。

虞兮枝：“……”

“明明是秋天，看起來卻如此春意盎然。”易醉抱站在邊，再莫名帶了點嫌棄地看了看虞兮枝，在開口前便截斷了的話：“可別說你和我同，我們不一樣的。”

虞兮枝言又止，卻聽易醉又嘆了口氣：“看到大師兄看風晚行的眼神了嗎？”

虞兮枝心中一，心道自己或許可以問問易醉，看看的覺是真是假。

只是這個問題還難開口，醞釀了一下，卻還沒想好要怎麼問。

然而聽不用問，易醉的聲音已經加重了嫌棄，復又想了起來：“那眼神，嘖嘖，簡直就和小師叔看你的時候一模一樣，所以你們什麼時候也能像他們一樣正大明點兒？”

虞兮枝愣住。

覺得自己腦中有什麼轟然炸開。

方才跳得已經極快的心，竟然還能跳得更快一些。

慢慢轉過頭，看向易醉：“你……你說什麼？”

易醉被亮亮的眼睛嚇了一跳，下意識道：“什麼我說什麼？我說你和小師叔什麼時候……”

“不，前一句。”虞兮枝卻打斷了他，急急道：“小師叔看我的時候……怎麼了？”

“就和現在的大師兄一樣，散發著的酸臭啊。”易醉自然而然地冒出了這句心里話，旋即又飛快捂住：“你可千萬別告訴小師叔我說過這句話啊，怎麼會酸臭呢？可好了，我也可想拉手手抱抱親親舉高高了呢！我、我也想酸臭的，沒有看不起酸臭的意思！”

他說完這句，頓時悲從心起，嘆了口氣，想走，卻被虞兮枝一把拉住了袖子。

“你再說一遍。”虞兮枝咬著下，定定看著他。

“說什麼？”易醉愣了愣。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虞兮枝惴惴又帶著些期待的眼眸：“就、就是前一句……！”

易醉這樣怔然了片刻，慢慢反應過來了什麼，神古怪道：“那個，二師姐……難道你們……日常出對方房間，時不時拉個手手，再去后山對月練劍一消失就幾個月，吃火鍋還能給他喂綿糖糕等等等等之后……”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不可置信道：“你還沒看出來，小師叔有多喜歡你？”

虞兮枝有些茫然，看著易醉一字一句，聽著易醉一聲一頓，分明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可連在一起，卻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否就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

心底仿佛已經有巨大的喜悅泡泡一點一點涌了出來，在本來就并不多麼平靜的湖面一下一下破裂開來，再有一連串的聲響迭起。

虞兮枝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明明想笑，眨眼的時候卻覺得視線有點潤。

有些無措，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怎麼了，卻聽到易醉有些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G，不是，等等，你怎麼哭了？可不是我惹哭你的啊，和我沒關系的啊！怎麼小師叔喜歡你，你還哭起來了？這不對勁啊，二師姐？二師姐，你醒醒，這不是個高興的事嗎？你、你別哭啊！”

此刻所有人都鬧鬧哄哄，竟然一時之間無人注意到這個角落，有蹲下，用袖子使勁著自己眼眶里冒出來的眼淚，一只手卻還沒有松開面前年的袖子。

于是易醉不得不隨著一起蹲下來，再手足無措地開始找手帕，還沒找到，卻見虞兮枝已經自己撈出來了一條有點眼的素手帕，用力將眼淚干凈。

的聲音因為這份哽咽而鼻音很濃，眼眶和鼻尖更是一并通紅，但似乎顧不得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狼狽，就這樣看著易醉，有些結道：“你、你再說一遍。”

易醉沉默片刻，似是終于明白了什麼。

他接過虞兮枝手中的手帕，抖開看了看，明白了這份眼是從何而來，心中嘆息一聲，再疊好，抬手幫了眼角沁出的眼淚，斂了臉上的神，認真鄭重道：“二師姐，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小師叔喜歡你。”

“在紫淵峰試劍臺上，他不愿意你去西雅樓或是白雨齋，所以親自來問你要不要去千崖峰，他為了你而容忍了我們其他所有人的存在，他教你劍，帶你進六十六劍，親手拉你劍冢，為你挑劍磨劍，做了小知知紙符人給你，對了，他還寫了一道枝字符。”

易醉苦笑一聲：“這世上哪有什麼字符，只是他為了掩飾自己的喜歡，便要將你以為的事兌現，所以生生創造出來了一道枝字符。”

“你還沒看出來嗎？那不是十里孤林的小樹枝，而是虞兮枝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