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江知宜再次大病一場，久積的抑和煎熬在此時發，如一場積蓄已久的暴雨猛然而至，讓接連臥床四五日，仍未見好轉。

送藥宮已經換了人，是不曾見過的生面孔，這會兒正跪在榻前，一勺一勺的往里喂藥，咳嗽不止，每喝一口都要歇息片刻，以致小小的一碗湯藥，直到快涼了才算是喂完。

喝完湯藥還不算完，還需要就著熱水飲下些集靈膏，自進藥無數，對多喝些東西并無什麼可抗拒之，痛痛快快的仰頭喝盡，復又倚回床榻上。

那宮全程不曾與對視，倒是不停的往外殿張，似是在畏懼什麼，待喂完藥之后，急匆匆行禮退了出去。

江知宜并不在意，怏怏的舉起帕子拭了拭，偏頭朝著外殿瞥了一眼，瞧見聞瞻坐在榆木黑漆描金案前，手中拿著奏折，低頭正看得認真，他這副姿態是見的平和。

案上的鎏金燭臺散下微弱的，將他垂頭的影子投在窗前的油紙上，又被窗柩分割方方正正的幾塊，就著“沙沙”作響的廊下風，顯得有些不真實。

自幾日之前，他好像就把這兒當了他的正和殿，時常將奏折和政事挪到此，就坐在外殿的案前一一理，除非必要，基本不曾再回去過，江知宜開始還以為他又有了折磨的新主意，后來才發現并非如此。

不知是顧及到的病重，還是近來有什麼煩憂之事，他并未像之前一樣，端著冷漠狠絕的面容，咄咄人，出口便是折辱譏諷，而是一反常態，出了難得的溫和。

他白日忙碌自己的政事，晚上就默默躺到側，連話都不曾說過幾句，更不曾再過，若不是這殿殿外依舊在盯著的人，差點認為他已經心生厭煩，自己或將重獲自由，然而一切都不過是妄想！

有關聞瞻的一切，只要不影響到的，江知宜都不大興趣，況且他現在的作為無疑是對有益的，于是潦草的瞧過一眼之后，便拉上簾帳，輕輕合上眼，準備小憩一番。

可還沒等沉下心，便聽聞瞻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在空的宮殿中，多有些突兀，“湯藥還是趁熱喝為好。”

江知宜眼都不曾睜開，只是順從的應了聲“是”，再不多言。

殿又恢復寂靜，適才的聲音仿佛只是一陣略過的風，吹過即散。

不知過了多久，江知宜已經沉沉睡去，外殿方傳來“窸窸窣窣”之聲，恍恍惚惚之間，到旁多了一陣冷意，知道是聞瞻，遂屈膝往床榻里面躲了躲，想要與他拉開距離，但旁人卻手攔住，十分自然的將納懷中。

“朕后日要出宮到宗廟祭祀。”聞瞻著江知宜的后背，一手到脖頸下，另一手在腰肢上，聲音里帶著些低沉的啞，與平日里判若兩人。

“是，我不會出玉鸞宮。”江知宜適時的做出承諾，截住了他后半句話。

聞瞻含糊不清的輕“嗯”一聲，握了握的手，又緩緩放開，好像在褒獎的聽話。

雖然只是輕輕一握，但江知宜還是到他掌心的滾燙，與后的溫度一樣，正過薄衫源源不斷的傳來，落在上有些灼熱，有意躲開一些，但他的手死死的扣在腰上，不留一點兒余地。

“別。”他繼續往前湊了湊，將下頜近的頭頂，突然話鋒一轉，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你知道什麼是吹葉嗎？”

“什麼？”江知宜一時沒聽清他的話，有些茫然的偏頭又問了一遍。

“吹葉……”聞瞻好像有些歡悅，側平躺在榻上，將手從頸下出來，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合并湊到邊，好似著什麼東西似的虛張著，雙微合，做出吹東西的作，而后又道：“就是把槐樹葉子放到間，只要輕輕吹一下，就能發出聲音。”

