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宴負手瞧著下方打馬而過的熾軍。
這支軍隊不再是他以前掌控過的野路子暗軍了,他們已經被允許穿甲戴盔,也允許豎起自己的軍旗,但他們上的盔甲大部分是從敵軍的尸上下來的,并不統一。
盡管如此,整支隊伍已經被戰火和鮮洗禮出了整齊劃一的肅殺和凝重,當他們馳馬而過時,上那種冷凝的煞氣令人側目而心生寒意,再雜和破爛的裝束也不能減去這種冷的迫之。
在多次的征戰中,兩萬熾兵折損了一些,但是不斷有人自四面八方源源而來,請求加這支兇名在外的隊伍,盡管他們知道這支隊伍還不是大宣正規的軍隊,士兵也還沒有軍餉。
他們握著刀槍,沉默地站在龍關大營外的空地上,很多人臉上都有刀疤,個別人頰上還帶有黥刑的刺字。
謝瑾對他們的選拔是仔細而嚴苛的,但對這些人的過去從來不問,即便知道他們是在逃的欽犯。只要經過考核得以獲準加熾軍,他們便只有了熾兵這一種份,面戴上,與從前割裂,自此生命中只有無休止的征程和拼殺。
但是等到獲得正式編制,取下面的那一天,他們也將以一種全新的份和面貌正大明地站在下,這大概是他們燃燒汗,拼盡全力的緣由。
即使黑暗,仍然希能夠向而生。
熾軍沉悶無聲地通過城門,所有人默默注視著他們,并沒有給予欣喜的歡呼和熱烈的迎接。
長長的隊伍通過城門后,謝瑾拎著□□縱馬而來,崔宴朝他做了個手勢,他微微點了點頭,先回了熾軍的營地。
他在自己的營帳沖洗了一下,洗去上的腥味,換了一袍,出來時正好遇上一批新兵的考核。
這回熾軍深樊國腹地,往北沖到灤河一帶,離開大營十日有余,等待在營地外請求加熾軍的人已經積蓄起了好幾百人,這幾百人蹲在大營外不遠的空地上,既不出聲,也不離去,了就出包袱中的干糧啃上一啃,天黑了把包袱往地上一放當枕頭,就地蜷著睡。
營地的守衛對這群人很頭疼,一聽說謝瑾回營,便把人都放進來,領到了坡地下的沙地邊。
謝瑾估了一下時間,命人把這些人都帶到空地中央,即刻開始選拔考核。
這次與灤河沿岸的樊軍戰,熾軍損失了兩千多人,的確需要快速補充新鮮的。
沈蕁從榮策營的營地騎馬往中軍大帳走,正好經過這一帶,在坡上駐馬停下來,瞧了瞧下頭熾兵的選拔形。
北地天黑得晚,戌時過后天方才黯盡,下方的校場燃起火把,謝瑾一玄袍,紋不地坐在兩面黑軍旗中的一張椅子上,后站著祈明月和穆清風,左右各有兩列玄甲玄袍的熾兵一字排開,一的面在火把照耀下泛著同樣的兇惡氣,像一群從地獄里出來的惡鬼。
這森冷的陣仗和架勢,但凡膽子稍小一點,大概都會被嚇得。
沈蕁不由微微一笑。
剛開始的選拔很簡單直接,十名應試者為一組展開廝殺,為時一刻鐘,不論兵和招式,一刻鐘后軍鼓敲響,還站在場地中的人留下,倒在地上的人被拖走,由軍醫理過傷口后,塞給一包糧食和量藥品,送出大營。
如果十人中都沒有人倒下,則說明廝殺放了水,十個人全遣走。
暫時留下的人,稍晚將進行第二騎的考核。數匹子最烈的胡馬已經從馬廄中被牽出,在校場邊上煩躁地刨著蹄下的沙子。
沈蕁看了一會兒,騎馬走了。
第一的選拔看完,謝瑾略略代了兩句,趕去了沙地上方的北境軍大營。
中軍大帳前的校場上火把通明,沈蕁正跟兩個重騎營的統帥凌芷和李覆在帳前說事,不一會兒宋珩也被來了。
校場上有一隊騎兵正在練,宋珩領來的一隊步兵穿其中,正在用量的士兵演練沈蕁自創的梅花陣法。
