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帶著弟弟們回到了宮中。

　康熙正心虛地等著胤礽回來：“回來了啊。”

　胤礽：“汗阿瑪……”

　康熙干咳一聲,道：“八旗有六旗都在朕的手中！那些旗主翻不起花樣！”

　胤礽翕，他認真地問道：“汗阿瑪，這是旗主的問題嗎？”

　康熙心虛沉默。

　這當然不只是旗主的問題。

　八旗制度是滿人關前制度的本,被許多滿人都視作大清滿族風俗的基。

　之前即便康熙了剃發令，都沒有及到滿人最本的利益。但一旦八旗,為順治關立下汗馬功勞的八旗旗主們可就要心里嘀咕了。

　旗人和包是旗主的奴才,雖不給國家稅,但要供養旗主一輩子。相當于旗人其實也要稅,只是給旗主稅。

　有許多人罵明朝養宗室是養豬，用許多土地人口供養宗室,拖垮了明朝財政。

　其實清朝也一樣，或者說歷朝歷代都一樣，只是換了個名字。

　清朝的八旗不是軍隊編制，是戶籍編制。分撥的旗民包括人口、財產、土地。分牛錄的意思就是分給宗室多戶人。

　比如撥多多牛錄給皇子,就等于前朝的分給皇子多人口。

　和明朝宗室一樣,分給宗室的戶籍不會向朝廷稅,而是向旗主、小旗主“稅”。

　旗人要擺“稅”，也和前朝一樣,朝為就可以了。

　為什麼八旗制度很難廢除？八旗制度就相當于“分封”，宗室、勛貴都要靠皇帝給他們的八旗牛錄來養活。若廢除八旗，就要尋找新的“分封”，滿足特權階級的需要。

　后來需要供養的宗室越來越多，旗人越來越貧困，朝廷只能救濟,相當于把國庫轉移支付給供養宗室。這才是八旗制度拖垮了財政、以及旗人越來越貧困的最本原因。

　努爾哈赤能把八旗給兒子們，康熙理應也能把八旗旗主的位置給自己的兒子，這在祖制上是說得過去的。可溫水煮青蛙和來一劑猛藥是兩回事。

　所以原本歷史中,康熙在三征噶爾丹，不需要再用兵之后，才著手改革八旗制度，以免影響八旗軍隊的戰斗力。

　胤礽道：“汗阿瑪，旗主的份不僅是名義上的領主，旗民更是旗主的私人財產。之前幾個旗主位置被剝奪，都是用謀逆大罪。若不是謀逆這麼大的罪名，將旗主全部財產剝奪，別說現在的旗主，之后的八旗勛貴可能都會不服氣。”

　康熙仍舊不說話。

　胤礽嘆氣：“汗阿瑪，咱們不是商量好了嗎？削弱旗主，可以采用古時推恩令的方式。現在八旗統兵的權力已經由都統，分掉了旗主的兵權。接下來我們首先是將都統任命握在手中，不允許本旗人擔任都統。”

　這是原本歷史中康熙在打完噶爾丹之后立刻就做的事。

　“然后，我們就將八旗分割，以供養皇子和其他宗室的名義，在八旗下面分封小旗主，分走他們的牛錄。也可以在大旗主死后，以供養起子孫的名義，將大旗下面的牛錄分割給他的子嗣。”

　這就和西漢推恩令一樣，將大諸侯國分若干個小領地，供養更多的宗室。這樣最后就真的變“養豬”，宗室不再有搖國家統治的權力。

　明朝在對宗室養豬，清朝也在對宗室養豬。

　康熙分封年皇子時，就采用了這個方法。把自己的兒子們分封到各旗當小旗主，既能削弱八旗旗主們的權力，也能解決兒子們的吃飯問題。

　“汗阿瑪您直接免除旗主，就相當于直接削減藩王的封地。”胤礽一邊說一邊瞟著康熙的神，“現在您雖然免的是大旗主，但其他小旗主心里也難免嘀咕，擔心您會不會直接收回他們的牛錄。”

　康熙瞪了胤礽一眼。

　胤礽勇敢地瞪了回去。

　康熙理虧，但他是胤礽的老子，所以即使理虧了，也著兒子的臉頰往外扯：“有你這麼和阿瑪說話的？該罰！”

　胤礽含糊不清道：“汗阿瑪，先把事解決，您再慢慢罰兒子。兒子就在這，不急。”

　“哼。”康熙冷哼了一聲，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示意胤礽也坐，“朕知道，朕等著他們服，就給他們臺階下。”

　胤礽松了一口氣。不管康熙是原本就打算這樣做，還是被他說服之后才這樣做，至八旗現在不會反了。

　胤礽給康熙肩膀：“汗阿瑪，旗主遲早會完蛋，咱們就等一等，大哥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很快我們就能騰出手來。”

　胤礽給康熙肩膀的手停頓了一會兒，道：“前提是汗阿瑪只是想廢除旗主的權力，而不是廢八旗。”