燭本就暗淡，過層層簾帳，已經趨近于無，且江知宜背對著他，瞧不見他的作，只能聽出他聲音里摻雜的緒，在昏暗而安靜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江知宜目一滯，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的答道：“知道，時在府外見過旁的孩子玩這個。”

“旁的孩子？是誰？”他的手依舊停在間，略側目看了看的頭頂，適才有些雀躍的目已經恢復了如潭的沉靜，但再往深看，這泓潭水深，是止不住的暗涌。

“很多，過得太久，已經記不大清了。”江知宜回憶起時種種，心中還有些難言的苦悶。

的子自小便不好，基本不怎麼出門，也不曾跟同齡人玩過，的目只能在鎮國公府邸四角的天兒打轉，認識的人也只有父母兄長和家中奴仆，對其余事知之甚。

而之所以知道吹葉，是父親有次帶去府外寺廟小住，那寺外人家頗多，總有一群聚在一起玩吹葉的孩子，一開始還好奇他們為何都銜著片葉子，后來才知道，那是他們玩樂的方式。

當時第一次見那麼多同齡人，也曾想過與他們親近，可是那群孩子瞧見三步一、十步一咳的樣子，紛紛躲得遠遠的，生怕沾染上自己，這與在府中的待遇大相徑庭，讓覺得甚是憤怒，為著這些年不值當的提起的自尊，還做模做樣的辦過些糊涂事兒。

“記不大清了？”聞瞻一時木訥，隨后眉目肅然，言語中有寒意，“也不記得那個被你著人押著……”他言又止，突然就沒了聲音。

“什麼押著？”江知宜不明所以，抬高了聲音詢問，但后人卻沒有應。

“皇上？”又了一遍，后人依舊緘默無言，只傳來淺淺的呼吸聲，以為他突然睡著，不敢再驚擾，懷著滿腹的疑問再次睡去。

這一覺睡得時間頗長，燭臺上的蠟燭已經燃盡，一切都與平時醒來的場景一樣，除了旁依舊在抱著的人。

“皇上，您該起了。”江知宜推開他的手，聞瞻這回沒像昨夜似的攔住，但他仿佛沒聽見的聲音，仍舊一不的躺著。

江知宜起了，突然發現自己的后背皆已被汗水沾，一出錦被便是的寒氣，又夾雜難的黏膩，寒極發汗，知道這必然是聞瞻出了汗沾到上的，不由皺眉扯了扯中，又俯去推他的肩。

手沾上他的中，這才發現他的裳更是的徹底，好像剛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水沁沁的中下是難掩的灼熱，一如昨夜，可床上人沒有毫覺。

直到此刻，江知宜方覺出些不對來，抬手了他的額頭，手滾燙，好像是生了熱病，怪不得今晨沒有起來，又出了滿的冷汗。

圣違和并非小事，江知宜忙披了裳，掀起簾帳就要替他著李施去太醫，但話到邊，又停住了。

轉頭看了看床榻上已經病糊涂的人，面因為發熱而微紅，長眉蹙，似是了巨大的折磨，整個人因為疾病多了些易碎的脆弱，早沒了平日里的威嚴。

幾乎是一瞬間，江知宜心中猛的想起兩人初見的那夜，心中陡然生出個大膽的沖來。

將微的雙手從簾帳上放下，移到他肩上，再次推了推，在并未得到回應時，那雙芊芊素手一寸寸的，從他肩上緩緩落到他脖頸間，雙手合作，攥住了他的長頸。

的手指微涼，在到聞瞻的時，他的眉頭皺的更了，但江知宜手上作沒停，繼續收攏著。

只要狠狠用力，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折磨都會煙消云散，的心中不斷囂著。

隨心而的那雙手抖的愈發厲害，使得整個手背的筋骨都顯現出來。

江知宜親眼看著，聞瞻的呼吸逐漸沉重起來，額前的長發被汗水潤，整張臉都因為的作染上了紅，而脖子上被弄的、已經結上痂的傷口，有崩裂之勢，已經滲出了些。

的手又猛地松開，幾乎是落荒而逃的下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