這個陣法可攻可守,以步兵的□□手和盾牌手組中軍陣,騎兵方陣圍繞在兩側,機會到來時既可快速從兩翼展開隊型進行包抄和攻擊,也可在有險時快速回防,游兵陣在最后方,可以適時補充到其他方陣中。
幾名將領看著場中的演練況,不時說上兩句。
謝瑾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停止了談,朝他看去。
“參見沈將軍。”他朝沈蕁抱拳行了一禮,然后朝其他人點了點頭,“崔軍師,李將軍,凌將軍,宋都尉。”
沈蕁只瞥了他一眼便將眼轉開,注視著校場中心。
“請謝統領亥時正過來,這會兒都過了半刻鐘了,” 冷冷道,“既來遲了,那就再等一會兒。”
謝瑾似是忍氣吞聲地默了一默,才應道:“是。”
他退開一步,正好站在影里,宋珩略不滿地朝沈蕁看了一眼,張了張口,但沒說話。
沈蕁專心致志地看著陣法的隊列變化,并沒理會謝瑾,其他人也都不好跟他說話。
但他一黑袍,臉上的面幽森而晦暗,即便立在角落里一言不發,眾人也能覺到他上直而來的那種鋒冽而冷銳的氣息。
現在的這位熾軍首領,已經與不久前的北境軍主帥有了明顯的不同。
以前的謝瑾盡管大多數時候都冷著一張臉,但他心思縝事周到,大概是需要心和考慮的事太多,大多數時候會藏住自己的鋒芒,以一種沉穩周、持重而有擔當的大軍統帥形象出現在眾人面前,也因此而贏得將士們的尊重戴和誓死追隨。
現在他拋卻了一切雜務,只專注于戰場上的沖堅陷陣,已經轉變為一名凌厲孤絕的殺將,不自覺便會攫住人們敬畏和懼怕的目。
像刀刃上那一抹最扣人心弦的冷鋒,炫麗幽冷,無聲無息,卻最為致命和危險。
直到校場的士兵們初步掌握了陣法的演變,沈蕁才把目轉向一直沉默的謝瑾。
“謝統領……”
謝瑾上前一步,“沈將軍有何吩咐?”
“熾軍現在的存糧,大概有二十多萬石,夠熾軍的士兵和馬匹吃上三四個月還有綽綽有余是吧?”沈蕁問道。
謝瑾角一抿,“是。”
“那好,”沈蕁從他臉上移開目,“既如此,上回你申請的開爐煉甲,可以進行了,剛從靖州屏州征得一批銅鐵礦,崔軍師會與你商議鎧甲的細節,但是你得拿糧來換,三石糧換一件鎧,兩萬件鎧,六萬石糧。”
謝瑾沒說話,一邊的宋珩忍不住嘀咕道:“三石糧換一件鎧?這些糧草可是熾軍拿命換來的,沈將軍此舉有些不近人了吧……”
沈蕁朝宋珩看了一眼,冷笑道:“我不近人?朝廷是準了熾軍穿甲,可兵部并沒有煉制這批鎧甲,戶部也沒撥下這批煉甲的軍費,我們自己開爐,所用的一分一毫都是從北境軍的軍費里摳出來的,還要加上人力力……”
“沈將軍不必再說,我換便是。”謝瑾微微一笑,出聲道。
宋珩哽了一下,悻悻把“大家都是一家”這句話咽了回去。
沈蕁點點頭,“還有,熾軍從今日起不再出關,灤河一帶的行暫時停止。”
“為何?”謝瑾忍不住問道,“我記得之前熾軍的出征計劃,是征得沈將軍同意的。”
“我改主意了。”沈蕁只說了一聲,扭轉頭便要回帳,謝瑾忽上前一步,攔住去路。
“熾軍只要再拿下一場勝利,朝廷之前下撥軍餉的承諾便能兌現。”他聲音冷冽,頎長的形擋在前,整個人像一柄在鞘的利劍一般,但忍的鋒芒卻掩蓋不住破匣而出,像烏云城的天邊出的那一抹最深遼遠的。
“沈將軍在這個時候停止了熾軍的出征,是何意?”他寒聲問道,面下幽深的眸子凝在面前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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