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躬咳嗽一聲，瞟了眼楊浩的神，又道：“歸途中，臣去了崇孝庵，會見了後庵靜修的永慶殿下……”

楊浩頓時出關切之，連忙問道：“怎麼說?”

穆羽道：“臣依家所囑，苦勸殿下蓄髮還俗，可……可殿下不肯，殿下說，只願青燈古佛，終老此生，以贖一己之過，以祈天下之福。還說……家這個皇帝做的非常好，這是天下萬民之福，殿下說，現在生活的很好，心境很平和，永慶公主自大仇得報，江山禪讓之日起，就已經真的死了，現在的，只是一個潛心靜修的比丘尼，家以後不要再派人去打擾清修了。

楊浩悵立良久，唯有幽幽一嘆。

行行復行行，前邊來到了江南書院，今天是今年春閱開榜之期，五都同時開考，避免了天下士子長途跋涉，畢集長安之苦。饒是如此，僅金陵一地的士子，也是肩接踵，揮袖雲。

楊浩見此盛況，不由欣然一笑。

他忽地想起初到汴梁的時候，就是在貢院門口遇見了崔大郎「邵一幕有趣的景迄今難忘。

如今，崔家經過與鄭家的明爭暗鬥，潛伏力量幾乎已全部暴，經過飛羽的偵緝，再加上唐家、李家的揭發，崔家的潛伏力量已所餘無幾，掀不起任何風浪來了。楊浩並沒有打崔氏，曾經的一些想法，當他真的站在更高，看的更遼闊時，就會進行修正和改變「摧毀岑氏的經濟力量，與國事無補，國家強盛時，它本就是國家發展的助力，國家消亡時，既便沒有它的離心離行，這個國家能擺消亡的命運7

唐家、李家、崔家，乃至“繼嗣堂”七宗五姓中已經勢微的幾家，現在都擺上了檯面，爲宋國工商業中的佼佼者，生意甚至做到了海外，通過政策引導，楊浩已功地把這些謀家變了企業家，他們旗下大多擁有極大的工廠、作坊，或許有一天，他們會爲宋國的大拉司，國大公司，就像構了國經濟休、政治、文化的五百五十萬家公司，楊浩期待著它們的茁壯長，並隨之引起的蛻變。

頭接耳、或悲或喜的士子、家人、奴僕、小商小販中，有一個駝背的乞丐，正在注意觀察著士子們的神，有那垂頭喪氣、滿臉悲慼的人，他自然不會上前自討沒趣，可要見誰歡天喜地，笑容滿面，他馬上就會湊上去，賀喜高中，拍幾句馬屁，人家大喜之下，還沒有一個讓他空手而歸的，大多都會施捨些銀錢，是以獲益頗。

忽一回頭，瞧見楊浩咧開笑了，那乞丐眼睛一亮，急忙路跚上前，隔著還有八尺遠，就一頭跪了下去，口中高聲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金榜得中，魚躍龍門。”

穆羽又好氣又好笑，上前一步，斥道：“瞎了眼的東西，我家”

“嗖，罷了罷了，”楊浩推開穆羽，見那乞丐蓬頭垢面，衫破爛，後背高高隆起，似乎脊柱畸形，形如一座扭曲的小山，哪怕是他站著，也像一直在作恭打揖似的，他伏在地上，神態恭敬，那古樹皮似的手背，十指滿是泥垢的指甲長長，瞧來實在可憐，便自懷中出一吊錢來，遞過去道：“拿去吧。”

那人一擡頭，見整整一吊金燦燦的永和通寶，不大喜若狂，叩頭如搗蒜地道：“謝大爺，謝大爺，小的祝大爺您……”

他一面說著恭維話，一面手接錢，忽地看清了楊浩的面容，不由得臉大變，如見鬼魅般倒爬幾步，怪一聲就要逃走。

他神有異，人羣中的暗影侍衛早已警覺，他剛一彈，四下人羣裡立即冒出幾個便服大漢，將他牢牢圍在中央。楊浩拿錢的手凝在空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個低著頭，眼神躲閃-的乞丐，神漸漸凝重起來。

他直起腰，慢慢走到那乞丐面前，沉聲道：“擡起頭來。”

那人子瑟瑟發抖，下已勾到了口，因爲駝背，子本就是彎的，看起來就像一個不太標準的問號。

楊浩厲聲喝道：“擡起頭來。”

那人子一顥，雙膝一，卟嗵一聲跪在地上，腦袋磕在青石地上咚咚直響=“丁楊皇大爺饒命，饒命啊，看在我落得這般下場上，你貴人高擡手，就饒了我這條狗命吧，我給您磕頭，給你磕頭，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已經遭到報應了，大爺饒命啊”

那人痛哭流涕，磕得額頭鮮淋漓，猶不敢停，看得四下裡士子們駭然失，不知這乞丐是什麼人，又與這看來氣度極是不凡的公子有什麼關係。

“擡頭!”

那乞丐不敢再違拗他的意思，瑟瑟地擡起頭來，楊浩注目良久，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慢慢向前走了兩步，那人像狗一般瑟了一下「卻不敢再退。楊浩將那吊釕輕輕搭在他的肩上，淡淡地道：“你最對不起的人，其實不是我，是雁九……”

楊浩轉行去，砰世看的日瞪口呆的士子們急忙爲他閃開一條道路，待到楊浩一行人離去，蜷在地上的那個人才慢慢擡起頭。

癡癡好久，他才搖搖晃晃地站起子，佝僂的腰，神有些茫然。

他那滿是泥垢、滄桑、削瘦的臉，如果極識的人看上去，又已知道了他的真正份，或許還能約看出幾分當年風流傭儻的霸州丁家丁承業丁二公子的模樣。

“雁九?”

他那已經僵化的頭腦，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遲鈍地想起曾經的邵段作威作福的日子裡，陪在他邊的那個狗奴才：“雁九？我怎麼對不起雁九了？”

華蓋滿金陵，新人獨憔悴，立於羽袖綸巾、士子林中，許久許久，丁承業忽然鼻子一酸，於風中癡癡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