　之前康熙已經廢了包八旗，讓各大小旗主的供奉了許多。

　不過包八旗若不為，本就依附王府或者皇家，也沒有多油水可榨。為了包的事反叛不劃算，大小旗主們沒有反對康熙。

　若康熙要廢漢軍旗的話也一樣。漢軍旗旗主多是漢人，他們本就有大莊園，也一直做好了會被滿清朝廷給削減牛錄的心理準備。

　即使漢軍旗中有滿人旗主，但那被摻沙子進去的滿人，無法帶漢軍旗謀反。

　雖然短時間，包軍隊和漢軍旗軍隊的戰斗力會下降，但他們現在有足夠多的青年將領，應該能很快將軍隊狀態調整過來。

　胤礽唯一擔心的是，康熙不管不顧去滿八旗。

　但康熙最想的就是滿八旗。

　“朕真的想廢滿八旗啊。”康熙嘆氣，“當年太.祖起兵，便是因為族人們快活不下去了。如今大清關，滿八旗不廢，在旗人上的嚴重攤派和供奉，他們不還是活不下去？”

　胤礽老老實實道：“確實。旗人若當不了，不但要供奉大小旗主，要在有戰爭時上場殺敵，還要被大小旗主們強迫服勞役。”

　大小旗主們，嗯，包括之后被封小旗主的皇子，家里想修個什麼做個什麼，都是直接讓旗民免費自帶干糧來干。

　所以旗民才又稱旗奴。

　后世總會有“咱們旗人當年如何如何”的不和諧聲音出現，仔細一聽，那些人祖上要麼是當的，要麼是紅帶子黃帶子（即宗室）。他們是旗人，也是迫旗人的人。

　這就像懷念舊社會的，問一問分，祖上都是士紳階層一樣。

　哦，不對，還有部分腦子有問題的傻。

　普通旗人被迫，從大清之就反抗不斷。如果這旗人巧又遇上了自家旗主被收拾，生活就更加凄慘。

　“反清復明正藍旗”這個“笑話”，就是康熙初年，正藍旗底層旗人和軍反抗清政府的事跡。

　之后大清遭遇的多次民眾反抗起義中，底層旗民和軍也沖鋒在前。

　階級斗爭就是階級斗爭，活不下去的平民百姓無論哪個民族都活不下去。

　“普通旗民也好，普通的其他民族底層老百姓也要，都會面對苛捐重稅，區別只是給誰。”胤礽雙手合握給康熙敲背，“不過旗民被束縛在八旗中，其他老百姓還能逃，他們逃不掉，會更慘一些。”

　老百姓過不下去，可以給善良的大戶當佃戶，可以逃進深山中，可以去海外搏一搏。

　旗人過不下去，連“旗民城”都不能出，一輩子都是旗主的奴隸。

　旗奴旗奴，后金靠著剝削旗奴發家。大清建立之后，旗奴好過了沒多年，又打回到了更凄慘的境地。

　因為剝削他們的不只是旗主，他們還要承擔國家的征召，還要因為沒文化被漢人豪強騙錢騙命。

　為什麼旗人們都向往上三旗？除了形地位之外，上三旗的旗民過得最好。

　上三旗的旗主是皇帝，他們只需要供奉皇帝、為皇帝做事。其他旗，除了皇帝這個“共同的旗主”之外，還要再被大小旗主剝削。

　從切利益上來說，下五旗的人不可能不羨慕上三旗。

　正藍旗從上三旗被打落下五旗后，被得“反清復明”，就能理解了。

　等等，現在正藍旗汗阿瑪給誰了？

　胤礽眉頭一皺，到了不對勁。

　他愕然道：“汗阿瑪，您是不是下旨把正藍旗給兒子了？”

　康熙道：“是啊，怎麼了？”

　胤礽扶額：“兒子怕正藍旗又要反了。”

　康熙：“……啊？為什麼？”

　胤礽道：“不是反咱們而是……唉，汗阿瑪，您說正藍旗知道其他旗主反對您的兒子們領一旗，會不會直接勤王啊？”

　康熙一開始沒回過神，胤礽提醒他上三旗和下五旗的不同時，康熙一拍椅子把手，居然樂了：“這麼說，下五旗都想當上三旗，那麼咱們直接合并八旗，只接朕的管理，不是附和民心的事嗎！”

　胤礽趕攔住興異常的康熙：“汗阿瑪，八旗普通士兵是恨不得只供奉咱們一家，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我的意思，沒有中間的大小旗主再剝削他們一次。但您領軍打仗還得靠那群勛貴呢！就算是大學里培養的勛貴子弟，在大是大非上，他們的屁也是坐在自家利益這一邊的！”

　不是人人都能革自己家的命！

　康熙嘆氣：“民心在朕，如果準噶爾不開戰，朕有足夠的的時間解除他們對八旗的控制。待八旗到了朕的手中，要廢除八旗制度不就容易了嗎！”

　胤礽苦笑：“也不容易。汗阿瑪，您廢了八旗，誰來供養宗室和勛貴？您總不能讓他們隨意支取國庫銀子吧？如果您說讓他們老老實實吃著俸祿過活，估計汗阿瑪您在史書中的名聲，恐怕能和洪武帝媲了。”

　他那四弟為什麼被史書黑，被乾隆拉踩，連孝順的面子都不給？

　因為雍正前面追討國庫虧空得罪了八旗勛貴，后面在河南暫行的紳一納糧得罪了漢族宦，滿朝文武都恨他骨。

　乾隆繼位之后，他是一個擁有合格帝王心的皇帝，知道為傳統偉大皇帝的基在紳。無論是廢掉雍正所有整頓吏治和紳一納糧的政策，還是廢開海建廣州十三行把海商運營權由沿海豪強，或者是停漢化重新恢復滿族習俗，都是他獲得民心的舉措。

　士心即民心，乾隆很清楚。所以他很看不起雍正這個本不會當皇帝的人，連康熙執政前期的漢化以及引進西學的舉措他也舉雙手反對。

　這才是一個能被口稱贊的盛世皇帝。

　康熙因中后期的寬容和怠政，也在史書上被吹了仁君。

　若他現在按照頭鐵的子繼續施展“暴.政”，他擔心“清世宗”的名字就要落在康熙頭上了。

　說不準，康熙不但是“清世宗”，還會“清武帝”。

　真是天下之大稽。

　康熙也不是沒想過這一點，他還真想讓那群人老老實實領俸祿過活。

　雖然沒有八旗供奉，他們不是有賜予的田地莊子嗎？怎麼就活不了？當他不知道那群勛貴各個都有千萬傾的良田嗎？

　至于宗室，他都打算把皇子們封疆海外了，要地的供奉干什麼？

　康熙認為一點問題都沒有。

　從理論上來說，康熙所想的的確一點問題都沒有。但關鍵是你這是要從對方手里摳東西出來，這已經無關理論，而是人心了。

　胤礽只能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希能給康熙松筋活的同時，也能讓康熙腦子里的熱回流，別腦子一熱，真的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胤礽認為，當一個好皇帝最重要的不是看著開疆擴土之功，而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想著每一個政策會給百姓帶來什麼樣的苦難。

　漢文帝漢景帝時期，是他們不想打仗嗎？

　就漢景帝當太子的時候，能因為輸棋就把堂兄腦子砸開花，導致藩王為兒子報仇叛的暴躁子，你說他不想打仗？

　只是不能罷了。

　治大國如烹小鮮，在百姓生計還很艱難的時候，多一事不如一事。

　胤礽做的那些事，都在腦子中考慮過無數遍，確認不會對老百姓造額外負擔，才敢實施。

　比如他哪怕在杭州殺得豪強們人頭滾滾，老百姓的生計不會因為他殺豪強而降低，反倒是因為分得了田地而生活更好。

　比如推廣報紙，他只在京城推廣，這樣他才能保證報紙的本不被攤牌在百姓上；

　再比如訓練新軍，前期是康熙庫出錢，后期是常泰這個海商頭子在送錢。

　可以說，康熙現在這麼囂張頭鐵，本不擔心國庫問題，就是常泰和胤礽出海慣出來的。

　胤礽當初咬牙關早早出海，就是為了打通商路，賺取更多的銀錢和糧食，為之后改革做準備。

　改革肯定會流犧牲，改革也肯定會波及到無辜的百姓，一不小心就是生靈涂炭。

　國家要有足夠的銀錢和糧食儲備，才能有足夠的機會試錯。

　可胤礽萬萬沒想到，他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會被康熙肆意揮霍。

　他和康熙執政理念的最大矛盾，就在于康熙只要保持大清大局穩定就好，胤礽關注點更細微，他希最好盡可能的不傷害已經足夠悲慘的百姓。

　其實當封建王朝的皇帝，康熙比胤礽更適合。胤礽這樣束手束腳，有時候反而會錯失機會。

　而且胤礽只是太子，康熙才是這個大清的皇帝。所以當康熙下定決心，胤礽只盡到規勸的責任，便一心康熙的政策查缺補收拾爛攤子。

　這就相當于康熙在街上縱馬飛奔，胤礽騎著小驢跟在后面給被撞翻的商販新人撒錢，平息矛盾。

　這次康熙好像又只聽進去他一半建議，胤礽就只能祈禱，繼“反清復明正藍旗”之后，可別又來一個“忠君勤王正藍旗”。

　他心臟脆弱，承不住。

　可人運氣背了，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在康熙授意下，明珠和索額圖帶著某未定皇子黨眾員勸康熙收回命，胤礽又授意杰書去拜訪被罷免的旗主，讓他們乖乖認錯。

　在康熙和一眾大小旗主的唱念做打下，正要上演執手相看淚眼的君臣和好一幕。

　正藍旗的底層軍與旗民們以為自己以后要為太子的“旗奴”，好未來近在眼前時，聽聞那些宗親勛貴一通反對，他們的好事要沒了，甚至可能將多鐸多爾袞的后代恢復爵位，他們要回到多鐸或者多爾袞的后代手中。

　這還能忍？

　能忍不是正藍旗！

　于是在京郊的正藍旗旗營開始不安，北京城的正藍旗旗人也互相串聯，張局勢一即發。

　康熙冷眼看著這一切，不但沒阻止，還讓胤祉新出的報紙上，討論了八旗普通旗民的事，讓大家評評理。